第72節
商婉盈心中震驚,一方面是替蘇清漪慶幸躲過了一劫,另一方面卻又意識到馮皇后對她始終有戒心,雖然看起來凡事都依靠她,但很多事情依然瞞著她,這也讓商婉盈有些心冷。 馮皇后看了一眼沉默的商婉盈,淡淡道:“本宮知道,婉盈與新榮關系好,新榮又與那蘇氏親厚,你心中有些偏頗無可厚非,但你還是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本宮若有什么,你也逃不掉?!?/br> 商婉盈心中一凜,知道馮皇后這是在敲打她,她近來讓馮皇后忍耐的行為已經讓馮皇后不滿了,她卻面不改色:“娘娘教誨奴婢明白?!?/br> 馮皇后這么說只是為了讓商婉盈如從前一般替她謀劃,對付太子和方貴妃,誰知商婉盈揣著明白裝糊涂,讓她又急又氣,只是終究還是依仗于她,只得冷著臉讓她下去了。 而此時的玉藻宮因為景寧帝的到來而燈火通明,方貴妃穿著一襲薄紗長裙,一曲舞罷,景寧帝龍心大悅,男人渾厚的笑聲和女子的嬌嗔將這玉藻宮顯得越發熱鬧起來。 可就在玉藻宮最西邊的一個小院中,一個穿著太監服飾的男人立在樹下,皮膚蒼白,神情陰冷,正是謝謹,只是他容貌大改,竟與從前那個翩翩佳公子完全不同了。 第107章 第二天, 方貴妃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因她嗜睡, 景寧帝竟然下旨免了她每日去坤寧宮給皇后請安, 這在滿宮上下都是極大的殊榮, 自然也讓馮皇后越發嫉恨她。 不過方貴妃從來不在意這些,她在婢女的服侍之下舒舒服服洗了個澡,這才穿著寢衣,靠在妝臺前,讓幾個宮女給她熏發。 一個人影從暗處走出來:“娘娘?!?/br> 方貴妃睨了他一眼:“容慎,你去了哪兒,怎么這會才回來?” 這人抬起頭,卻正是改了容貌的謝謹。謝謹更名容慎, 進了玉藻宮之后,因容貌俊美得了方貴妃的喜愛,一朝得寵, 便一直隨侍左右。 謝謹, 不,如今應該稱呼他為容慎,他從身后拿出一個插著鮮花的瓶子, 放在了方貴妃的妝臺前, 這才道:“奴才知道娘娘喜愛鮮花,故此一早便出門去摘了來, 娘娘可喜歡?” 那鮮花錯落插在花瓶里, 顯得極為雅致, 方貴妃出身小戶人家,并不懂這些,卻也看得出這花插得極為漂亮。 “你這一手倒不比那些花匠差?!狈劫F妃帶著笑意嗅了嗅鮮花,隨即臉色又落了下來,“只可惜再好看的鮮花,被人插在花瓶中,也不過美那么幾日光景,等到枯萎了,主人就不喜歡了,只會隨意丟到一個角落去。就如這宮中的女人一般……” 她的大宮女聽她這么說,連忙將其他的宮女都帶了出去,房間里只剩下方貴妃和容慎。 容慎慢慢走到了方貴妃的身后,接手了宮女的活計替她薰發:“這宮里的其他妃嬪都是鮮花,但娘娘卻不同,您是美玉雕成,只會令人愛不釋手,絕不會輕易丟棄?!?/br> 方貴妃聽他這么說,臉上露出自得的笑容,嗔道:“你這張嘴呀,就跟抹了蜜一般,凈會說些甜言蜜語逗人開心?!?/br> “奴才是不是真心的,難道娘娘聽不出來嗎?” 方貴妃聽見他這么說,嬌艷的容顏上越發明亮,只是她卻并沒有看到站在她身后低著頭的容慎,嘴上說著甜言蜜語,眼中卻滿是仇恨的目光。 方貴妃雖然被安撫了,卻還是十分憂慮:“雖說陛下如今待我依然很好,可花無百日紅,萬一我以后容顏衰老,被陛下所厭棄又該怎么辦?這宮中最會捧高踩低,皇后又對我恨之入骨,只怕等到那一天,我會被她們連骨頭都吃的不剩?!?/br> “娘娘安心,不會有那一天的?!?