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誰能記得。 誰都能記得。 衛蕤悠悠望著窗外,看著那個身影站在街邊,上了一輛出租車。 只是那些事沒發生在你身上,要是真正經歷了,那些事情是一輩子都忘不了的。 因為那關乎男人的臉面,關乎勇氣,關乎一輩子要和別人比,相形見絀的尊嚴! 要問這衛蕤是誰。 正是當初小胡爺還沒離開虬城,是個只知道玩水槍爬墻頭的孩子時,他最好的盟友,伙伴,知音! 當年,胡唯,小春兒,還有他,曾經有過多么快樂的一段童年。 胡唯對他和小春兒來講,又有著怎樣不可替代的意義。 衛蕤漾著發自內心地笑,發動他這臺老爺車。 心想。 當年虬城保障大隊小灰樓里為非作歹的伙伴啊。 如今,總算是湊齊了。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鵲還巢 和小春是夜班, 凌晨兩點上了臺手術,產婦破水三十六小時不具備正常分娩條件,又痛的要死, 于是臨時決定剖腹。 孩子爸爸在產房外纏著和小春一遍遍地問:“就不能再觀察觀察?萬一呢?” 小春兒穿著白大褂往手術室走, 腳步和她的嘴一樣快:“你老婆要求剖腹, 我到底聽誰的?” “聽我的,我是孩子爸爸??!” 小春兒斜了那人一眼:“那她還是孩子mama呢?!?/br> “沒我她怎么當媽?” “沒她你怎么當爹?” 一句噎人的話,噎的男人表情木訥, 小春兒在手術室門前滴滴兩聲刷了胸卡, 再沒理他。 和小春今年二十九, 即將步入三十大關, 至今沒有男朋友。她mama勸她抓緊找對象, 小春兒伶牙俐齒:“找對象干什么?合適了就結婚?結婚了就給人家生孩子?想生孩子跟誰不能生, 非要結婚干什么?” 這么離經叛道的話,聽的她母親直揉頭:“本來以為你去產科,能看看人家一家三口的甜甜蜜蜜, 也給你做個榜樣, 誰知道你好的不學偏記那壞的, 什么事你要都這么偏激地看, 我啊, 還真就不催你了?!?/br> “責任心責任心沒有, 好習慣好習慣也沒養成, 不去禍害別人家兒子, 挺好!” 得對自己閨女了解成什么樣, 逼的母親能說出這種話。 要說和小春,模樣長的不賴,中等偏上,又會打扮,屬于人群中一眼就能發現并且為之眼睛一亮的姑娘。 論學歷,虬城醫科大學本碩連讀,也算拿的出手;論工作,市二院產科大夫,勝在穩定。 如果非要說她有什么缺點,就是太有主意,性格不是一般的外向。 外向的像個男孩子。 天南地北交了一大幫狐朋狗友,總是不著家,日日在外頭應酬喝酒。 她mama就說,有哪個正經人家的男孩會喜歡女孩這么拋頭露面? 可小春兒不聽,喜好交際就像她排解生活壓力的一個方式,何況,她還有衛蕤那么一個朋友。 凌晨手術進行的很順利,產婦剖腹生下一個男嬰,重八斤。進行最后縫合的時候,產婦還央求:“和大夫,麻煩您能給縫的漂亮點嗎?” 小春兒帶著口罩,聞言笑了一下。 她一下,眼睛彎起來像兩道月牙。 “放心吧?!?/br> 市二院產科和小春,在虬城孕婦圈子里是出了名的。 不是因為她專業水平有多高,從醫經驗有多長,而是因為她有一門縫合刀口極漂亮的好手藝。 在產科工作過的人都知道,又不是整形美容,剖宮術的任務就是確保大人和孩子都安然無恙,至于縫合這事……漂不漂亮不重要,縫好了就行唄。 可小春兒不這么認為,女人嘛,身體挨了一刀已經大傷元氣,如果將來肚子上再留丑陋疤痕,自己影響心情不說,也不美觀不是? 小春兒是個特別愛美的人。 她把這份心不僅用在自己身上,也同理用在了那些即將待產的女同胞身上。 她縫合的刀口,從縫的針數,到每一針的長短,間距,都是有自己講究的。 時間長了,人傳人,大家來住院分娩的時候都會問一嘴,今天是誰上臺???護士要是告訴她,今天和大夫也在,她們聽了一準開心。 早上七點半交了班,小春兒哼著歌沒回家,徑直往城里最知名的商業住宅去,這片宅子當初開發時,有個聽上去就很酸氣的名字:山水華府。 