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從那時起,云濃就不再提什么學算賬了,在這道上沒什么天賦,她也認命了。 阿菱見著她這戚戚然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聲,將算盤拉了過來,自己隨手撥弄了幾下,算著清單上的數量。 云濃盯著看了幾眼,便覺著頭暈,偏過頭去撥弄著柜臺上供著的花。 其實先前在郡主府時,她也見顧修元用過珠算,但那都是年末盤賬的時候發覺有不對,方才會用得到,旁的時候顧修元大都是掃一眼,就能算出個結果來。 云濃初次見著的時候大為詫異,問顧修元是不是有什么法子或訣竅,也想著學一學。 后來才發現那就是天賦使然,她是學不來的,便無精打采地抱怨道:“老天真是偏愛你,讓你生得別旁人好看,還比旁人要聰明?!?/br> “如今這年紀學是難的,”顧修元摸了摸她的鬢發,安慰道,“你若是自小就練,也能如此?!?/br> 云濃抬眼看著他:“你自小學這個,是為了將來做生意算賬嗎?” 顧修元微微一怔,而后若無其事地笑道:“我那時候學得雜,什么都會點,倒也不是為著什么?!?/br> “那你的先生必定很厲害了?”云濃隨口道。 顧修元這次卻沒再回答,手背輕輕地在她臉頰蹭著,轉而提了旁的事情。 “姑娘?!卑⒘廨p輕地碰了碰她的手臂,示意她向門口看去。 云濃見她神情緊張,還以為是出了事,連忙回過頭去,鬢上的步搖晃得厲害,勾在了發上。 及至看清那人后,云濃松了口氣,不以為然地問了聲:“嚴公子怎么又來了?” 說完,她又覺著不對勁,回頭低聲問阿菱:“你怎么認得他?” 明明上次嚴瑯來找事時,阿菱因病在家中休息,是丹楓在這里招呼的。 阿菱湊在她耳邊,輕聲道:“前幾日我同丹楓去藥鋪抓藥時,曾見這位公子在與人爭執,丹楓便將上次他來找茬的事告訴了我?!?/br> 云濃不以為意,輕飄飄地說道:“沒什么妨礙,不必擔心?!?/br> 丹楓只見著嚴瑯來找事的情形,并不知道他后來被楚玄辰壓著道了歉,一想到上次嚴瑯那模樣,云濃臉上的笑意就愈重了。 嚴瑯被她這不懷好意的笑弄得心里發毛,幾乎想扭頭就走,但短暫的猶豫之后,還是硬著頭皮上前來問候了聲:“許久不見了” 這次倒是乖巧的很。 云濃挑了挑眉,笑問道:“來做什么?” 嚴瑯嘀咕道:“自然是買香料?!?/br> “先前是誰說我家的香料不好來著?”云濃明知故問道。 阿菱已經從丹楓那里得知了那事的來龍去脈,聽云濃這么問,忍不住笑了聲。 嚴瑯遭了擠兌,可又沒話說,畢竟這的確是他自己遞的話柄,怨不得旁人拿來嘲。更何況在知道自家表兄對云濃有意后,他也不敢再造次,只能認了。 “先前是我做的不對,還請姑娘別同我一般見識?!眹垃樫r笑道。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云濃見著他這模樣,又笑了聲,便收斂了:“要什么香料?” 嚴瑯原本想說“先前那個”,眼珠子一轉,卻又改了說辭,笑道:“姑娘知道的,就是我表兄用的那種香料?!?/br> “楚大公子?”云濃并沒察覺出有什么不對,理所當然道,“那就是松澗了?!?/br> 嚴瑯連忙點頭道:“對?!?/br> 云濃回過頭去看向阿菱,阿菱掃了眼清單,露出個惋惜的神情:“不巧,松澗沒了?!?/br> “那真是不巧了,”云濃半倚在那里,見嚴瑯頗有些失望,便提議道,“你若是急著想要,大可以去楚公子那里討要。