/br> 方貴妃轉過頭,鮮紅的丹蔻撫過容慎的臉頰,喃喃道:“我這身邊都是些阿諛奉承之輩,卻偏偏都自視甚高又嫉賢妒能,當初你使計說服了裴家來投,我就知道你比旁人要厲害的多,可偏偏我聽信了小人,將那封信早早地送了出去,如今那聞執吾依然好好的去了通政司,倒是我們竹籃打水一場空,這還不打緊,就怕裴家沒有頂住泄露了出來,我們豈不是把他和武安侯府都得罪了?” 容慎心中冰冷,他從來到玉藻宮就一直想辦法出頭,他知道裴家大公子與聞硯關系并不好,且這位大公子又急功近利,他便向方貴妃進言,想辦法誘得裴家大公子放棄了聞硯,轉投她,待到裴老爺發現不對的時候,他已經拿到了那封信,裴老爺自知無法,只能迫于無奈捏著鼻子上了他們的船。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方貴妃過河拆橋,為了將自己的人拱上通政司左通使的位置,竟然不顧他反對,輕易就將這封信給用了,如今惹了禍事才又想到了他。 但他面上卻還是柔聲道:“娘娘放心,他們不敢的,他們已經得罪了聞硯與武安侯府,若是再得罪了您,豈不是老壽星上吊,找死了嗎?” 方貴妃眼睛一亮:“對,還是你看得明白。我如今可算是知道了,這闔宮上下,也就只有你,既忠心又有能力,你放心,你若好好替我辦事,日后榮華富貴少不了你的?!?/br> 容慎狀似驚喜地謝了恩,又奉承了方貴妃好一會,直到她心滿意足,才又躬身離開,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他在房間里用左手寫了一張小小的紙條,隨后趁人不注意放在了自己門前的花盆下方,這才裝作不在意回到了房間。 馮皇后派人散出去的消息已經傳到了武安侯耳中,得知方貴妃用這么惡毒的法子對付自己一家,他很是憤怒,只是礙于對方身份,也不可能對皇帝寵妃做什么,卻不代表武安侯就會這么輕易忍耐下來,不過這些是朝中手段,他便沒有和蕭澤等人細說了。 蕭澤回去將這些事情告訴了蘇清漪,蘇清漪就更郁悶了:“搞了半天,我還真的就是遭受了池魚之殃啊?!?/br> “還不是那姓聞的心思不純,否則也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笔挐煞薹薜?,“他居然還好意思說要上門請罪?!” “額,你把人給拒絕了?” “當然??!不然讓他上門來添堵嗎?”蕭澤狐疑地看著蘇清漪,“你覺得我做錯了?” “不,沒有錯!就是不應該讓他上門,都是他的錯!” 蕭澤這才滿意,蘇清漪暗中松了口氣,覺得自己就像是在哄吃醋的女朋友,關鍵時刻求生欲極強。 “算了,不討論他了?!笔挐捎譁惲诉^來,“《一夢浮生》的第三冊 寫好了嗎?” 蘇清漪點點頭:“差不多了,我還要再修一修,就能寄給芷凝了?!?/br> 說到謝芷凝,蕭澤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謝懷卿,他從老師徐誨那里知道謝懷卿就是璇璣先生,那長信書坊自然也是對方名下產業。 想到當初兩人見面時,蘇清漪對謝懷卿似乎還挺欣賞的,而謝懷卿呢?對顏亭書也是百般推崇,甚至不惜拿自己作為墊腳石,在蘇清漪幾乎是被人趕出了江東之后,他還拿出了長信書坊給她出書。 蕭澤越想越覺得醋意都快要從喉嚨口里冒出來了。 蘇清漪說了半天都沒見到蕭澤反應,不由得道:“你在聽嗎?” 蕭澤郁悶道:“不然我也開一家書坊給你出書吧!” 蘇清漪愣了一下:“怎么突然想到這個了?” 