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沈山長許多地方說的模模糊糊的，但是兆志大概也拼湊出來了一些事情了，不外乎當時還是太子的皇上一直夾著尾巴熬到先帝仙去了才熬出了頭，又有些忌憚身邊陪著他一路走過來的老臣罷了。

    沈山長見兆志若有所思的沒說話，明白他多少也猜出來一些了，下了下決心從書桌背后的書架上抽出幾封信放在兆志面前道：“這幾人都是我在京中靠得住的老友，你們去京城后先上門熟識一下，日后若是你們有什么事可以去尋他們幫忙?！?/br>
    又從懷里掏出一封信放在這一疊信的上面道：“這是我與圣上的信，若是真的實在有事無法解決，拿著它去尋圣上，圣上看了這封信也會給我這個曾經的老師幾分面子...”

    兆志嚇得一把按住了信，小聲道：“外祖父何至于此！不過是個汝州通判與郟縣縣令罷了！”

    沈山長笑道：“我不是說這件事，這點子小事我自然信得過你們能自己解決，這不過是怕日后你為官做宰遇到了大事。我不知尚能活幾年，我只有一子一女，兒子孫子都外放做了個小官，怕是這輩子也回不了京城了。曹堅性格宛若孩童，日后在官場怕是也難有寸進。我只盼著你們兄弟與承淮日后能拉著我這些無能子孫一把...”

    兆志從這短短幾句話中聽出一個暮年老人對自己子孫的關懷與擔憂，他慢慢收起了桌上的信放進懷里，抬頭認真看著沈山長道：“外祖父放心，我既娶了佳兒，日后便是曹家的半子，是您的親外孫。若有一日我真能在官場上有所建樹，定能保沈家與曹家平平安安的！”

    沈山長聞言欣慰的拍了拍兆志：“好了，咱們爺倆說的夠多了，佳兒他們怕是擔心極了，今日我與你所說的話挑著撿著與佳兒說吧，她性子堅毅像個男孩子，若是知道了我說了這些話還不知要鬧出什么來呢?！?/br>
    第176章 兆志進京

    兆志沉思片刻道：“這些話我能挑著撿著與佳兒說，但怕是要全與芝芝說了。承淮對芝芝的感情我們都看在眼里，芝芝對承淮的感情也越發深厚，就算我不說，承淮知道了也會全部告訴芝芝，不若這就告訴她，也能多個人多個想法?！?/br>
    沈山長用手指彈了兩下書桌，點頭道：“也好，你們馮叔對玉芝的評價可是相當高，覺得她智慧不輸于承淮，告訴她就告訴她吧?！?/br>
    兆志心中微囧，馮叔對玉芝到底有什么錯誤的理解，自家那個迷迷糊糊的貪吃meimei在他眼里竟然評價這么高！

    二人回到前廳，看著明顯有些焦躁的三人松了一口氣，曹佳上前道：“為何說了這么長時辰，再不回去就要誤了時辰了，娘要擔心了?！?/br>
    兆志笑道：“外祖父聽聞咱們要去游學，十分不放心，拉著我給咱們規劃路線呢，又與我說了一些當地的風土人情?！?/br>
    曹老爺曹太太明顯是相信了，松了口氣，忙催二人：“快回去吧，別讓親家公親家母著急了?！?/br>
    曹佳雖然不怎么相信，但是看著松了口氣的父母與含著慈祥笑意的外祖父，也笑著與三人告辭，與兆志一同回了陳家。

    夜里只有夫妻二人的時候，兆志挑著撿著把卓家的事情說與了曹佳聽：“...佳兒，怕是咱們的計劃有變了，本打算帶著你游學四方，現在看來...咱們估摸著要在京城多住一陣子了?！?/br>
    自與兆志心意相通之后曹佳變得柔軟了起來，聽了卓承淮的身世眼淚都出來了，她輕輕拍了下兆志道：“承淮是咱們未來妹婿，他的事情自然是咱們的事，早早的替他解決了，芝芝嫁過去也能省心些?！?/br>
    兆志把曹佳摟在懷里，心中嘆息著，自己這單純的小妻子，怕是一點也不知道外祖父的打算吧。

    第二日兆志抽了個空單獨來尋玉芝，把沈山長說的話一字不差原原本本的說與玉芝聽，玉芝聽完愣在原地半天，原來馮叔與卓承淮竟然是這種關系...

