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祁南聽到這句便是一愣。他知道自己給她打過電話，而能讓周棲去他家里，那已經不止是他所想的曖昧可以解釋了。

    他強撐著，厲聲道：“那又怎么樣？我們在一起八年，是初戀，也是良師益友。你算老幾？一個混酒吧夜場的，和她能有共同語言？”

    “狗屁初戀！”宗晉語氣戾起，“我警告你，別再sao擾她。要是再讓我知道你不安分，下次就不是一張賬單這么簡單?！?/br>
    林祁南站起來，“我要報警！你這種人不配和小棲在一起！”

    宗晉撐直雙腿，一條休閑西裝褲愣是被他撐得線條凌厲。

    他朝林祁南遞出手機，“行啊。你打。要不要我把證據給你？對了，那個視頻還沒面過市，順便放上你們醫院內網給你的同事欣賞欣賞林醫生豐富的業余生活？”

    林祁南牙關咬得咯咯作響，拳頭快捏碎。

    “怎么？不敢打了？”宗晉收回手，另一只手上的煙頭已經燒出長長一節灰，掛在上頭岌岌可危。

    他低眉看了一眼，抬起頭，把煙往林祁南染著嘔吐污漬的白襯衫上扎去。

    那脆長的煙灰在純白處燙出極黑的烙印，像一道提醒罪惡的疤，繼而燒出一個洞，直達皮膚。

    林祁南渾身一凜，完全沒有料到他這一下。

    “你他媽想干嘛？！”他完全失去理智，怒吼出聲，提了拳頭帶風而來。

    宗晉輕松閃過，疾步退開些距離，繼而從口袋里抽出那張價格不菲的賬單，當著他的面撕個粉碎。

    那白紙黑字，在地上凌亂地四散。

    “這錢我不追究，就當喂了只流浪狗?！彼粗劬Τ溲牧制钅?，緩緩道：“不過怕你不長記性，特地給你留點記號?！?/br>
    ——“千萬不要因此誤以為我是個好脾氣的人?！?/br>
    這錢雖然數額不小，但林祁南真要付也不是支付不起?？僧斚?，被對方當著面像施舍野狗一般將賬單撕了個徹底，那種羞辱感簡直比被人訛詐還要令他郁結。

    ***

    周棲今天不上班，早上回了周家看奶奶，順便把宗晉讓她送的大包小包都帶去。

    奶奶見了禮物可高興，戴起老花鏡瞅禮盒上的字眼角笑出褶皺，并且老人家眼明心亮，一下就猜出點兒情況來。

    她尋了個空檔，去洗手間給宗晉打電話。

    “都怪你，讓我送禮物。奶奶一見到那些東西，就猜出有你這么號人物了?！彼贿叴蛞贿呎罩R子，今天涂的口紅真好看，“老太太現在纏著讓我帶人回家呢，你說怎么辦？”

    這頭宗晉的手機鈴聲割破酒店房間凝結的空氣。

    他聽罷那頭的話，直視林祁南，勾起嘴角，一字一句道——

    “這么快就要帶我見你奶奶？我還沒做好準備呢?！?/br>
    第33章

    周棲沒太聽明白, 不是他昨天說想見她家里人的嗎？這會兒演什么沒做好準備的戲碼？

    她歪了下頭, “我看你準備得挺充分。那些東西把我奶奶哄得眉開眼笑, 說我這朋友關系肯定不一般, 非要我老實交代，還說你沒送那些虛頭巴腦的, 她都吃得用得上, 夸你務實呢?！?/br>
    宗晉笑意更深, “奶奶看得透徹，智慧老人?！?/br>
    “這是變相夸你自己呢？臭不要臉?！?/br>
    “我不要臉, 要你?！?/br>
    林祁南幾乎輕而易舉就能補出周棲在電話那頭的話語, 是屬于情人間親昵的嗔怪。

    宗晉明明白白說給他聽, 字字入耳，句句燒心。

    他快步向前, 從宗晉手里奪過手機, “周棲！”

    宗晉料到他會這樣，雙手環上胸, 看他還能說出朵花兒來。

    周棲倏然從宗晉手機里聽到這個聲音，神色一滯, “林祁南？”

    “對, 是我?！绷制钅线B退幾步，見宗晉紋絲不動, 才穩住身形。

    周棲疑惑, “你們怎么在一起？”

    林祁南略過她的問題, 直奔主題, “你聽我說，這個男的不是什么好人?！?/br>
    周棲對著鏡子扯出個笑，也就對著鏡子，她才發現這個笑容諷刺意味特別強，“你就想說這個？”停了下，“昨天你打來電話，是我和他說你在哪里。他讓朋友去找的你?！?/br>
    “那你知道嗎？他和他那個三教九流的朋友合起手來訛詐?！?/br>
    哦？這可新鮮。周棲眉宇微蹙，“訛了你什么，錢？多少？”

    “……”林祁南看著一地碎紙，悶不出個聲兒來。

    宗晉眼梢浮笑，像看小丑一般看他。

    “小棲，”林祁南默了片刻，重新組織出語言，沉下語調，“人生大事，你要慎重考量?！?/br>
    周棲長睫投下一片疏淡的陰影，“很多事情不是我慎重了就能按照預期發展的，不是么？”