蕭澤總不能告訴她自己是吃醋吧,只得道:“這里離江東路途遙遠,萬一路上出了什么事情,你的手稿沒了呢?不如我們自己開一家書坊,這樣你想寫什么,隨時都可以拿到紅簽出版?!?/br> “不用這么麻煩了,我又不是產量很高,再說,我寄出去的這份是謄抄的,原始的手稿我自己收著呢,就算掉了也沒關系的?!?/br> “我不怕麻煩?!笔挐舌止镜?。 蘇清漪狐疑地看著他:“你說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 “我能瞞你什么?” “你眼神閃躲,不敢看我,一定是說謊,快說,你到底怎么了?” 蕭澤被她弄得沒有辦法,只得把自己的心思都說了出來,誰知卻看到蘇清漪笑得前仰后合,心情越發郁悶了:“你笑什么?” “我笑你沒事吃什么干醋,謝十二少早就將長信書坊給了芷凝了,我與他也只見過了那一面,你真當我是國色天香瑪麗蘇,人人都喜歡嗎?” 蕭澤沒聽懂瑪麗蘇是什么意思,但蘇清漪話里的意思卻是聽明白了,一時也有一點不好意思,卻一把摟住她的腰,理直氣壯道:“反正我覺得你哪哪都好,全天下的人都會與我來搶你,我自然要看得緊一些才行?!?/br> 蘇清漪第一次聽到有人將吃醋說得這么理直氣壯宛若情話,一股甜意漫上心頭,她戳了一下蕭澤的胸口,嗔道:“真是個傻子?!?/br> “那也是你喜歡的?!?/br> “蕭澤同志,你要點臉吧!” “我爹說了,夫妻之間不需要臉……” 門外,武安侯夫婦面面相覷,兩人原本只是擔心小夫妻倆之間會爭吵,所以過來瞧瞧,誰知卻直面了一盆齁甜的狗糧,狗糧的最后,蕭澤還隨口用了武安侯的金句。 武安侯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這臭小子瞎說什么,我什么時候說過這種話了?” 關氏嗤笑一聲:“你倒是沒說過,你一直都身體力行?!?/br> “咳,既然孩子們這邊沒什么事了,你也該放心了吧?!?/br> 關氏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直到武安侯都快招架不住了,才輕飄飄地放過他:“行吧,咱們回去吧?!?/br> 武安侯如蒙大赦,心里頭把亂說話的蕭澤重重地打了十大板,這才跟著夫人一同離開了小夫妻的院子。 而在房中,和蘇清漪溫存的蕭澤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他揉了揉鼻子:“誰在罵我?” 院中,柔和的南風吹過青翠的草木,晃動了廊下掛著的金鈴,好一片歲月靜好。 第108章 也不知武安侯與聞硯做了些什么, 最近方貴妃一黨的日子都過得十分艱難, 方貴妃在后宮尚且還沒有感覺到。不過馬上就是端午宴,自從除夕馮皇后被訓斥之后, 一應宴會都是由方貴妃準備,這一次方貴妃本也以為如此,誰知景寧帝卻輕飄飄地將這權力又交還給了皇后。 方貴妃氣得在房間里砸爛了好幾個花瓶,卻也沒法改變這一結果,同景寧帝撒嬌也無濟于事, 只得委委屈屈地接受了這個結果。 蘇清漪也被邀請了,這是她第一次參加這種宮廷宴會,心里也不由得一陣緊張, 好在有徐盈等人在,又有關氏在一旁提點,這才放下心來。 馮皇后這一次也算是揚眉吐氣,一場端午宴辦的煊赫浩大。 關氏領了蘇清漪上前拜見馮皇后, 馮皇后與關氏態度親昵,又讓蘇清漪上前來, 夸了一會又將自己手上的鐲子給了她。 