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老丁一笑,眼睛就瞇成了一條縫:“可不是,我今個兒有時間正好帶胖球兒出來耍耍。這就是你那寶貝乖孫?長得真俊,跟他爸長得恁像了,長大后肯定迷倒一群小姑娘、小媳婦的?!?/br> 白三朝的笑容沒了,他板著臉:“可別這樣說,我乖孫跟老三那貨一點兒都不像!”老三連乖孫的一點兒毫毛都比不上!他乖孫比老三那蠢貨優秀多了! 老丁一愣,繼而大笑,“對,對,對,你乖孫跟啟后不像,你乖孫像你!”他這話說得也不算違心,即使他不想承認,但是也不能否認,白三朝這老小子長得還真不差,年輕的時候那可是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引得一群女人圍著他轉了! 白三朝聽到老丁這話,就滿意了。 “怎么,去老邱那坐坐?”白三朝提出了邀約。 老丁欣然接受。 白曙被爺爺抱在懷里,胖球兒被老丁抱在懷里,胖球兒比白曙大上三個月,但是他看起來卻沒有白曙機靈。但這不妨礙胖球兒對白曙的喜愛! “弟!”胖球兒朝白曙伸手,身子也往他那邊傾斜。 “哎喲,胖球兒,你可慢些吧!你本來就胖了,再這么亂動,你爺爺我的老腰還要不要了!”老丁緊緊抱住胖球兒,胖球兒人如其名,真的胖!比年畫里蓮藕筒手臂的福娃更加胖! 有了對比,白曙越發覺得,自己這“白薯”的名字更可以接受了,比“胖球兒”強多了! 白三朝可驕傲自豪了,“我乖孫就是人見人愛,你家胖球兒也抵抗不了他的魅力!” 白曙被爺爺這么一說,簡直不知道應該覺得害羞,還是應該鄙視爺爺的厚臉皮了。他只能當作什么都不知道,面無表情地看著可憐兮兮地看著他的胖球兒。 白三朝說說的“老邱”正是他的大嫂邱氏娘家的隔房堂哥,老邱的店,在琉璃廠的西街,名字就叫做“虹光閣”。 這天老邱正好在店里,店里也沒啥客人,他一見到白三朝和老丁就站了起來,笑道:“我說今個兒怎么喜鵲叫得那么厲害,原來是你倆一塊帶著孫兒來了呀!這可真讓我這小店蓬蓽生輝的!” 白三朝和老丁齊刷刷給老邱翻了個白眼,這老家伙的嘴還真是有夠的,見鬼說鬼話,見人說人話。別看現在說得好聽,等下可不會這樣的了! 當白三朝剛帶著白曙坐下的時候,虹光閣來客了。老邱詫異地看著兩個老伙計,難不成真是被他說中了,今個兒可要開張了!在他們這一行,不開張則已,一開張就夠吃三年了。 來人明顯不是華國人,而是隔壁番國的。 那番國人,身邊帶了一個翻譯,那翻譯一進門就對老丁說:“把你們店里最好的東西拿出來,我們老板有的是錢!” 老邱一臉笑意,點頭說道:“有錢就成,我這店里好東西多,沒錢還真沒法瞧?!?/br> 翻譯昂著頭說道:“你放心,我老板高田是行家里手,他做古玩生意也已經二三十年了,只要被他看上的寶物,他有的是錢!當然,前提是,你店里真的有好物!” 老邱眼中閃過異光,高田?原來這人就是高田,這高田他聞名已久了,據說那眼力可不是蓋的。同行里不少人被他撿了漏。他的心有些不穩,但來者是客,他這會兒把客人推出去,那豈不是被同行看笑話。 “怎么?你不是說有好東西嗎?怎么還不去拿?”翻譯見老板高田明顯看不上店里架上擺放的物件,急忙催促。 老邱深吸了一口氣:“好咧,您先坐一坐,我去給您拿,保證您滿意!”他說著就往后院去了。 白三朝給老丁使了一個眼色,抱著白曙也往后院走。 老邱此時正在庫房里煩惱,他這里物件挺多,但是拿哪一件出去呢?好東西他是不想讓高田看的,這家伙把華國多少好東西帶回他們番國,他雖然是做古董生意的,但是可不想華國的東西遺失海外!但是拿了仿物去,又怕對方看出來,直接走人,那他店里的信譽就完了! 