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眾人也紛紛發表意見,最后竟然就這么定了下來。 蘇清漪瞪大了眼睛,怎么都沒想到自己隨口一說,竟然就這么被定了下來,可此刻再反駁已經來不及了。 最后也只能破罐子破摔,反正古代人民也不知道晉江究竟是個什么地方。 確定了雜志的名字之后,眾人才開始商討雜志第一期的籌備工作。 第43章 被后世稱為歷史上第一本雜志的《晉江月刊》創刊號終于在秋日的一個早晨發行了。 早在半個月前, 文昱書坊便已經開始為這本雜志造勢,主打的便是顏亭書的新書, 以及一本書能看到數位名家作品的名頭。雖然有人覺得這不過是噱頭,卻也有不少人表示好奇。 一本本新的雜志放在了文昱書坊最醒目的位置, 只不過比起《仙緣》發售的火爆來說, 買雜志的人還是要少很多。 好在眾人早就有所準備,并沒有太過失望。 白寶嶸一早就等在了文昱書坊門口, 待到雜志發行之后,第一時間就買了下來, 然后揣著它急不可耐地回家。 家中,彤娘已經在等著了,見他回來, 反倒露出了一些遲疑。 白寶嶸卻沒有注意到, 而是興奮地將書拿出來:“來看看, 你的文章被刊登在上面了!” 然而向來潑辣爽朗的彤娘卻有些扭扭捏捏:“在……在哪?” 白寶嶸見她的模樣,忍不住便同她開玩笑, 裝作翻了一遍的模樣:“咦,不是說就在這一期嗎?怎么沒有?” 彤娘臉色一白, 頓時泫然欲泣。 白寶嶸沒想到會惹她哭, 手忙腳亂道:“我騙你的, 在這呢!你看,這寫著你的名字呢!” 彤娘顧不得哭, 從他手中搶過了雜志, 果然看到其上工整地印刷著自己的筆名和文章, 原本就在眼眶中的淚水還是滑了出來。 “你怎么看到了也哭?” 彤娘一邊珍惜地摸著散發著油墨味的字,一邊含著哭腔嬌嗔:“我這是喜極而泣,你懂不懂?” 她想起自幼她就喜愛讀書,可父母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不管她讀了多少書都要藏拙。后來她被顏先生的話本吸引,她從未想過有人能將一件事情說得這般有趣,讓人欲罷不能,她便興起了一個念頭,她要自己寫話本拿給顏先生看。 再后來她就遇見了白寶嶸,這個男人尊重自己、欣賞自己,他從不認為自己只能在家中洗衣做飯,他和她討論話本中的情節,有時還會爭論,但他從未看不起她。 彤娘想,她何其有幸嫁給了他,曾經那些豪情萬丈仿佛被埋進了心里,只是偶爾會冒個頭,寫一些短短的文章,作為夫妻間的情|趣。 然而她沒想到,白寶嶸竟然陰差陽錯地替她實現了曾經的心愿,得到了顏先生的贊賞,彤娘本以為自己知足了,卻沒想到自己的文章有一天能夠被印在書上,會讓更多的人看到。 白寶嶸無奈地安慰著妻子。 彤娘靠在他懷中露出甜蜜的微笑,然而微笑之下,卻仿佛有什么在破土而出。 類似于白寶嶸這樣的人還是不少的,第一期總共收錄了十篇文章,除了兩個連載,剩下的都是短篇,還有一篇文學評論,在最后一頁甚至還有笑話專欄。 這十篇稿件都是通過層層甄選才決定下來的,除了幾位名家,剩下的都是新人。 不少人都是意外之喜,他們也是最早一批買了雜志的。 眾人本以為這樣的狀況至少要持續一兩天,然而不過一個中午,文昱書坊忽然迎來了大批的客人。 吳掌柜之前還嚇了一跳,一問之下才知道這些人竟然是看了雜志后面的征稿信息來投稿的。 雖然有些哭笑不得,但吳掌柜還是熱情地招待了他們,請他們將稿件和個人信息留下,一旦確定刊登便會和他們聯系。 打發走了這些人,生意漸漸地好了起來,吳掌柜總算不那么焦急,而就在此時,一大群書商涌入了文昱書坊。 這些人最是逐利,若是沒有利益,便是請他們都請不來,可若是有了利益,一個個卻又像是聞著血腥味的鱷魚一般一窩蜂撲過來。 吳掌柜敏銳地發現了問題,一問之下,才知道荻州的五百本雜志竟然已經賣完了。 