    她不禁對單家大小姐起了好奇心，一個什么樣的女人，能被一個男人深愛到終身不娶的地步。

    玉芝心目中的單大小姐一定是張揚的，耀眼的，像陽光一般吸引著周圍人的目光…想到這她對卓連仁更加痛恨起來，他為了所謂的前程毀了這么一個女子，不知午夜夢回的時候他有沒有感覺到愧疚！

    兆志看著玉芝變幻莫測的表情嘆了口氣：“芝芝，既然外祖父現在已經伸手幫了我們一把，我是決定上京幫承淮走動走動了，馮叔應是也在京城。我是想…在你嫁過去之前，一定要先把卓家解決了?！?/br>
    玉芝倒是也沒害羞，冷靜的坐在旁邊思考了一會說道：“既然大哥要去京城，那不如咱們在京城開個小零嘴鋪子，月餅那次承淮哥來信之后又送了三百個過去，聽聞是在翰林院引起了不小的震動。

    咱們現在在京城只有承淮哥一個人做官，我本不打算開鋪子的，既然現在有了沈山長的路子，不若大哥帶著嫂子上門拜見一番，多帶些自家小食混個臉熟?！?/br>
    兆志點點頭：“外祖父本也讓我們上門一一拜見的，這樣的話送些自家吃食也是在理，只是咱們開鋪子是做何？難道為了掙錢？”

    玉芝翻了個白眼，自家哥哥這么腹黑，現在竟然在她面前裝純情?？粗菩Ψ切Φ恼字镜溃骸按蟾邕@不是都知道嘛，還需要我多說什么嗎。這次我讓慶俞帶四個人與大哥同去可好，基本的這些吃食他都會做了，家里有如竹和三堂哥撐著也沒什么問題?！?/br>
    兆志被meimei懟了一下，也不生氣，笑了起來：“怪不得你早早托承淮和潤墨訪聽翰林院上下喜歡什么口味的吃食，原來早就打算這一日了，這次大哥就替你先去探探路?！?/br>
    ……

    兆志之前與兆厲商議初步定下十一月初就出發，再冷冷的話路上要下雪不好走了，可是這個時候出去今年過年怕是就不能在家過了。

    李氏趙氏有些舍不得，卻也明白這個機會難得，若是只為了一個年就耽擱了兩個孩子讀書可要不得，只能咬咬牙答應孩子們出門。

    兩個做娘的開始給四人準備行囊，家里每日雞飛狗跳的，經常吃著吃著飯呢說著說著話呢突然想起來落下點什么馬上就要起身去收拾，一驚一乍的，一家人被折騰的苦不堪言。

    玉芝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偷偷摸摸與趙氏和李氏道：“哥哥們是要進京讀書的，若是行李太多了難道不怕路上被山賊給劫了？正巧山賊們怕是想宰幾個肥羊過年呢！”

    一句話嚇得兩人再也不敢收拾了，思前想后商量半日還是給他們多塞點錢得了，反正京城繁華，什么都能買到！又忙著去錢莊換存銀子換銀票，好歹不折騰家里了。

    兩對小夫妻終于解脫出來，聽說是玉芝的功勞，羅盈娘與曹佳二人湊在一起一商量，干脆拿自己的嫁妝一起給玉芝買了一只白玉簪子。

    玉芝收到了嫂子們的謝禮也有些哭笑不得，這是被摧殘到什么地步了，第二日就帶了嫂子們送的簪子出了門，看的兩個嫂子一陣高興。

    十一月初三，四人帶著各自的小廝丫鬟與慶俞一同踏上了去京城的路，臨別之際兆厲與羅盈娘抱著壯壯是親了又親看了又看，眼睛都黏在壯壯身上撕不下來，還是趙氏流著淚抱著壯壯扭頭進了院子，小兩口才狠狠心上了車。

    卓承淮早就得了信兒了，讓尚在京城的潤墨與硯池趕緊收拾出宅子來迎接一行人。待到十來日后一行馬車才緩緩駛到京城，日日在城門口等著的潤墨看著自家少爺眼淚都出來了，嗚嗚他好想少爺啊。

    兆志看著小書童的傻樣忍不住笑了出來，說了幾句哄的潤墨眉開眼笑的，抬頭看了看京城的莊嚴肅穆的城門，心底暗想：京城，我們來了！

    第177章 卓連仁

    到了京城的幾人安頓下來之后就個忙個的了，兆厲與羅盈娘主要在家負責后勤。

    兆厲如饑似渴的看著卓承淮帶回來的藏書手抄本，幾乎連門都不出。兆志則不同，他每日出門尋找合適的店面，還帶著曹佳一起上門拜見沈山長的老朋友們，他們聽說兆志是沈山長的學生加外孫女婿，都對他十分的親和。