正在他苦惱的時候,白三朝出聲兒了,他拍了拍白曙的小屁股,指著一倉庫的物件說道:“乖孫,告訴爺爺,你說拿哪件出去好?” 老邱此時是真的沒辦法了,干這一行的,都有些迷信,即使現在國家說要反封建,但是他心底依舊信鬼神,所以當白三朝讓白曙決定拿哪件物件出去的時候,他眼睛一亮,巴巴地看著白曙。老話說,小孩兒看到的跟大人看的不一樣!保不準,他能救他! 白曙讓老邱眼中的期盼和殷切惡心壞了,這老頭兒,怎么看他,像在看一塊肥rou一樣。白曙轉過頭,胡亂地一指! 老邱頓時笑出聲來,但隨即有有些糾結,“這成嗎?” 白三朝意味深長地說:“我乖孫幫你,那可是你的福分!” 老邱想了想,一咬牙,“聽你的!”他拿起那四對官窯粉彩牡丹碗,真摯地對白曙說:“乖孫,如果爺爺度過這一劫,爺爺以后給你買多多好吃的!”他是邱氏的堂哥,又和白三朝關系密切,自稱是白曙的爺爺,也沒錯。 白曙驚訝地張開小嘴,這倆老頭是不是蠢的?這么大一事兒,聽他這小兒隨手一指? 第31章 · 老邱把四對官窯粉彩牡丹碗放在高田面前,笑嘻嘻地沒說話。 這碗的口徑是六寸,碗上的繪畫精細,粉彩顏色淡雅,正是顯出了兩百多年前那個昌盛王朝的獨特風格。高田看得仔細,甚至拿出了補眼兒,就著這精巧的小型放大鏡一點一點地去撫摸碗上的花紋。 別看老邱面上淡定,他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他逼著痕跡地看了眼不遠處氣定神閑的白三朝,還有白三朝懷里被胖球兒糾纏著的白曙,有些不確定,這碗真的能騙過高田嗎? 這碗是有貓膩的。碗倒是兩百多年前的碗,但是那上面的彩繪卻是新近才畫上去的。要知道素白碗和粉彩牡丹碗,那價格可是差了百倍!他的手心有些冒汗了,為自己剛才貿貿然決定聽一個小孩兒的話而后悔,這真的能瞞過去嗎?可別砸了招牌才好! 正當老邱心里打鼓,面上卻淡定的時候,高田的翻譯說話了:“你這要價多少?” 老邱心一喜,有喜!這,這是要發的節奏呀!他畢竟是見多了世面,用很短的時間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你老板的名聲我是聽過的,所以這東西我是挑著好的拿出來的,我要黃金,二十兩黃金?!彼f的一兩黃金約是三十一克,五十克黃金是九十八元,二十兩黃金換成人民幣,那可是一千兩百多元。在這個一碗雜醬面五分錢的時代,這可是一筆巨款! “你這是漫天要價!”翻譯嚇了一跳,氣急敗壞地說道。 老邱笑了笑:“我這可是四對!”他承認他是漫天要價,這東西,若是真品,最多值五百元。 “十兩!”高田直接蹦出了華國話。他在華國古玩市場游走了二三十年,怎么可能不會點華國話!帶著翻譯只是因為華國人和華國人好說話罷了! 老邱看了高田一眼,他知道這已經是高田的底價了。他心里竊喜,這東西他收到手里三塊錢都不到!這一轉手可是兩百倍的利潤了! 即使心中痛快,但老邱臉上卻一副rou疼的模樣,“好吧?!?/br> 高田從隨身的公務包里拿出十兩黃金遞給老邱,老邱拿到黃金后,把四對官窯粉彩牡丹碗裝好遞給高田。在琉璃廠,有些古董商是收票子,有些古董商卻使收金子。高田拿到東西就給翻譯遞了個眼神,兩人就離開了虹光閣! 那兩人走后,老邱迅速把店門關上,“哈哈哈哈”大笑幾聲,繼而笑嘻嘻的走到白曙面前,拿出二兩金子放到他的小兜里,“邱爺爺給的,拿去買糖吃!”虧得他信了這孩子,這才騙過了高田。這一戰,他的虹光閣可算是打響招牌了! 白三朝瞥了他一眼,沒說話。這事情的確是有賴乖孫的那一指,這錢,他拿著踏實! 老丁好奇,“你們在打什么啞謎?”他以為剛才老邱賣出去的那四對碗是真的咧! 