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陳漁說她是跟田葉一起見的蔣蔓,看見是趙二綁架宋熙后,聶易就知道,這里面必然有田葉的參與,所以昨天下午他聯系陳漁確認情況。 宋熙想起曾經田葉跟趙二在宋靜媛和沈廷的訂婚宴上,刁難她,試圖讓宋家和宋靜媛出丑,蔣蔓難道忘記了么?轉眼就可以跟他們聯手,一起整她。 她這到底是為了自己的女兒,還是為了發泄自己心中的怨懟呢? 醫院里,宋東元一家三口和宋靜媛都在,宋石的弟弟也帶著孩子過來了,沉默地在沙發上坐著,人很多,但沒看見宋從安和蔣蔓。 “爸呢?”宋熙皺了皺眉。 宋靜媛說:“在來的路上?!?/br> 她也剛到不久。 早上最先接到陪護電話的是宋東元,聽說宋石醒了,他一邊往醫院趕,一邊找宋靜媛通知家里人。 不等聶易和宋熙問,宋東元先問了句:“你媽呢?” 宋靜媛臉上沒什么表情,淡聲說:“她不舒服,我幫她約了醫生去看病?!?/br> 宋東元便點點頭,說:“既然來了,就抓緊時間,進去看看你們爺爺吧?!?/br> 他說話的聲音有些疲憊,語氣也低落,宋熙見到這滿屋子的人,突然心里有些慌。 她站著沒動,盯著不見喜色的宋東元問:“爺爺不是醒了嗎?醫生呢?怎么說?” 宋東元跟聶易一樣的年紀,平時也是玉樹臨風的一個高大男人,此刻面上卻顯出點哀色,語氣也黯淡:“是醒了……只是醫生說情況在惡化,大概就這一兩天了,趁人醒了,進去跟他說說話吧,一直在念叨你們?!?/br> 宋熙茫然的跟同樣發怔的宋靜媛對視了一眼,又轉頭去看聶易。 聶易一直拉著她手,也無所謂宋東元等人的視線,捏了捏她手說:“去吧?!?/br> 早上接到電話時,宋熙還精神一振,卻沒想到,宋石的清醒,不過是因為惦記她們的回光返照而已。 宋石這些年大病小病住過無數次院,身體早已經被掏空,如今瘦的只剩一把骨頭,虛弱的陷在病床里,聽見動靜時,艱難的睜開了眼睛。 宋熙看到宋石渾濁無力的目光時,鼻間一酸,啞聲叫:“爺爺?!?/br> 護士暫時將他的呼吸面罩取走。 宋石看看她,又看看宋靜媛,眼里泛起一絲笑意,喘息著說:“來啦?” 宋熙轉頭去控制自己眼里即將掉出來的淚水,宋靜媛勉強微笑,聲音輕柔的道:“爺爺,你終于醒了?!?/br> 死亡與告別,對于飽受病痛折磨的人來說,或許是一種解脫,對于仍舊留于世上的人,卻往往都充滿了痛苦與不舍。宋熙和宋靜媛在最需要親情的幼年里,都被宋石實實在在的疼愛過,宋靜媛幾歲時和爺爺放過的風箏,宋熙和唯一接納她的爺爺釣過的魚,所有美好的光景,真摯的親情,都被珍藏在心底,也都在此刻一一浮現在眼前。 宋石身體虛,支撐不了太久,說幾句話便要歇好長時間。 他對宋靜媛說:“你是我們宋家的長孫女,卻也是最委屈的那個……” 父親沒有當父親的樣子,母親偏執易怒,倘若生在一個和諧的家庭里,本該是被寵著被慣著長大,卻不幸投進了宋家門,忍受父母常年的爭吵暴力。 “以后,心里少裝些事,壓力小些,心頭會輕快些……你母親,太過偏執,以后,就要靠你開導了?!?/br> 宋靜媛點點頭,吸了口氣說:“我知道,您放心?!?/br> 宋石又看向宋熙,長久的沒說話。 宋熙握著他嶙峋的手,紅透了眼眶。 宋石說:“爺爺照顧不了你了?!?/br> 宋熙啞聲說:“以后我照顧您?!?/br> 宋石虛弱的笑笑:“爺爺不給你添亂了……爺爺知道你過得苦悶,以前,我也想過帶你搬出宋家,獨自撫養,但我這副身體不爭氣,有心無力,你不要怪爺爺?!?/br> 宋熙搖頭,眼淚掉下來,她拼命去擦。 宋石說:“好孩子,等我走了,就不要回宋家了,過你自己的日子去,不要有顧慮?!?/br> 宋熙從大學的時候搬出宋家,宋石從來沒有反對過,宋家于她,就像是一家刻薄陰暗的福利院,住在這里,有人給她穿衣吃飯,卻沒有人給她關懷與疼愛。 宋石看著并肩站在一起的兩個孫女,都出落得漂亮善良,他發自內心的感到欣慰。 “你們姐妹兩個,以后要互相照顧,互相包容……”宋石歇了片刻,勉力道,“你們的父親不稱職,以后……” 他話未完,病房門突然被人推開。 宋從安裹著一陣風進來,宋石邊喘邊咳。 護士趕緊將面罩給他罩上,宋從安見狀,臉上劃過一絲愧疚,走到床邊,低聲叫了一句“父親”。 半晌后宋石才緩過來。 生病前才跟宋從安吵過,如今大限已至,宋石已經看開了,聲音蒼老的問他:“公司賬上,還剩多少?” 宋從安沒答話。 宋石改問:“虧空多少?” 宋從安硬著頭皮又叫了一聲爸。 宋石閉上眼。 