    甚至有幾個書生意氣重的老爺子當場把兆志叫到書房考校一番，指出他的不足之處，令兆志受益匪淺。

    到了京城不過一個來月功夫，陳家點心坊就低調開張了，這時玉芝派人送到京城的滿滿幾車上好的山楂也到了。當京城飄落第一片雪花的時候，陳家推出了山楂系列。

    柏學士自然成了最先享受到這一系列新鮮山楂吃食的人，人上了年紀難免食欲不振睡眠不沉，山楂能增強食欲，改善睡眠，柏學士與學士夫人只吃了一回便愛上了這酸酸甜甜的口味，晌午飯還都多吃了半碗飯。

    家里的小輩們十分歡喜，忙打聽哪兒有賣的，總不能日日讓卓承淮送吧。

    兆志趁機讓潤墨帶著一堆山楂系列和蛋糕面包親自上了翰林院的門，打著給卓承淮送吃的的名義，把陳家點心坊的名聲打了出去。

    十來日的功夫點心坊就已經能維持基本的收支平衡了，兆志先撒開手，在家里仔細研究卓承淮抄出來的書，有看不明白的就認真記錄下來，待到沈山長老友們休沐的時候一一上門請教，一眾老爺子對他印象更好了。

    待到他請教回來就與兆厲關在書房里苦讀，交流各自的心得，不過一個來月功夫學問就突飛猛進。

    今年的卓承淮自然是要與陳家兩對小夫妻一起過年了。

    大年三十，在羅盈娘與曹佳的cao持下，五人一起吃了個熱熱鬧鬧的團年飯。

    不出意外的是三個男人都喝多了，兆志抓著卓承淮吼道：“你這個臭小子！自小我就把你當弟弟，結果你竟然打我meimei主意！若是日后…日后你對她不好，天涯海角我也不會放過你！”

    兆厲在旁邊大喊著附和：“對！不會放過你！放過…你！”

    卓承淮大概是最清醒的一個，看著親大舅子和堂大舅子張牙舞爪的樣子苦笑道：“我知你們因為我那個爹做下的事兒心底總是有點顧慮。多說無益，過了年了，咱們要收的債，也該收一收了！”

    此時的郟縣縣衙內，卓連仁陰沉沉的坐在書房里不知在想著什么。

    聽到門外熟悉的腳步聲，他迅速的換了一副笑臉，等待來人推開門。

    裴氏打開門就看到眉目含笑的卓連仁，自己臉上不禁也帶出幾分笑，輕步上前道：“老爺為何自己坐在書房內，黎兒還等著老爺一同吃年夜飯呢?！?/br>
    提起小女兒，卓連仁臉上的笑容也真心了幾分，他從書桌后站起，上前幾步握住裴氏的手道：“天氣如此好冷，夫人派個人過來說一聲便是，何必自己跑一趟?！?/br>
    裴氏嬌羞的瞥了卓連仁一眼：“還不是老爺醉心公務，大過年的也不陪我們娘倆守歲。咱們快走吧，黎兒怕是要等急了?！?/br>
    卓連仁點頭應下，二人攜手一同去了前花廳，剛到門口，一個五六歲上下的小女孩欣喜的跑過來，歡快的叫道：“爹娘！你們怎么才來，黎兒都等不及了！快讓忠叔放爆竹嘛！”

    所謂的“忠叔”聞聲從卓連仁身后上前兩步，彎腰低頭笑著對卓清黎道：“小姐，若是您想看爆竹奴才這就給您放去可好？”

    卓連仁臉色一沉：“都要吃年夜飯了，吃完再放，用得著你多嘴？！”說罷低頭把卓清黎抱起來：“黎兒聽話，待會吃完飯了爹陪你去放可好？”

    卓清黎本有些不高興，一聽卓連仁說陪她去放哪里還顧得上忠叔，拍手道：“太好了太好了，那咱們趕緊吃飯，吃完了去放！”

    在卓連仁懷里就指使著卓連仁往花廳里去，跟在父女二人后面的裴氏笑著看著他們的背影，嘴里卻對著依然保持著彎腰低頭的忠叔發出陰冷的聲音：“記好自己的身份，你姓卓，你可是老爺的管家！”

    卓忠汗都要冒出來了，忙低頭稱是。

    卓連仁裴氏與卓清黎三口人坐在一個能裝下十人的圓桌旁，顯得冷冷清清的，卓連仁臉色微變，馬上恢復了笑容，卻沒有逃過一直關注他的裴氏的眼睛。

    裴氏暗地里磨牙，卻笑著主動提到：“聽聞承淮已經考上庶吉士了？那可是未來的儲相，前途不可限量，不知老爺是否有心思把他認回來？”

