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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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行云從外面回來一看,豎在茶幾旁的古董魚缸竟然開始運轉了,幾條色彩鮮艷的孔雀魚在里面游來游去,看樣子是把他的辦公室當做長久的駐扎地。 他雖然喜歡小動物,但是僅限于那種毛發旺盛,體質柔軟的貓貓狗狗,這種冷冰冰滑溜溜的水生脊椎動物,他無論如何也體會不到飼養它們的樂趣,更重要的是這個破魚缸噪音大,嗡嗡嗡的好像捅了蚊子窩。于是他把喬師師叫過去,指著魚缸里的魚說:“你要么把魚弄走,要么把魚缸搬走?!?/br> “別啊?!?/br> 搬魚缸是個大工程,搬走了還得扯電路,更麻煩。喬師師撒潑連帶著撒嬌的央求他,從美人計到苦rou計用了個遍。終于,楚行云被她鬧的頭疼,索性擺擺手,默許了。 喬師師挺喜歡這幾條魚,給它們安好家的第二天就張羅著要買些放在浴缸里的水草珊瑚,裝點裝點它們的新家。出發之前忽然想起她的魚死皮賴臉的寄人籬下,應當討好討好房主,于是諂媚的問楚行云:“老大,你辦公室還缺什么?我幫你買回來?!?/br> 彼時楚行云正站在門口的衣帽架前,把警官常服外套從衣帽架上取下來套在身上,慢條斯理的系著紐扣,微微轉頭斜了她一眼,皮笑rou不笑道:“辦公室不缺,家里缺,我的貓缺幾條小魚干兒?!?/br> 喬師師趴著門框,盯著他一時看傻了眼。 楚行云身材板板正正,身高腿長,平肩瘦腰,平常他邋里邋遢不修邊幅,身材優勢暴露的不明顯。此時他穿著修身筆挺的警官服,合體的剪彩和熨帖的衣料把他襯托的像一株長在山頂,蔓蔓日茂芝成靈華的青松,很有些軍人般凜然挺拔的氣質。 這妮子盯著他半天沒動靜 ,一臉傻呵呵的表情,魔怔了似的,楚行云抬手在她額頭上不輕不重的彈了一下:“回神兒了,傻妞?!?/br> 喬師師眨了眨眼,忽然握住他的手,激動道:“隊長,你一定要和賀先生好好的,你們倆特般配!” 說罷縮回腦袋又喊了句:“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楚行云懵了一下,然后拉開門朝她下樓逃竄的背影吼道:“老子生個屁!把腦子揣到腦殼里再說話!” 喬師師回頭給他一個飛吻:“我給你們生!” 楚行云老臉一紅,頭一次在唇槍舌戰中敗下陣來,二話沒說摔上了房門。 造了喬師師調侃,此時他看這幾條魚越看越不順眼,拿起魚食又要往里撒,想盡快看到它們翻起魚肚白。 傅亦一抬手把他手中的魚食截胡,阻止他這謀殺式的投食。 “有件事兒想請你幫忙?!?/br> 楚行云捏了捏有點發燙的耳垂,問:“什么事?” 傅亦看了一眼窗外,矗立在高樓中間的珍珠塔,道:“賀丞不是打算在諾亞廣場弄一個兒童音樂節嗎?我想帶茵茵去看?!?/br> 楚行云把手揣在褲子口袋,轉身面朝他,納悶道:“什么音樂節?” 傅亦有點不知該說什么好:“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賀丞出差了,我將近一個星期沒見他?!?/br> 傅亦扶了扶眼鏡,無奈道:“半個月前諾亞廣場就開始施工籌備了,時間是十月二十九號到三十一號,為期三天?,F在門票已經——” “十月二十九?” 楚行云忽然打斷他。 傅亦抬眼瞧他:“嗯,十月二十九號開始?!?/br> 楚行云忽然往腦門上拍了一巴掌,掐著腰走開幾步又轉回來,搖頭懊惱:“我說呢,這小子為什么忽然跟我發脾氣?!?/br> 今早出門時,賀丞給他打電話,簡單聊了幾句,然后說會在二十九號之前趕回來。 當時他正在開車,聞言漫不經心道:“不著急,你是在工作又不是旅游,什么時候回來都一樣?!?