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陳涵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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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亮黃的彎月懸于高深莫測的夜空中,黑色的幕布下繁星點點,一抹淡云飄過,給月亮蒙上了一層灰紗更顯得幾分神秘與幽暗。 這是呂毅眼里的夜空。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便撐著虛弱的身體想在院子里走走。 曲柱正叼著一根狗尾巴草躺在谷堆上發呆。他沒有文人的多愁善感,在他的眼中,月亮并不詩意,滿天的繁星也只是壯觀,比起那些虛無縹緲的綿綿長情,他更加的純粹,喜歡就是喜歡,喜歡就應該是快樂的,自己快樂,也該讓對方快樂,所以他要讓他和妞兒在以后的日子里只有歡笑沒有悲傷。月亮也只是月亮,也許上面會住著美麗動人的織夢仙君(這個世界傳說中的人物),但他只關心他身旁的妞兒,這就是喜歡。也許他和妞兒會遇到許多困難,但只要他們在一起就都是無所謂有無的輕風,這就是喜歡。只要妞兒能夠吃得飽過的好,他只需一心的待妞兒,這就是喜歡。 ”柱子,“呂毅走到他谷堆旁,叫了他一聲。 “你怎么下床了?快來坐下?!敝优牧伺乃磉叺墓榷?。 “你也還沒睡,不是嗎?是有什么煩心事?”她坐下問到。 “秘密,明天你就知道啦,明天白天你可不能出來,晚上我要給你個驚喜!” “你呀,真傻!”她用手指頂了下柱子的額頭,有些為柱子感到不值,因為張妞兒似乎一直都在利用他,但在此時的自己來感受,竟然會有些幸福的感覺,與小野狼帶給他的一般無二。 “對了,你準備怎么出氣?陳庭生可是郡守的兒子?!?/br> 綁自己的男子叫陳庭生?她若有所思,“你認得他?” “我看到過,你之前常跟他來往?!?/br> 呂毅陷入了沉默,對方是郡守的兒子,而他所謂的方法也不過是去郡治告狀而已,“走一步看一步吧?!彼嗣露道锏哪菈K玉佩,那是他反抗時從陳庭生腰間扯下來的,想來也算是個證物?!安徽f這個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彼D移話題道:“你給我講講我們以前的事吧?!彼@訝于曲柱竟然知道張妞兒與陳庭生來往的事卻毫不在意,這讓他越發的想知道這副軀殼與柱子的過往。 “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嗎?” “是??!你可不能怪我,我會忘是因為我受了傷?!彼奶摰霓q解到。 “那好吧。因為我們兩家是親戚,所以我和你從小就認識,你小的時候就很漂亮而且性子和其他女孩不太一樣,比較像個男孩,一開始村里的男孩都喜歡和你玩,但他們度量不夠,漸漸地很多人就不愿理你了?!?/br> 度量不夠?怕是這個張妞兒脾氣太大吧。不過沒想到這個傻瓜蛋還知道在說話的時候注意他的感受,“但是你一直都陪在我身邊對嗎?” 柱子撓了撓腦袋發出沙沙的聲音?!昂俸?,我覺得你發脾氣的時候好可愛。其實我現在還挺感謝你上次腦袋被砸的,因為你醒后,整個人就不一樣了,原來你只有想吃牛rou干,想要什么東西的時候才會找我?!?/br> 呂毅笑了笑?!吧倒系?,她那是在利用你!”這話一說出口他就意識到自己把人稱弄錯了,不過柱子好像也沒發現,他又嘟囔著說了句,兇巴巴的女生你也喜歡。 “不是喜歡兇巴巴的女生,是和你在一起久了,習慣了有你的日子?!?/br> 呂毅錯愕,沒想到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也能說出這么暖人心頭的話。 他一直覺得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么一見鐘情,所謂的一見鐘情,只是在荷爾蒙作用下產生的錯覺,那不過是想要獲得歡愉的沖動感。