宋從安來醫院后還沒來得及了解情況,尚不知宋石已經時日無多,他聽說人醒了,立刻就趕來醫院,想著叫上宋熙商量一下借錢的事。 正巧宋熙就在床對面,他咳了一聲,傾身去叫宋石:“爸,關于您……” “爸爸!”宋熙立刻揚聲阻止他。 宋從安動作一頓,見宋熙冷著臉,隱隱帶著怒容,自己心里也忍不住發虛,犯猶豫。 他知道宋熙為什么不讓他說,宋石在宋熙那份遺產上的態度強硬,恐怕他一提,宋石怒極攻心,病情會惡化。 宋石睜開眼,在臨終前最后一次給這個兒子鋪路:“公司賣了吧……這時候賣,好歹能剩一些,拿到東元那里,以后你吃他公司的分紅?!?/br> “這怎么行?”宋從安有些急,賣了公司他干什么? “爸,我已經跟宋熙說好了,您給她的錢,我先借著……”宋從安焦急之下,拋開顧慮,仍是把這事說了。 話未完,宋熙出聲喝止他,然而宋石已經聽到,眼睛微微放大,“你、你敢動她的那份……” 旁邊護士見他一口氣喘不過來,立刻給他吸氧,然后把人往外趕,匆忙的按鈴叫醫生。 宋靜媛冷著臉將不甘的宋從安推出門去。 宋熙狠狠瞪了他一眼,然而宋從安實在是已經被賭博弄的鬼迷了心竅,縱然心中有愧,卻仍是無法自拔。 宋石又陷入了昏迷,中午的時候醒過一回,這次沒讓宋從安進去,宋東元抱著兒子進去,隨后是宋石的弟弟。 沈廷也來了,作為宋家的半個男丁,跟宋東元低聲聊了幾句老人身后事的安排,然后倒了杯水,拿給宋靜媛。 宋靜媛沒有接。 屋里人多,幾雙眼睛就這么看著,沈廷也不躲,端在她跟前等了半天,最后無奈地放在了她手邊的茶幾上。 聶易到外面接電話,接完推門進來,叫沈廷出去,注意到宋熙看他的視線,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沈廷聽完事情的經過后,眉頭緊皺,既覺得難以置信,又頭疼這件事所牽扯到的人。 主要是宋靜媛。 兩人冷戰歸冷戰,但她毋庸置疑是他的女人,跟她相關的,就是他的事。 況且,這里面也有他的原因。 如果不是他跟宋靜媛鬧矛盾,蔣蔓說不定也不會喪失理智。 沈廷正色道:“這么大的事,昨天宋熙出事的時候,你怎么不叫我?” “叫了也是一樣的結果?!甭櫼椎暤?,縱然單槍匹馬,他也勢在必行。 沈廷沉吟片刻說:“田葉那邊你不用管了,我去處理?!?/br> “不用?!甭櫼椎统恋囊豢诰芙^。 凡是讓他的人受委屈的,都得讓他一個個親自收拾。 “還是讓我來吧?!鄙蛲⒄J真道,“畢竟田葉是因我而起,她一直看靜媛不順眼,我和陳漁那點事估計就是她告訴靜媛的,正想收拾她呢?!?/br> 聶易看他一眼,只能勉強應下。 沈廷嘆了口氣,神色有些落寞。 估計是想起了剛才在里面,跟宋靜媛僵持的情形。 但聶易沒空管他們的作來作去:“叫你出來不是為田葉的事,我下午有事去辦,你幫我看著點宋熙?!?/br> 蔣蔓一直沒來,沈廷知道他擔心,點頭做了保證,讓他去忙。 下午的時候,小孩和老人都先回家去了,宋靜媛中間也出去了一趟,傍晚才回來。 宋從安這時才注意到,微皺著眉問:“你媽呢?” 宋東元的老婆在這里待到下午才走,蔣蔓卻一直沒來。 宋靜媛一臉疲態,情緒不是很好,聞言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沒理會。 沈廷給眾人帶了晚飯,給宋靜媛的時候,見她坐在沙發上出神,低頭將飯盒拆開遞給她,她仍是不理。 待了一天,大家都有些累。 宋石的情況看起來穩定住了,宋東元和宋從安便商量著讓人先回去,明天還要上班,這么耗著也不是辦法。 宋靜媛飯也沒吃,先走了,宋熙堅持留下來,宋東元和宋從安便也先回去休息,明天再來陪著。 晚上的時候,聶易來了。 外間的待客室里只剩下宋熙一人,安靜的坐著。 聶易走過去,伸手摸她頭發的時候,她才回神,仰頭看他:“你怎么回來了?” 聶易攤開手掌,等她下意識的抬手搭過去,握住她手后,才說:“事辦完了,自然回來找你?!?/br> 說著在她身邊坐下。 聶易忙了一天,神情里也透著絲疲憊,宋熙想到他明天還要上班,柔聲勸道:“你回家休息吧?!?/br> 聶易伸手攬過她肩膀,低頭吻了下她的額頭:“我陪你?!?/br> 宋熙原本心情十分不好,被他溫柔的吻過后,心里安定了一些,靜靜的靠在他肩上,呼吸他身上的杉木香。 “這是第二個要離開我的人?!?/br> 宋熙突然說。 她身邊重要的人本就不多,第一個是陳瑾瑜,第二個是宋石,算一算,他們每個人都只陪了她十來年,給她溫暖,卻又如此短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