    林祁南張了張嘴，到底無法辯駁，錐心的感覺襲來，半晌才又道：“但你也不能隨便就把自己托付出去。我知道我沒有立場說這些話。你就當……聽一個老朋友的提醒?！?/br>
    周棲卻轉了話鋒，“我聽說你被停職調查了?！?/br>
    林祁南一愣，“是?！?/br>
    周棲淡聲，一字一句，“既然在被調查期間，就更應該守好對外形象，免得落人口實。我不知道你和我男朋友現在為什么在一起，不過既然你人沒事，就該對他道句謝?！?/br>
    “男朋友”這三個字扎心，“我為什么要謝他？謝他捉弄我，還是謝他這么快就把你奶奶搞定了？”

    周棲掐了把眉心，“你夠了吧?！?/br>
    林祁南不會聽不出，她語氣里的嫌惡快無法掩蓋。

    他想起分手那一刻，她朝他笑，讓他心里還隱隱埋下些希望，畢竟多年的感情，中途遇到些岔口，來日方長，也未必就此真的分道揚鑣。

    “林祁南，無論私事還是公事，既然發生了就要面對。你現在是工作上受到挫折所以想在我這里找安慰，可我說不出你想聽的話?！敝軛幌朐僬f下去，“你把電話還給他吧，我還有話和他說?！?/br>
    這一刻，林祁南清晰地意識到，八年的相守和溫存，終究被他自己親手毀了。

    再也回不去，再也沒有任何可能和余地。

    ***

    宗晉不再理會林祁南，走出房間，到走廊上接電話。

    周棲語有諷意，“看來你昨晚上到現在的活動很精彩??？”

    宗晉靠上墻，“談不上精彩。他自己非要再去我們酒吧喝酒，我們打開門做生意，總沒有攔客的道理?！?/br>
    “那他說你們訛詐是什么意思？”

    “從合理角度來說，是他賴賬?！?/br>
    “你還挺有說法?！敝軛袅讼旅?，“別以為我猜不出你那點兒心思?！?/br>
    宗晉單腿撐地，另一只腳搓著走廊地毯。他沒想否認，并且非常明確自己的行為就是出于妒忌。

    妒忌那個人介入了她過去那么長的一段時間，更妒忌他時至今日還能被她擔心惦記。

    以前從沒覺得自己是個小心眼的人，現在卻像個睚眥必報還被人戳穿的傻瓜蛋。

    “小棲?！?/br>
    “嗯？”

    “我有點兒后悔?！?/br>
    “什么？”

    他低著頭，軟著聲，“后悔昨天說給你時間。我現在，就特別想和你定下來?！?/br>
    這話一出，周棲心里那些腹誹的草稿徹底沒了說出口的機會。原本她是有些怪他，怪他自作主張去接觸林祁南，怪他揣著小心眼故意秀恩愛。

    現下聽他用低沉的嗓音軟著腔說出這樣一句話，直覺得，性感里混著點兒委屈感，真酥到骨子里啊……讓人怎么能抗拒？

    周棲干咳一聲，略掩心神，“等你出國回來以后，再議?！?/br>
    她掛下電話，耳朵尖是紅的。

    中午吃完何媽做的飯，還兜走滿滿一壺養生湯，和奶奶道了別，出來的時候，正碰上周常東的車子開進前庭。

    他降下車窗，喊住人，“棲棲，等等?！?/br>
    說完從車里出來，聞姨也跟著下車。

    “怎么回來也不跟爸爸說一聲？最近醫院是不是很忙？”

    周棲摸上湯壺，點了點頭，“嗯?！?/br>
    “再忙也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多回來讓何媽給你做點有營養的菜?！敝艹|攬過女兒肩膀，“爸爸前段時間在國外，給你和小雨都帶了禮物。你跟我來，先挑一挑，剩下的再給小雨?！?/br>
    聞姨淺皺著眉，前后腳跟進去，見他們父女要去書房拿禮物，便回了房間。

    周常東從書房抽屜里拿出伴手禮，“棲棲，看看，禮物都在這里，也不知道你喜歡什么，你自己挑?！?/br>
    周棲垂眼掃過一遍，拿起其中一個半透明盒子打開，里面是一只精致的玻璃杯，渾然一體的杯身看上去該是人工吹制的手工藝品。

    她對周常東笑了笑，掂著手里的小玩意兒，“就這個吧?！?/br>
    周常東微怔，面有難色。

    周梓雨有收集杯子的愛好，從第一趟出國到現在，每次都會在世界各地搜刮造型各異的杯子。周常東這個禮物，其實是給小女兒帶的，只是放到一起，忘記抽出來。

    周棲辨出父親的神色，心底生出一片逆鱗，“怎么了爸，這個不行嗎？”

    周常東恢復笑意，“怎么不行？你喜歡就拿去，難得有你看中的東西?！?/br>
    “謝謝?！?/br>
    “父女之間不用說謝?！彼p手背到身后，挺了挺背脊，切入正題，“對了。我聽說我和你聞姨不在國內這段時間，你和小雨鬧了點矛盾?！?/br>
    他說的是周梓雨上回鬧上網絡熱搜的事情。

    周棲手在杯沿上來回，“不算什么矛盾，算是個誤會?！?/br>
    周常東緩了語氣，自以為主持著大局：“是誤會就好。小雨是你meimei，你該多擔待一些?！?/br>
    見周棲沒說話，又道：“快過年了，咱們家人之間，不能把誤會留到明年。除夕夜你一定回來吃團圓飯，一家人和和美美過個年，有什么誤會都給它散了，來年才會事事順心?！?/br>
    周棲抬眸，“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