這一舉動不知讓多少貴女羨慕的緊,然而蘇清漪心里卻非常清楚,這與其說是對她的夸贊, 倒不如說是對她身后的武安侯府的看重,所以她并不過于激動, 按照禮儀嬤嬤所教的謝了恩, 又回到了關氏身后。 她這一寵辱不驚的舉動, 倒是讓馮皇后對她刮目相看。 她們跟著宮女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沒過多久,便有太監來報,方貴妃來了。 蘇清漪對這位方貴妃十分好奇,從一個毫無后臺根基的采女一路升到了貴妃,這簡直就是宮斗小說的女主角,也不知真人是有多漂亮。 眾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來處,沒有人注意到在主位的馮皇后臉色有一瞬間的難看。 方貴妃穿著一身青蔥色的衣裳,梳著慵懶的墮馬髻,一支水頭極好的翡翠簪子斜斜地插在發髻上,極簡的打扮卻更顯得她膚如凝脂,容貌動人。尤其是在這滿室的大紅大綠以及首飾繁復的裝飾中,她在這燥熱的天氣中,倒像是一縷清涼的風一般,平白就讓人對她升起了不少好感。 蘇清漪在心中感慨,不愧是入宮多年榮寵不衰的女子,光這一身打扮就足以看出心機來了。 可作為當事人,馮皇后可就沒法這么公正地看待方貴妃了。 她身穿百鳥朝鳳的皇后禮服,頭上戴著鳳冠,很是威嚴大方,而這一身衣裳代表的不僅僅是華麗,還有皇后這個身份的尊貴,禮服上的明黃色,是除了皇帝和太后以外,唯一能用這個顏色的,而鳳冠上,鳳嘴銜著的那顆鴿蛋大小的南海珍珠,亦是只有皇后才能用的規格。 這份正妻才有的體面,讓滿宮的妃子不管什么人到了她的面前都要矮一頭,方貴妃也是如此。 馮皇后原本就是想要借此來打方貴妃的臉,卻沒想到對方根本不按套路來,皇后是繁,她就用簡,絲毫不給皇后踩下她的機會。 不僅如此,方貴妃身后跟的人也不少,如此浩浩蕩蕩的,竟像是和皇后打對臺戲一般。偏偏這就是貴妃的排場,不管馮皇后怎么想,也挑不出方貴妃的毛病。 只是不管用了多少心思,當方貴妃走到了皇后跟前時,還是不得不伏下身子給皇后行禮。 馮皇后看著心不甘情不愿在她面前低頭的方貴妃,只覺得心中無比暢快,尤其是明知方貴妃心中不忿,卻不得不這樣做,她的心情就更好了。 來參加宴會的夫人們都默不作聲,看著這兩位在后宮中地位最高的女人之間的交鋒,方貴妃只覺得滿心屈辱,哪怕論寵愛和子女,她都遠勝馮皇后,可在名分上,她卻永遠都要低這個女人一頭。 不過馮皇后也不敢做的太過火,只是稍稍為難了方貴妃一會,便讓她起來了,但方貴妃卻一點沒有領情,臭著一張臉坐到了位置上,只留了一名宮女和一名太監站在她身后。 容慎的目光越過人群,看到了同關氏說話的蘇清漪,再次相見,當初的那一絲戀慕仿佛已經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復雜的心情,這讓他甚至一時之間失了謹慎,忘記遮掩。 這一幕卻正好被方貴妃看見,她斜睨著容慎:“怎么?是你認識的人?” 容慎一個激靈,連忙回過神,低下頭道:“不認識,奴才只是好奇她的身份?!?/br> 方貴妃嗤笑一聲:“這不就是武安小侯爺的那個媳婦兒,旁的不說,命倒是好?!?/br> 當初那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便是被人聽到了,也不過以為她說的是蘇清漪以平民之身嫁給了蕭澤這件事。 容慎垂下眸子,斂過一閃而逝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