我上次受楚姑娘所托,制了許多松澗香與他,只怕用到明年去都用不完?!?/br> “我是令小廝去討要了,可他沒給?!眹垃橆D了頓,又道,“更何況表兄如今入朝為官去了,整日里忙得不得了,我哪敢再拿這些小事去叨擾他?” 這事云濃也是知道的。 前幾日皇上頒發了詔令,說是廢除舊例,今后取官不會再以形貌篩選,天下讀書人皆一視同仁。 這詔令一出,盡是一片稱贊之聲。 隨后便有不少人保舉楚玄辰入朝,他才氣斐然,這些年名聲在外,眾人提起他來無不贊揚,也算是眾望所歸。 而云濃早就從顧修元那里得知了此事,所以倒并不驚訝。 嚴瑯變著法子的將話往楚玄辰身上引,但云濃卻怎么都不上鉤,只是說道:“那就沒法子了,若不然你等半個月后,再來吧?!?/br> 見嚴瑯仍舊不走,云濃莫名其妙道:“還有什么事?” “來都來了,我再看看你們這里旁的香料?!眹垃樀?。 聽他這么說,阿菱放了單子要去拿,云濃攔了一下,起身道:“你忙你的,我來就好?!?/br> 她在這里也沒旁的正經事干,便取了試香的匣子來,讓嚴瑯一一來試。 嚴瑯慢悠悠地試著,似是隨口閑聊道:“說起來,你覺著我表兄這個人如何?” “很好啊,”云濃并沒多想,一邊低頭開著竹盒,一邊隨口評價道,“生得不錯,為人光風霽月,才名在外?!?/br> 這些都是旁人??涑降脑?,云濃這些年來聽得多了去了。 先帝在時,楚家并沒什么名望,眾人提起,大都也知道一個長子楚玄辰,夸上幾句后,再惋惜兩句。 嚴瑯卻是聽得心中一喜,覺著這事有門,便又忍不住問道:“你是怎么同他認識的?” 自從知道表兄喜歡云濃之后,他就一直抓心撓肝的,想知道更多事情。 云濃動作一頓,不明所以的抬頭看向他:“怎么問這個?” 嚴瑯也發覺自己問得太過明顯了些,連忙掩飾道:“隨口問問罷了。畢竟我表兄成日里見的都是些讀書人,無趣得很?!?/br> 云濃笑了聲:“你竟不知道?” 嚴瑯莫名其妙道:“什么?” “嚴家與楚家是親戚,我還當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痹茲庥珠_了個竹盒,遞給他去試香,而后提醒道,“我姓謝?!?/br> 嚴瑯的姑母嫁的是楚家大爺,可她先前與楚家的婚事是二房的事,所以一時沒想起來也是情有可原。 “謝什么?”嚴瑯對后宅的事并不感興趣,愣是沒明白云濃為什么突然自報家門。 云濃抬手蹭了蹭鼻尖:“謝云濃?!?/br> “這名字好熟悉,”嚴瑯皺著眉頭想了會兒,方才想到了自己在何處聽過,“你是那個同楚三訂過親的……” 話說到這里,他才反應過來這其中的關系,直接傻在了原地,手中的香料盒子也跌落在地。 怪不得自家表兄不肯提。嚴瑯這才終于明白過來。 第053章 嚴瑯在楚家的私塾借讀的時候,都是跟在楚玄辰身旁的,所以對自家表兄的性情可謂是十分了解——他不是那種因循守舊的老古板,但卻也絕不是能將世家規矩舊俗拋之腦后,不管不顧的人。 也正因此,不管他對云濃再怎么有好感,也不會有所表露。 畢竟云濃曾經與楚三公子有過婚約,縱然最后沒成,那也不妥當,落到有心人眼里,指不定會傳成什么模樣。 嚴瑯原本是興致勃勃地想著要看熱鬧撮合,可得知其中的原委后,卻是愣得半晌沒能說出話來。 云濃不明所以地看著嚴瑯,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 “沒什么,”嚴瑯回過神來,再看云濃之時,也覺著分外地一言難盡,只能匆匆地尋了個借口掩飾,“只不過想到些旁的事情罷了?!?