之前在丁、杜兩位師傅忙著研究鉛活字的時候,謝謹也沒有閑著,他去各地拜訪,說動了幾家書坊一同合作,同時出版。 而緊接著,從其他地方也傳來消息,出售情況十分樂觀。 不過短短幾天,有關于雜志的消息幾乎傳遍了整個江東,一夜之間爆紅。原本準備的雜志數量都告罄,只能臨時加印。 而就在眾人都津津樂道《晉江月刊》中那些故事的時候,一件更大的事瞬間奪走了他們所有的目光。 朝廷要開恩科了! 第二年是太后六十大壽,當今為了給太后賀壽,所以下旨開恩科。這對于讀書人來說簡直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就連蘇燮都有些蠢蠢欲動。 而與此同時,在千里之遙的譚陽書院,聞硯拜過師長,便回房間去準備行裝。 他看著手中的《仙緣》,面上隱隱露出一絲怔忪,正欲收進盒子里,身后忽然傳來方申鳴的聲音:“哈哈!可算被我抓到了吧!” 聞硯身子一頓,就見方申鳴得意洋洋地走過來,一把抓過《仙緣》,卻震驚地睜大了眼睛:“我還當是春宮圖!怎么竟然是話本子?” 聞硯從他手中將書拿回來放進箱子里。 方申鳴也想起了自己過來的正事,問道:“執吾兄,你真的打算去參加恩科?” 聞硯點點頭。 “可……會不會太急了些,不如等到兩年之后,或許更有把握呢?” 聞硯停下手中的動作:“不必再等,我若能考上,這次就能考上,若不能,即便等兩年也無濟于事?!?/br> “我自然是確信你能考上的,就是……”方申鳴猶豫了許久,才道,“聽說這一次的主考官是袁嶺袁大人,他是川西之人,只怕會對我們江東人有偏見?!?/br> 聞硯的面色柔和下來,他知道方申鳴是為他好,畢竟這些消息都是機密,原本是不該被人知道的,方申鳴就算是知道也應該瞞著,他卻絲毫不藏私地將這些都說了出來。 聞硯便不得不多說了幾句:“若換了別人我的確會猶豫,但袁大人向來公正無私,且……” 他看了一眼懵懂的方申鳴,剩下的話便沒有再說出口,只是淡淡道,“總之,你放心就是了?!?/br> 方申鳴也沒想太多,他向來信任聞硯,聞硯既然說放心,他便真的放下心來,拍了拍胸口:“那就好,你不知道,我當時聽見我爹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我真擔心你被人給穿小鞋了?!?/br> 聞硯笑了笑,沒有說話。 方申鳴正經了沒一會,便又恢復到平常的模樣,有些八卦地撞了撞聞硯:“我說,執吾兄你這么急著要金榜題名,是不是想考上之后去嫂夫人家中提親???” “你胡說什么?” 方申鳴嘿嘿一笑:“你少裝了,當我沒見著你那一堆沒寫名字的書信嗎?難道不是寫給意中人……”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聞硯目光凌厲地看過來。 那一瞬間,方申鳴只覺得背上寒毛都豎了起來,他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咽了口口水:“我……我……我沒偷看,是上次我替你送東西進來,你……你放在桌上,我無意中、無意中看到的,我都沒敢看內容的,我發誓!” 他心中叫苦,一時得意忘形,竟犯了聞硯的忌諱。 聞硯收回目光,淡淡道:“方兄性子灑脫本是好事,但日后進了官場,這般大大咧咧卻是大忌。若我是方兄上峰,光這一條就足以讓你永世不得翻身了?!?/br> 方申鳴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欲哭無淚,他好不容易才和聞硯互稱表字,結果長久努力被一朝打回了原形。 “我知道了,執吾兄,我日后一定小心謹慎,絕不再犯了?!?/br> 聞硯沒有再理他,而是接著收拾東西。 