/br> 他自以為這番話說的很是體貼如意,沒想到賀丞聽了后,詭異的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就掐了他電話。后來給他打過去,賀丞就不接了。 十月二十九號是賀丞的生日,他一直記著,只是這些天省廳領導班子換屆,一場場的誓師,一場場的動援,一場場的開會,事到臨頭竟然把日子都過糊涂了。 楚行云一邊說著完了,一邊沒完沒了的轉來轉去,全然忘了傅亦來找他的初衷。于是傅亦不得不挑了個他不說話的間隙,一鼓作氣道:“音樂節的門票太難定了,我搶了半天沒搶到,你幫我要兩張?!?/br> “沒問題,幾張?” 傅亦想了想:“三張?!?/br> 楚行云火急火燎的拿出手機聯系肖樹,電話一通先把正事辦了,然后捂著手機邊往門口走邊低聲說:“賀丞跟你在一塊?不不不,我不找他,我找你?!?/br> 他用肩膀夾著手機,騰出一只手從衣架上拿下警帽,一只手去開門。 還沒觸及門把,就見門忽然被推開了,他順勢從門縫里鉆出去,走了兩步又回頭對傅亦說:“傅哥,一會兒賀丞的助理把門票給你送過來?!?/br> 傅亦還沒來得及謝他,他就風風火火的下樓了。 喬師師和楊開泰站在門口,手里提著大袋小袋的珊瑚,彩石,水草和魚食。 “他這是去趕陳政,哦不,陳廳長新官上任的飯局?” 說著,喬師師抬手看了看手表:“時間有點太早了吧?!?/br> 傅亦走過去幫他們把東西提進來,把話題別開了:“怎么去這么久?差點記你們曠工知道嗎?” 喬師師咋咋呼呼道:“哎呀,路上太堵了,諾亞廣場周邊路段都封了,扯電線呢。三羊快來,我們把這些東西放進去?!?/br> 楊開泰把外套脫掉,擼起毛衣袖子,擺了一張凳子在魚缸前,站了上去把喬師師遞給他的珊瑚一株株的放進魚缸底部。 傅亦靠在辦公桌上看著他們忙活,天寒了,想必魚缸里的水溫也不高,楊開泰的手臂在水中進進出出,浸泡了許久,紅彤彤,看著都冷。 他皺了皺眉,貌似想說點什么,末了什么都沒說,只在出門時道:“快點弄好回去工作?!?/br> 房門被關上,楊開泰轉頭看了一眼門口,然后回過頭接著調整魚缸里珊瑚的位置。 喬師師也往門口瞄了一眼,拍掉手上的灰塵,抱著胳膊往浴缸上一靠,神神秘秘的對楊開泰說:“誒,我怎么覺得,傅隊的情緒恢復過來了?” 楊開泰伸長胳膊專心的撥弄著石子:“你怎么看出來的?” 喬師師撩了一把發尾,洋洋自得道:“女人的雷達是世界第九大未解之謎,更可況是我的直覺,一級準。當初傅隊沒離婚的時候我就覺得他和——” 話沒說完,喬師師猛地瞧見楊開泰正睜著一雙黑白分明清澈透亮的大眼睛瞪著她,于是連忙噤聲,還往自己嘴巴上小小扇了一巴掌:“哎哎哎,我這張嘴?!?/br> 楊開泰又回頭看了看門口,虎著臉說:“你也知道他心里那勁兒好不容易才過去,還拎出來說?!?/br> 喬師師看他兩眼,猛地把手伸進魚缸,往他臉上撥了幾滴水,佯怒道:“臭小子,怎么跟你姐說話呢!” 楊開泰用袖子抹掉臉上的水滴,低聲嘟囔:“總之不要在提舒晴姐了,傅隊肯定不愛聽,人前人后都不行?!?/br> “不說了不說了,本來也沒打算說,一時禿嚕嘴了?!?/br> 他們磨磨蹭蹭的把魚缸擺弄好,又欣賞了一會兒勞動成果,隨后心滿意足的出了楚行云的辦公室。 剛走到樓梯口,就見趙峰小跑往上竄:“傅隊在辦公室?” 他問楊開泰。 楊開泰點頭,眼睛盯著他手里幾張色彩鮮艷的彩印紙:“你拿的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賀丞的助理送來的,給傅隊?!?/br> 楊開泰伸出手:“給我吧?!?/br> 于是他拿著三張音樂節門票又往回走,走到隊長辦公室斜對面副隊長辦公室,站在門口先往左右走廊張望了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敲了敲房門,在得到應允后推門走了進去。 