酸里酸氣的名字配上個絕佳地段,弄點假山噴泉,美其名曰:富人區。 山水華府三院二棟,住的不是別人,正是衛蕤。 這個地方搞假把式很有一套,不是業主的車不許進,進去找誰得拿身份證登記。 小春兒是這里的熟客,保安看見她,畢恭畢敬地打招呼:“和小姐來找衛總?” “他昨兒回來了嗎?” “回了?!?/br> 小春兒朝欄桿吹了聲口哨,保安按下遙控器,門禁應聲而開。 衛蕤正在睡覺呢。 咣咣咣砸門砸的他一臉憂郁,瞇著眼睛胡亂抓起衣服穿上。走一半,發現自己褲子沒穿,又罵罵咧咧回去找褲子。 “和小春我真他媽——” 憤怒推開門,和小春果然笑盈盈地靠在門口跟他打招呼:“早上好啊?!?/br> 衛蕤敞著睡衣懷,因為起來的匆忙,極為敷衍地就系了一個扣兒,露出大片胸膛?!澳阌惺裁词虏荒艽螂娫捳f,非得上家里來抓我?” 和小春一臉無辜:“我打你手機了,你關機?!?/br> “……” 衛蕤鼻子敏感,忽然皺眉輕嗅了嗅:“你身上什么味兒?” 小春兒慎重地歪著頭自己聞了聞:“沒什么味兒啊?!?/br> “你是不是又手術了?” 衛蕤不喜歡醫院,對消毒水和血腥味兒十分敏感,尤其和小春又天天泡在手術室里給人家開膛破肚。 和小春知道他不喜歡,很厭惡,于是向后站了站,有些抹不開地問:“喂,我聽說胡唯回來了?!?/br> 衛蕤斜斜靠在門邊,也沒讓她進來的打算?!澳懵犝l說的?!?/br> “順順告訴我的?!?/br> 呵,這裴順順,典型‘嘴上說不要心里很誠實’地那種人。 前一天還和自己憤世嫉俗地罵她,轉臉就為了討好把這個消息通知她。 “嗯,是回來了。怎么著?” 和小春很期待地看著他:“那改天一起吃飯吧!” 衛蕤皺眉:“大早上來就為了跟我說這?” 小春兒不把他當外人,當半個姐妹:“不然我來找你干什么?你也知道順順喜歡我,我又不好跟他講讓他把胡唯帶出來,你去跟他說?!?/br> 衛蕤皮笑rou不笑地哼哼:“你心可真急,行,就這兩天吧?!?/br> “那我走了啊?!?/br> “不進來坐一會?我給你泡茶?!?/br> “算了吧?!毙〈汗媚锸掷@著發尾的彎兒,眼神往他身后飄,話也婉轉?!澳悴环奖恪?/br> 衛蕤笑一笑,心照不宣地送客?!澳悄懵??!?/br> 送走了小春兒。衛蕤腳步極輕地走回臥室,拿起床頭柜的手機按下開機,依言給裴順順發了條短信。 這邊,裴順順正拿著教材,帶著一副近視鏡,人模狗樣地等著給人上課吶! 他坐在信息培訓班給老師們安排的專門辦公室里,挨著窗戶,靜靜地看著教材,時不時還端起茶杯喝一口茶水,清清嗓子。 連稱呼都從‘技術員’變成了‘教員’。 順順在清華大學念的是計算機,這次講課,講的也是這門學科中的一支—— 離散數學。 這門課要是細講,別說兩個月,就是半年,一年也是不夠的,其中這里頭設計的原理,模型相當復雜,何況面對的又是一群教育程度各不相同、所學專業各不相同的戰友。 所以最初給裴順順下達的任務就是:盡量簡潔,盡量樸實,盡量生動。 用最快的時間利用數學模型給各位學員培養出抽象思維和邏輯能力。 順順光聽過課,沒給人上過課,冷不丁要站在講臺上,有點緊張。 一陣上課鈴響。 走廊里各學員隊在班長的帶領下統一著裝,有序拎包進入教室。 裴順順拿著教材走進教室。 這個培訓班的學員來自各個部隊的各個崗位,軍銜不一,但多數都是裴順順的首長,因此上課沒有起立敬禮的開頭。 每個人都神情嚴肅地端坐在位置上。 裴順順十分鎮靜地站上講臺,面帶微笑。 接著,敬一個十分標準地禮:“我叫裴順順,是在座各位首長、戰友離散數學這門課的講師?!?/br> 大屏幕上,呈現的是順順入伍四年的履歷。 目光在教室不著痕跡地掃一圈,胡唯坐在正中的第三排,雙手自然放在雙腿上,坐姿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