老邱興奮,他把剛才的事情慢慢跟老丁說,老丁看著白曙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了。 “老白,我家胖球兒給你抱,你家乖孫讓我抱抱!”老丁的眼睛被笑成了一條縫,他沒等老白反應過來,就把胖球強行塞進了他的懷里,自己再把白曙抱了起來。 呃,這還是白曙第一次被除了家人之外的人抱著,家中奶奶算是最胖的了,這丁爺爺可比奶奶胖上太多了。他渾身的軟rou,被他抱著,還挺舒服的……雖然他挺不習慣的。 白三朝嫉妒了,胖球兒都知道要掙扎兩下,他家乖孫怎么就那么乖乖地被人拐走了! “把乖孫還給我!我得帶他回去了,不然家里老婆子得著急了!”白三朝把胖球兒遞給老邱,轉身馬上搶回了乖孫,繼而快速地逃離虹光閣!再不快些走,就有人要跟他搶乖孫了!乖孫太受歡迎,也不是件好事!得抵抗別人搶!還有,若是讓老婆子知道他因為一時得瑟,就把乖孫有福氣之事讓旁個人知道了,準要鬧騰了! 白曙用小手拍了拍兜里的小金豆兒,明白了,這東西能夠讓他在這個世界生活得更好! 白三朝先帶白曙去取了那副蘭花小兒圖,剛想趕回家,天空中就下起了大雨! 白曙的心咯噔了一下。這雨來得那么突然,沒有任何預兆。他心神不寧,預言的畫面中,也有一場雨! “這雨也恁大了!”白三朝嘀咕了一句。大都有雨,很正常,但這雨,越下越大,大得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呀。若只是他一人,他肯定會直接跑回去,但是帶著孫兒,他有些猶豫了……這會兒打車,很難打到。即使有侯掌柜借的傘,他也很難一邊撐傘一邊抱著乖孫…… 天色漸晚,白曙他們在侯掌柜的店里等了很久,雨不僅沒有停,甚至還越下越大。 “白爺,您看現在天色已晚,我們……”侯掌柜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但是他們是真的要打烊了。 即使他沒把話說完,但是白三朝也明白他的意思。這書畫店要關門了! “沒事,我們爺倆也要正好回去了!”白三朝把從侯掌柜這里借來的油布披在了乖孫身上,把乖孫抱在懷里,騰出一只手拿傘。他剛想沖進大雨中,就看到了雨中來了一輛帶篷子的三輪車。 “老韓?”白三朝驚訝地叫出聲,“你怎么來了?” 老韓穿著雨衣,臉上滿是水珠,他笑了笑,露出了白白的牙,“我找你好一會兒了,去了你家,見你也沒回家,所以才到這邊來的。這時候不好打車,你還帶著孫子,更不方便?!?/br> 白三朝感動極了,他拍了拍老韓的肩膀,“老家伙,真是麻煩你了!” “甭客氣!”老韓笑道:“快上車,趁著天還沒完全暗下去,我送你們回去!” “那敢情好呀!”白三朝抱著白曙上了車。 老韓的車,帶了篷子,為了避雨,他還在前頭加了一塊油布,白三朝跟白曙在車里,沒有被雨淋到。但可以感受到外面雨勢極大,那雨珠滴落在油布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有些震耳。外面的風應該也非常大,呼呼的風聲,即使在車內也聽得分明!白曙感覺到了車子行駛速度的緩慢,跟他們來的時候,完全不一樣的速度。 不知道過了多久,車突然停了下來。 老韓撩開了油布,對他們說道:“前面發生了車禍,似乎死人了,這路沒法走,我們得繞道?!?/br> 白曙聽到這消息,心中一動,他掀起了油布的一角,往外看去。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紅色的血水。 在路的中央,有一輛車,車的前頭,一個老頭倒在血泊里,他的血被雨水沖刷,使得這條街道地面上的水洼都成了紅色。在老頭身邊,一個男孩正大聲哭泣,嘴里嘶喊著“爺爺”。白曙的心情有些復雜,他認出來了,這個場景就是他在預言中見到的場景。 