他一直認為,感情的基礎是通過感受生活中的點滴來建立的,除此之外的愛情,就像空中樓閣,它可以很浪漫也可以讓人沉醉,但卻容易崩塌成一片廢墟,只留下一片荒涼的痕跡。 像曲柱對張妞兒的感情就是真正的愛情,那是在年年歲歲的沉淀中所建筑起來的基石上成長為參天大樹的,這樣的感情才是堅不可摧的吧。只可惜郎有千般濃情,妾無點滴蜜意,從這點來看,他占據張妞兒身體這件事,對柱子既是一種不幸又是一種幸運吧,他想。因為他已經決定試著去接受柱子了。 “好啦,我大概知道了,等這件事了了,我就好好地陪著你。照顧你和你的爹娘還有弟弟們?!?/br> “恩,真乖?!敝幽鐞鄣哪罅四髤我愕哪??!翱焖X去吧?!?/br> 2 次日,呂毅聽了曲柱的話老老實實的在屋里呆著沒有出門。他只聽得院子里似乎來了不少人,伴隨著李蘭的罵聲,乒乒乓乓的不知在忙活什么。柱子除了按時給他送饃饃端茶送水以外,還會時不時的跑進屋來看下他,看他有沒有不舒服,是不是還好。他每次進來的時候都是大汗淋漓,灰頭土臉的樣子,也不知在外面搗鼓些什么,問他,他也不說,只是傻笑,讓他等。 等來等去,終于等到了晚上,院子里也安靜了下來,曲柱這才扶他出了屋子。只見院子里多了一個小土房,雖然小,但卻很嚴實,屋頂上整整齊齊的鋪滿了茅草,呂毅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是?” “這是我那傻兒子叫村里好幾個小伙子特意給你蓋得澡堂,真的是,花那么多錢就蓋這么個多余的東西?!崩钐m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到。 “還有還有!嫂子,你進去看看?!鼻杲械?。 呂毅走進小土房,里面放著一個精致的澡桶,桶里裝滿了熱水,熱氣不斷的上升從木門的縫隙飄出屋外。 “怎么樣,妞兒,這樣你就能洗澡了,還可以晚上洗,也不會冷到?!鼻亮税押?,笑嘻嘻的說。 他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原來他倒騰一天就是因為自己的一句話,“你花了一天的時間,就是為了讓我有個專門的屋子洗澡?” “還有我們,還有我們?!敝拥膬蓚€弟弟,曲豐曲年一齊叫到。 曲柱摸了摸他兩個弟弟的腦袋,“是是是,還有你們,你們也幫了不少忙出了不少力,哥明天買糖葫蘆回來給你們,一人一根?!蹦┝擞只氐溃骸皩ρ?,你說過,你想要一個這樣的地方洗澡?!?/br> “柱子!”呂毅感動的熱淚盈眶,不自覺得抱住他,“柱子,你怎么能這么好,怎么能這么好?!?/br> “怎么了嘛,怎么還哭了?你是我的家人,我當然得對你好??烊ハ丛璋?,夜里天涼,水冷得快。我替你守在門口,不會有人進來的?!?/br> 呂毅坐進溫暖的浴桶里,在這寒冷的夜里被溫熱的氣息所包圍。他雖告訴自己,他愿意嫁給曲柱是因為他占用了張妞兒的身體,他只是為了不讓有情人黯然神傷??墒聦嵣?,曲柱總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在他面前,做他的大山,給他依靠,這樣的情形下,他又怎么能絲毫不為所動。 3 數日后,他的身子恢復的差不多了,便和柱子還有兩個村民一起鎖著龐氏兄弟前往郡城,罔靈村離郡城有幾十里的路,若是兩個男人走上半天便也到了,可呂毅身子剛好,他們又還帶著兩人,一路上走走停停直到傍晚才走到郡城郡治。 彼時,太陽已經開始緩緩的睡入山間,天地間一片暮色沉沉的景象讓人打不起精神,路上的行人給人一種無精打采的感覺。 “柱子哥,前面就是郡治了,我們兩就先回村子了,省的住店還要讓你們花額外的銀子?!?/br> “恩,麻煩你們了?!敝诱f到。 呂毅見兩個村民走遠了,便上前拿起鼓錘用力的擊鼓,鼓聲震天,城外樹林里的鳥兒都被驚的四散開來。柱子吃驚的望著呂毅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過了好一會,一個衙役穿著的人打著哈欠走了出來。 “敲敲敲,敲什么敲?不知道已經散衙了么?” 柱子見衙役對著呂毅大吼便上前將他扯到了身后,剛想向衙役賠罪卻被拉住。 “官爺,我有冤情,勞請官爺通融替我通報一下?!?/br> “喲嚯,你這女子膽子挺大,你倒是說說你拿什么讓爺給你通融?” 衙役攤開手放在腰間掂了掂,呂毅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自己身無分文,便看向了柱子。柱子連忙將身上的碎銀子全數掏出放到衙役的手上。 “就這么點?”衙役說著,不可置信的看了他們一眼,收起銀子轉身要走卻沒有要替他們通報的意思。 “官爺,我求你了,這是我們全部的銀子?!眳我憷⊙靡郯蟮?。 這時,一個男子從郡治里走出。那男子頭戴琥珀發冠,身著青衫,腰間佩玉,一頭青絲搭在肩上,眉眼間透著愁緒。男子見呂毅與衙役拉扯不清便走了過來?!摆w班頭,這女子在郡治前哭鬧可是有什么冤情?” 衙役見了男子,連忙將呂毅甩開?!按笕?,這女子還有她身旁的男子都是刁民,來郡治鬧事的?!?/br> “不是的,我有冤情?!?/br> 男子看了呂毅一眼,微微的皺起了眉頭?!摆w班頭,她既有冤情何不去稟報我姑父?!?/br> “大人,您常年為京官可能有所不知,郡治此時已經散衙了,小人若這時去打擾郡守大人,郡守大人定會怪罪小人?!?/br> “我雖為京官,地方的規矩也是知道的,只是看這女子似真有冤情......” “這......”衙役聽了露出為難的表情。 “罷了,既是規矩便也不能隨意的破壞?!蹦凶诱f完,準備離開。 “大人,我方才見您有動惻隱之心,卻為何突然不管了?!鼻煌5脑谝慌猿吨鴧我愕囊滦湎胱屗?,他卻置之不理,他想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男子嘆了口氣?!安⒉皇俏也辉笧槟阕鲋?,只是我如今賦閑,況且此處是叔父大人主事的地方,我也不便插手?!蹦凶訋е唤z失意的惆悵說到。 “若大人不為小女子做主的話,恐怕惡人將會逍遙法外?!眳我愦蠛?,郡治前路過的行人紛紛看向她。 “何出此言?” “大人可看到那被鎖著的兩人?他二人受人指使綁架我毀我清白......幸得村民及時趕到才沒讓他二人逃走,但若今晚郡治不將他二人收押,我們是看不住他們的。他們二人若是逃走,我的清白便也......我想大人一定是愛民如子的好官,所以懇請大人做主?!?/br> 男子沉吟半晌,開口道:“趙班頭,我聽這女子說的確也是可憐,你今日先將那犯事二人收押,明日我再帶著他們來找姑父?!?/br> “如此甚好?!毖靡蹜?,喚人將龐氏二兄弟押入了郡治內。 “想必你二人已經將銀子全部給了那趙班頭吧?”男子問到。 “是的,我們帶了一些干糧吃食不是問題,但眼下身無分文又將要入夜......” “唉,如今世道,官場如此,即使是微末小吏也是有樣學樣,唯一苦了的只有平民百姓,罷了,我正要去醉仙樓,你們一起來吧。我給你們開間上房,你們安心住下,明日再隨我來郡治?!?/br> 酒樓樓梯中央的舞臺上,歌姬正演奏著樂器,一旁的舞姬翩翩起舞,男子挑了一間雅間坐下,又點了一桌豐盛的美味佳肴,菜肴的香氣與雅間四周竹子所散發出的清新交匯油而不膩沁人心脾。曲柱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顯得有些拘謹,只是那滿桌佳肴令他不禁咽了口口水。 “我姓陳,名涵生,還沒請教兩位?!?/br> “他叫曲柱,曲是曲盡其妙的曲,柱是擎天一柱的柱,” “我見曲兄身高八尺且身材魁梧壯碩,確也配得上擎天一柱這顆大柱。那姑娘呢?” 呂毅想了想,正色道:“我姓張,名薇叢?!?/br> 張薇從?曲柱有些摸不著頭腦,難道不是叫張妞兒嗎? 其實,“張薇從”是呂毅給自己取得新名字。因為他一早便覺得“張妞兒”顯得太過于俗氣,如今既已決定用著這幅軀殼好好的活下去,自然要取一個自己喜歡的名字。 “見姑娘農戶打扮,不想名字竟如此詩意,可有出處?” “大人見笑了,民女與夫君確是普通農戶,只是民女愛好詩詞所以多讀了兩首,這“微叢”是出自南朝詩人謝眺的詠薔薇詩的末兩句——參差不俱曜,誰肯盻薇叢?!?/br> 曲柱目瞪口呆的看著呂毅,他從來不知道張妞兒還懂得這些文縐縐的東西。 “微末如塵,雜亂不揚,如此這般確實也無人賞識?!标惡犃?,不禁聯想到自身現狀,空有一身抱負卻無法施展,在那最重門第的朝廷里,自己的思想處處遭到打壓,都說他同為世家子弟何必自覺墳墓。他又何嘗不懂其中的厲害關系,只是他始終認為民為天下本,世家大族雖也能左右皇朝政權的興衰,但追本溯源民心所向才是載舟之水。 呂毅讀過不少古文詩詞看過許多仕途坎坷人生失意的詩人故事,他一眼便看出了陳涵生的心思。便思索著安慰道:“大人,點點薔薇雖微不足道,萬紫千紅下不過滄海一粟,但微叢用這二字自命,并非自暴自棄。而是心有孤芳,倘若實在無人賞識便獨自觀賞。何況大人堂堂男兒不比微叢一介女流,當明白縱有千般坎坷萬里荊棘也還是會有乘風破浪的那一天?!?/br> 陳涵生不可思議的看著呂毅,一開始他以為她不過是一個普通農婦,聽到她念出“參差不俱曜,誰肯盻薇叢”時也不過覺得她懂得詩詞,如今聽她這一席話竟心生敬佩?!跋氩坏焦媚锶绱瞬W深思,是涵生妄自菲薄了,姑娘教訓的的是。只是姑娘,你方才所念的詩確是好詩,只是這南朝是哪朝?詩人謝眺又是何人?” 被陳涵生這樣一問,呂毅自己也生出了疑惑,他一直在想,這奉朝在他記憶里確實不存在,為此他也在腦海里數過“夏商周秦漢春秋戰國唐宋元明清”卻都沒有想起中國古代有“奉”這個朝代。難道這是一個被洪荒歷史所淹沒的朝代?因為轉瞬即逝所以才沒留下絲毫的痕跡? “姑娘為何發愣?” “大人,我有一事不明,大人可知我朝之前是什么朝代?” “煜朝,一千一百年前煜朝政治腐敗,民不聊生,我朝高祖順應天時而舉兵,爾后建國于酆都,定國號為奉,取自奉承天命之意?!?/br> 一千一百年?想不到奉朝竟然有這么長的歷史,就算是八百年天下的周朝也比奉少了三百來年??磥碜约哼@不是穿越而是到了另一個世界?!按笕?,這南朝和謝眺實際上是不存在的,傳說而已,不必當真?!?/br> “能寫出如此詩句,此人此朝必是存在的,不過被張冠李戴了而已?!?/br> “大人以詩文斷朝代恐怕是古往今來第一人,但卻也新奇有趣得很?!?/br> ...... 談笑間,歌舞已停,酒杯漸空。 “想不到今日會與姑娘一見如故?!?/br> 陳涵生醉意微醺,趴在桌上,舉著酒杯的手有些抖動。 一直站在一旁不說話的書童走上前來,“我家老爺醉了,兩位的上房已經準備好了?!?/br> “謝謝,麻煩照顧好你家主人。他今晚喝的似乎有些多?!笔聦嵣蠀我愫鹊囊膊簧?,但他卻沒有半分醉意,看來這張妞兒的酒量真不是一般的好。 回到房里呂毅發現曲柱從剛剛就一直埋著頭吃飯不說話。 “剛剛是不是忽略你了?” “不是這樣的?!?/br> “那是?” “妞兒不可能懂這么多?!鼻痤^看著呂毅?!澳阏f你到底是不是妞兒?!?/br> “這——這怎么可能。我是貨真價實的妞兒?!眳我阌行┬奶摰臓庌q到?!拔移鋵嵍荚谕低底x書,你不知道而已,名字的話也只是覺得自己取得好聽一些?!?/br> “是嗎?”曲柱懷疑的看著呂毅,雙手交叉在胸口,濃密的眉毛皺成一團,一臉認真的樣子,呂毅看了忍不住笑了出來。 “笑什么?” “沒有,只是覺得——覺得你認真的樣子很可愛,還有哦,大傻瓜吃醋了?!?/br> “什么吃醋,什么可愛,我很認真?!鼻拿碱^皺的更緊了,但呂毅只覺得眼前的傻瓜蛋更加可愛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很認真啦,那我也很認真啊?!?/br> “那好吧?!鼻鵻iele口氣,“那我們今晚是不是可以——” 呂毅一時沒反應過來曲柱想要干嘛?!翱梢允裁??” 曲柱聽了有些孩子脾氣似的抱起被子?!翱焖?,我今晚睡地上?!?/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