/br> 云濃淡淡地“哦”了聲,并沒深究,自顧自地理著香料。 嚴瑯偃旗息鼓,只欲言又止地盯著云濃打量。 云濃被他看得愈發莫名其妙,忍不住說道:“公子若是有什么事呢,只管說就是;若是沒事呢,那就回吧,在我這兒耗什么呢?” 縱然是有什么話,嚴瑯也是不敢同云濃多說什么的,只能訕訕地笑了聲,閑扯了兩句后便離開了。 及至他出了鋪子,云濃忍不住回頭問阿菱:“你覺不覺著他有些奇怪?” “是有些,”阿菱方才也聽了個七七八八,想了想后答道,“他說是為了買香料而來,可我看著卻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又不知道為何中途改了主意,什么都不說了?!?/br> 云濃托著腮想了會兒,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只得作罷。 她漫不經心地整理著香料,盡數收了回去,可不知怎的,嗅著這些香料的味道,卻莫名泛起些惡心來。 阿菱見她忽而按住了胸口,又擰起眉來,連忙問道:“怎么了?可是身體不舒服?” 云濃將香料匣子一推,偏過頭去似是想吐,阿菱連忙遞帕子來,但她只搖了搖頭:“無妨,只是莫名有些犯惡心?!?/br> “怎么會突然這樣?可是今晨吃了什么不好的東西?”阿菱轉身去倒了茶來。 云濃將香料遠遠地推開,接過茶盞,低頭深深地吸了股茶香,方才覺著緩過去了。她又抿了口茶壓了壓,隨口道:“興許是吧。也可能是有香料的味道摻到一起犯沖,所以引得如此?!?/br> 她并沒有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畢竟只是一時的不適,轉瞬也就好了,并不算什么大事。 倒是阿菱更上心些,囑咐了句:“若是再有什么不妥,記得讓翠翹去請大夫來診治診治,以免耽擱了?!?/br> 云濃撫了撫胸口,并沒再覺著不舒服,便信口應了聲:“好,知道了?!?/br> 她一向不算是個細致的人,對自己更是大大咧咧的,不甚在意。 顧修元近幾日也不知是在忙些什么,無暇到這邊來陪她,云濃整日里便是在家中制香,又或是到鋪子中陪阿菱做生意,也算是自得其樂。 只是市井之間多有傳聞,說是自打楚玄辰入朝之后,皇上便更為倚重自己這位表兄,并不是當初那般信任顧修元了。 眾人分析得頭頭是道,楚家是皇上的外祖家,自是更為親近一些。顧修元到底是個外人,當初新帝即位用得到他,但未免他專權一家獨大,如今便到了該分他權的時候了…… 云濃也知道這種說辭,但并沒信。 一來她是見過劉琦與顧修元相處時的模樣,也清楚劉琦的性情,不可能說突然翻臉;二來,顧修元的本事她也是知道的,若是他不想讓,旁人從他這里斷然也是討不了什么好處去的。 所以她也并沒著急,只是存在了心里,準備等見著了顧修元,再問一問他。 只不過還沒等到顧修元來,云濃倒是接了景寧的邀約,說是要到護國寺去上香。她左右閑得無事,便應了下來。 第054章 那些關于顧修元的市井流言,云濃盡數聽了,但原是沒想同景寧提的。她并不知景寧私下中與顧修元的交談,只當二人仍舊是先前水火不容的模樣,自然不會在景寧面前提這些,找不痛快。 但景寧卻忍不住同她提了。 云濃懶散地倚著車廂,聽完了景寧的話,頗有幾分意外地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