方申鳴在一旁轉悠了許久,見聞硯真是鐵了心不理他,只能訕訕開口道:“執吾兄,小弟真的錯了,不然這樣吧……你喜歡看話本子,小弟給你買些回來,你就別生氣了吧?!?/br> 聞硯嘆了口氣,卻沒法再崩下去了,轉身認真對方申鳴道:“我有幾句話要說與你聽?!?/br> 方申鳴連連點頭。 “如今前朝混亂,前路不請,太子身后有謝家撐腰,馮皇后和六皇子則靠著京城勛貴,兩方也算是勢均力敵。不過隨著六皇子的年紀越來越大,雙方的爭斗和摩擦也越來越大,再加上陛下態度曖昧不清?!?/br> 聞硯頓了頓,“朝中黨爭激烈,連這書院清靜之地也不能幸免。你往后要切記謹言慎行,平日里那些文會沒必要便不要去了,就算是去,也要管住自己的嘴,不要胡亂答應什么?!?/br> 方申鳴連忙答應。 聞硯又囑咐了幾句,方申鳴出自世家,他不擔心別的,就怕這小子被人當了槍使。 方申鳴都應了下來。 然而接下來的話,聞硯卻有些欲言又止。 方申鳴催道:“執吾兄還有什么要囑咐小弟的嗎?” 聞硯猶豫了一會:“你若是有閑暇,平日里能否替我關照一個人?” 方申鳴二話不說便答應下來。 聞硯說出了蘇清漪的名字,想到《仙緣》的火爆和隱憂,隨后又不那么自然地補充:“她是個胸有丘壑的女子,但我恐怕她行事不懂遮掩,恐怕為人嫉恨……” “我懂我懂!”方申鳴死性不改,又露出曖昧的表情,“你就放心去考試吧,嫂夫人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br> 沒想到聞硯卻搖了搖頭:“不是?!?/br> “什么不是?” “她并非我戀慕之人?!甭劤幨嬲姑碱^,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臉上露出一抹淺淡的微笑。 “她是,恩人?!?/br> 第44章 開恩科的熱度一直持續到了秋末, 除去要進京赴考的舉子,對于普通百姓來說, 也就不再關注了。 而此時,《晉江月刊》開始發行第二期, 比起創刊號轟轟烈烈, 第二期相對來說就有些悄無聲息了,然而出乎意料的, 來買的人不比第一期少。 除了連載吸引著人來買第二期,還有就是有人開始對于那些短篇小說感興趣了。比起略顯復雜的長篇故事, 短篇的短小精悍在某一方面成了一些文人平日里用來放松的工具。 蘇清漪在《晉江月刊》的創刊號上寫的就是一個短篇,講的是名妓夢娘與書生陳生相戀的故事。 若看前面與這滿大街的才子佳人也沒有什么區別,可到了后半段國破家亡, 尸橫遍野, 陳生作為一地主官卻整日流連青樓, 夢娘勸他加固城防卻反被他責罵。 當城破那一天,敵軍猶入無人之境, □□擄掠無惡不作。陳生顫顫巍巍地摘下自己的官帽,跪在了敵國大將面前, 敵國大將卻癡迷于站在他身側怡然不懼的夢娘。 陳生為了討好對方, 親手將夢娘送到了對方手上, 夢娘因為他的無恥而徹底死心,在城樓上與他決裂。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夢娘已經接受了命運, 然而夢娘卻在當晚用利簪殺了大將, 隨后從高高的城墻上跳了下來。 書生賣國求榮, 名妓卻為國殉節。 聽起來是多么可笑的故事,然而歷史上這樣的事情卻不止一次發生。這世上美好的品質本就不因為身份或者性別而區別,可人們總是習慣以身份將人分成高低貴賤。也因此,這篇文章似乎戳到了一些人那根敏感的神經,一時之間反對聲浪頓起。 不過蘇清漪并不在乎,她費心費力推動雜志的出現,為的就是寫出改變女子現狀的文章,如今不過剛剛開始而已。 只是,這一切也多少動搖了她的心,在男權如此根深蒂固的時代,她的所作所為真的能夠起到哪怕一點點作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