傅亦正坐在辦公桌后看文件,低著頭,專注凝神,一絲不茍的樣子。 聽到開門聲,他微微側眸,看了楊開泰一眼,目光又回到攤在桌面的資料上:“魚缸收拾好了?” 楊開泰走到他面前,隔著辦公桌站定,看著他說:“嗯,好了?!?/br> 傅亦推了推鏡框,笑道:“你們把楚行云的辦公室弄的花里胡哨的,他遲早把魚缸的電掐了?!?/br> 他站的位置正對窗口,此時窗戶大開著,吹進來的風夾著干冷的涼意,吹在他被水泡紅的小臂上,冷颼颼的。 楊開泰捋下毛衣袖子遮住紅彤彤的手臂,說:“好看么,楚隊會喜歡的?!?/br> 傅亦抬起頭,看到他搓了搓還有些發紅的手背,于是攤開手掌伸向他。 楊開泰把門票放在他手里:“賀丞的助理送來的?!?/br> 傅亦無奈的輕笑了一下,把門票隨手擱在一旁,然后把他的右手嚴嚴實實的圈在掌心里,聲調低低沉沉,四平八穩道:“沒有說一共多少錢?” 他掌心的溫度熱烘烘的,包裹在皮膚表面,像是在被文火溫柔的烤著。楊開泰看著他們握在一起的手發了一會兒怔,臉上慢悠悠的涌起一層熱度:“我,我不知道,我是從趙峰手里拿到的?!?/br>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到了最后就像是蚊子哼哼。 傅亦抬眸看他,彎起唇角笑了笑,道:“沒事了,去工作吧?!?/br> 楊開泰捂著自己的右手,像個聽從號令的木偶一樣轉身走向門口,走了兩步忽然停住,然后轉身往回走,站在辦公桌前叫了一聲:“傅隊?!?/br> 傅亦已經專心埋首在案牘之間,冷不丁聽到楊開泰去而復返,于是抬起頭去看他,就見他的臉轉眼已經逼至眼前,下一秒就感受到他嘴唇上似曾相識的柔軟和溫度。 楊開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然后稍稍往后拉開一點距離,看著他的眼睛問:“那天在蛋糕房,你是認真的嗎?” 傅亦的雙眼紋絲不動的迎著他的明亮又熱切的目光,道:“當然?!?/br> “那我們……是在一起了嗎?” “你是說哪一種方式?” 楊開泰忽然就紅了臉,垂著眸子低聲道:“談戀愛,什么的?!?/br> 他的聲音很低,但是傅亦聽到清楚,聽到他的話后,眼睛里有一瞬間的恍惚,然后道:“我今年三十三歲?!?/br> 楊開泰忙道:“我知道?!?/br> “你二十四歲?!?/br> 傅亦又說。 楊開泰點頭:“嗯嗯?!?/br> 傅亦看著他忐忑不安的眸子,語氣有幾分無奈,幾分惆悵:“我不像你這么年輕,而且我也已經過了談戀愛的年紀,也忘了該怎么談?!?/br> 楊開泰低下頭,咬著唇,不說話。 傅亦默默的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掀唇一笑:“所以,你愿意教我嗎?” 楊開泰愣了一下,然后猛地抬頭看他,目光湛明,驚喜的險些掉下眼淚:“當然,我,我愿意!” 傅亦看著他像孩子般開心燦爛的笑臉,不知不覺的也露出一抹笑,敲了敲手腕上腕表的表蓋道:“現在距離下班還有一個半小時,你先回到崗位上坐好,下班后在停車場等我?!?/br> 楊開泰連連點頭,然后小跑出了門,冷不防又把腦袋伸回來:“我們去哪?” 傅亦認真想了想,反問:“約會應該去哪兒?” 然后辦公室房門被呼咚一聲關上,傅亦聽到樓道里隨即響起一道少年嘹亮的歡呼聲。 第134章 莫比烏斯環【6】 銀江內腹橫穿一弘江水,西面臨海,每年到了秋冬季節,日夜溫差總是很大,從江面和海面吹襲來的涼風橫渡在街道上,蕩平了林業帶枝頭僅剩的一兩片慘枝敗葉。 市政大樓外圍的燈光靜謐,又深沉,光暈投落在地上像是撒了一片片凈水,被幾十雙光潔冷硬的皮鞋依次踩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