    卓連仁的臉色再也遮掩不住，一下子黑了下來，醞釀了好久才把破口而出的話憋回去，僵硬道：“他都被你趕出去快二十年了，何必提他！”

    裴氏看著他那心不甘情不愿的臉越發不平，當初是誰主動勾搭她的？誰狠心與她策劃那一連串的事兒的！現在仿佛都是她自己的錯一樣！

    她心底越恨臉上笑的越柔美：“承淮半年多前不是讓單家給他定了親了么，也沒通知你這個爹與我這個娘，看來的確是沒把咱們放在眼里?！?/br>
    卓連仁握著手中的筷子往桌上一拍：“還能不能吃了！大過年的提那個不孝子做什么！”

    卓清黎被他這么一嚇，驚的大聲哭了起來，裴氏也顧不上與卓連仁賭氣，站起來快步走到卓清黎旁邊抱住她細聲哄著她。

    這本來溫馨的一幕看在卓連仁眼里卻越發刺眼，曾幾何時也有個明媚女子這樣一邊哄著他的兒子，一邊抬頭溫柔的朝因為逗哭了兒子驚慌失措的他笑，無聲的安撫他…

    卓連仁閉上眼睛，等著那快壓抑不住的情緒緩緩退下，才嘶啞著開口道：“婷娘，都過去快二十年了，咱們三人過的也好，你又何必提承淮?！?/br>
    被卓清黎打斷了憤怒的情緒，裴氏也平和許多：“妾身不過是看老爺有些想念兒子罷了，既如此，咱們日后不提他便是?！?/br>
    第178章 裴氏

    卓連仁的確是想卓承淮了，這個兒子自被單家帶走之后他就再也沒想過。

    反正單家不會虧待他，他不若好好的先顧好自己的前程要緊。

    哪知這便宜老丈人竟然就是個只顧眼前的！能撈一把是一把，雁過拔毛的引起了眾憤，若不是上頭還有汝州刺史幫他兜著，怕是早就回家種地了！

    連累的他將近二十年了一直連任在小小的郟縣做這勞什子的破縣令。

    他知道這事自己身邊的“美嬌娘”是功不可沒，她為了掌控住他，勢必要把他留在她爹的勢力范圍內…

    無奈他所有的人脈都是裴家的，根本逃不出裴家的手掌心，有時候他不禁在想，若是當年他沒有踏出那一步，而是踏踏實實的與承淮的娘一起穩扎穩打的慢慢往上爬，借助著單家的財力，現在再怎么樣也不會是個小小縣令！

    更何況他的兒子…比他才華更盛，考上了庶吉士，日后怕是要留京做官了…

    卓連仁嘆了口氣，強壓住心中的郁憤對裴氏道：“你又想到哪里去了，我都這么多年沒見到承淮了，怕是現在面對面都不認得了。黎兒才是長在我身邊的心肝寶貝，你這么說話不是戳我的心嗎。你看把黎兒嚇的…爹的好女兒別哭了，爹帶你放爆竹去可好？”

    卓清黎聽見要她爹要帶著她放爆竹，慣性的抽泣了幾下止住了淚，她睜著被淚水洗刷過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看著卓連仁，小聲開口問：“爹爹現在就帶黎兒去嗎？”

    卓連仁上前從裴氏懷里接過她道：“現在就去，讓你娘幫咱們擺菜，放完了三個爆竹就回來吃年夜飯可好？”

    卓清黎轉憂為喜，摟著卓連仁的脖子就要出去。

    裴氏心里嘆了口氣，看著女兒高興的樣子不由也笑了出來：“你們快些去吧，只許放三個！馬上就要吃飯了?！?/br>
    卓清黎脆生答應著，與卓連仁一同出了花廳。

    卓忠見二人出了門，上前幾步走近裴氏，低著頭等著她問話。

    裴氏捏了捏手心問道：“老爺最近還有沒有打探那個喪門星的事兒？”

    卓忠有些訥訥的回道：“最近沒有了，奴才總覺得老爺仿佛發現了奴才…事事回稟夫人了，對奴才也不親近了，也不交代什么事情了?！?/br>
    裴氏一拍桌子：“廢物！要你何用！”

    卓忠嚇的膝蓋一軟就要跪下，卻被裴氏冰冷的眼神制止?。骸澳闳ゴ蚵牬蚵犂蠣斏磉叺娜?，有沒有別人替老爺辦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