他的預言功能有些脾性,有時能預言到當下即時發生的事情,有時卻是未來某天的事情……雖然在今天在下雨的時候,他就覺得預言中爺爺出事的那天,或許就在今天??墒钱斔H眼看到相似的畫面,親眼看到有人替爺爺受難后,心中不知為何有些酸酸的,他放下油布,不敢再看。他從來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感情,在末世,死人再正常不過……或許是因為這輩子體會了太多柔軟的情緒,他的心都開始變軟了…… “咦?”白三朝發出驚奇的聲音,“鹿蓮?”他在人群中見到了大女兒,她正在安慰那孤苦伶仃的男孩兒。 白三朝想了想,匆忙下車,“乖孫,爺爺去那邊看看,你乖乖在車上等著?!?/br> 說完他就下車,往白鹿蓮那走。 白曙時刻緊盯著白三朝,唯恐再生出什么事來。 過了一會兒,白曙看到了爺爺帶著白鹿蓮還有那個小男孩回到車里。 白曙坐在小男孩對面,男孩的眼神空洞,眼眶紅紅的,臉上不知道是水還是淚水。白曙心虛地轉頭。 如果他今天沒有跟爺爺出門,那么現在躺在車輪下的,就是白三朝。而白鹿蓮因為偶然路過,看到這場面而回白家報喪,白家大亂,她則趁機入住白家。這一次,因為有白曙的存在,白三朝因為買畫,因為擔心乖孫,所以沒有趕路,他成功避免了這次意外。但是白曙沒想到,沒了白三朝,竟然還會有他人喪命車輪之下。 “孩子,你還有其他家人嗎?”白三朝憐惜地撫摸著男孩的腦袋,這男孩看起來三歲左右,臉上神情呆滯,似乎還沒有從失去爺爺的打擊中走出來。 男孩盯著白三朝一關一合的嘴,沒有說話。他此時根本就不知道自家在何方。 白三朝嘆了一口氣。 這時,白鹿蓮說道:“爸,這孩子太可憐了。我想要收養他!” 白鹿蓮的聲音有種悲天憫人的善意,她意外路過此地,從頭到尾目睹了這次意外。他和他爺爺走在路上,車子過來的時候,他爺爺爆發了巨大的力量,把他往一旁推,自己卻葬身車輪之下。 白三朝聽到白鹿蓮的話,頓了頓,認真地凝視她,這是他在她回到大都后,第一次這么認真地看著她。 “你知道養一個孩子,是件多么勞心勞力的事情嗎?而且他有沒有其他家人,還不知道,這時候說收養他還為時尚早?!?/br> 不管白鹿蓮做錯了什么,她都是他的女兒,他知道她的性格。她雖善良,但卻也非常自私,現在,善良壓過了自私,所以她想養這個孩子。但是如果等過了一段時間自私壓過了善良,那么這個孩子的苦日子就來了。 白鹿蓮可不這么想,“不,我就要收養他!他太可憐了!” 白三朝沒有再說什么,因為他們到家了。 “謝謝你,老韓?,F在雨那么大,你就別回去了,在我家歇歇吧?”白三朝向老韓道謝。這時候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雨勢更大了,才剛目睹了一場意外,他不想讓老韓在這時候趕路。 老韓搖搖頭,“不必了,我家離這又不遠,我很快就到了?!彼f完之后,就立刻離開了。 “哎,都沒給你錢呢!”白三朝朝老韓喊道。 在雨聲中,白曙他們隱隱聽到了老韓的回答:“不用了,都老朋友了?!?/br> 白三朝看著老韓在雨簾中漸漸遠去的背影,笑了笑,“這老家伙?!?/br> “哎呦,你們可回來了!”白金氏這一天心神不寧,在下雨的時候,更是心臟亂跳,她心慌,干脆就搬了椅子,坐在大門口的屋檐下等糟老頭跟乖孫回來。 白三朝僵硬地轉過身子,他聽出了老妻聲音底下壓抑的憤怒,那是已經到了火山噴發的臨界點。他趕緊從口袋里拿出那把西山夕陽棗木梳遞給白金氏,“諾,咱們爺孫倆給你買了好定西,是乖孫親自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