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節
余下的幾日,厲沉暮的偏頭疼又發了一次,這一次是在半夜,清歡在睡夢中聽到悶哼聲,驚醒過來,便發現男人抓著被子,手背上青筋暴起,面容埋在被子里,瞧不分明。 即使是夜里,清歡也習慣性地點著燈,看見他頭疼又犯了,臉色驟變,起飛地起身,倒出兩粒藥給他,又給他倒了一些水,急急地說道:“我喂你吃藥?!?/br> 厲沉暮吃了藥,直接疼暈了過去。清歡抱著他,害怕地哭起來。 男人的意志力很強,很快就醒了過來,低沉地問道:“清歡,是你嗎?” 她聲音哽咽,還來不及說話,男人自嘲一笑,繼續昏睡過去。 清歡擦了擦淚,見他呼吸慢慢平穩,只是依舊昏迷不醒,坐在床前,給他擦著額頭的冷汗,上了床,貼著他的胸口小聲地哭起來。 天色剛麻麻亮的時候,她起身,見他身體已經漸漸溫暖,呼吸沉穩,這才將他的被子蓋好,一聲不吭地出了屋子。 第913章 她的選擇一直是厲沉暮 清歡沿著溪流往上漫無目的地走過去,這一帶都是山區樹林,溪流碎石遍布,她爬上最近的一個山坡,坐在青草地上看著遠處的群山,抱著膝蓋,想著這十多年來的諸多事情。 十五歲那年進厲公館,養母亡故,厲晉南入獄,葉瑾然入獄,衛家,云家都湮滅在無情的歲月里,厲嬌也帶著刻骨的仇恨無法解脫,似乎欺負她的那些人都不在了,心懷戾氣十多年,驀然回首,才發現她曾經怨恨的這一切,都得到了該有的下場,欺她辱她的人,皆沒有好下場,就連造成這一切的推手之一,厲沉暮如今也身患重癥,在這遠離故土的地方日日疼痛入骨。 她該歡喜的,可是歡喜不起來,清歡將腦袋埋在膝蓋里,若是之前,她可以冷酷地帶著晞安生活,可在經歷了昨夜之后,再也無法回去繼續她所謂的平靜生活。 她寧愿他還是那個偏執病態,將她拘在山里,冷漠優雅、高高在上的厲沉暮,也不愿意看著他在這里失去所有驕傲地等待死亡。 許是年少時因為厲深的溫柔體貼,喜歡這個男人,可是后來十多年卻是因為對厲沉暮深切的恨意,而再次愛上他的冷酷和無情。若非是愛,又怎么會糾纏這么多年。 清歡自嘲一笑,原來在厲沉暮跟自由兩者之間,她的選擇一直是厲沉暮。 * 厲沉暮醒來的時候,習慣性地睜眼,頓了半秒鐘才發現眼睛瞎了,看不見了。 男人面無表情地起身,聽著屋內的動靜,昨夜,她好像抱著自己哭了。他并沒有預想自己半夜會偏頭疼復發,本來想熬過去的,結果被她察覺到了。 她是不是被嚇到了?厲沉暮側耳聽著,大腦里勾勒出主屋的布局來,知道她在東邊墻角的位置放置了一張榻榻米和一張很軟的沙發椅子,那個位置臨床,山風從窗戶里灌進來,屋內都是她身上的香氣,微甜,泛著絲絲的苦澀,也是他心里的味道。 厲沉暮側耳聽了許久,連呼吸聲都沒有聽見,臉色微變,起身摸索著穿了鞋,往東邊的榻榻米走過去。 荊六推開門,急急地說道:“厲少,那個護工不見了?!?/br> 荊六想說清歡小姐的,但是怕厲少更急,只能含糊地說道:“我早上起來就見主屋的門是開的,我找了一圈都沒有看到人,這里是山里,人生地不熟的,要是被野獸咬了或者被人拐了怎么辦?” “去找?!蹦腥嗣嫒菥o繃,五指攥緊,聲音冷酷,死死地克制住腦海中閃過的無數念頭。 “那我去找,您一個人在屋里,不要亂走,我馬上回來?!鼻G六說完之后,飛快地去附近找。 厲沉暮哪里坐得住,摸到東邊的榻榻米,發現上面一點溫度都沒有,人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去了哪里,頓時臉色驟變,起身摸著到門口,喚著導盲犬。 那只導盲犬是幾天前就送過來的,厲沉暮一直沒碰過,男人不熟練地給導盲犬套上頸圈,牽著牽引帶,帶著他聞著榻榻米,然后摸著他的腦袋,示意他帶自己去找人。 導盲犬低聲叫了一聲,然后歡快地往外走去。 第914章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我? 厲沉暮拽著牽引帶,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淌過幾次溪流,又爬了幾次坡,摔了幾次,時間越久,心里便越慌,越痛恨自己現在無力的模樣。 直到前面的狗狗發出歡喜的叫聲,男人聞到空氣里熟悉的味道,這才感覺手心都是汗,這一路走來,荊棘遍布,心似地獄。 清歡聽到狗狗歡快的叫聲,站起身來,一轉身就見導盲犬在自己身邊懷里地繞著圈。 “你亂跑什么?”跟著導盲犬來的男人劈頭蓋臉地呵斥道,臉色蒼白,透著一絲的驚懼。 清歡見他這一路又是山路又是溪流,也不知道跌了多少跤,鞋子和褲子上都是泥,英俊的面容上也不知道被什么刮到了,還有擦傷,還來不及說話,就被男人緊緊地抱住。 “厲沉暮?!彼砰_口,就被男人粗暴地吻住了。 清歡被他吻得渾身戰栗,跟以往所有的吻不同,她閉上眼睛,感受著他炙熱的吻。她花了一晚上加上一早上的時間,認清自己的心,感覺重回了十八歲那年一般,心口劇烈地跳動起來。 男人吻的一點也不溫柔,甚至是暴躁地咬著她的唇角,最后聽她嗚咽的聲音,這才一點點地溫柔下來,細致地吻著她的櫻唇,勾起她的舌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厲沉暮才放過她,只是手依舊緊緊地抱著她的腰,沒松開。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我?”她昨晚到今天早上哭的聲音沙啞,此時一見到他,莫名地委屈,哽咽地斷斷續續地問道。 “嗯?!蹦腥说统恋貞艘宦?,即使看不見,還是伸手摸到她的小臉,替她擦著眼淚。 從她進屋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是她,她的呼吸,她身上的香氣,她走路的聲音,她的一切在雙眼失明之后,都在腦海里一點點地顯現了出來。 “那你還整日讓我滾?”清歡擦了淚,火冒三丈,小手揪起他的衣服,只是方才被他吻的太狠,手上一點力度都沒有,就好似故意往他懷里湊一樣。 男人沉默起來,見她掙扎著要起身,英俊的面容閃過一絲的慌亂,臉色隨即一沉,將她抱得更緊,說道:“你要去哪里?!?/br> 沒有人知道他有多恐慌,恐慌這一切都是一場夢,夢醒后,她還是會選擇離開,只留給他一個冰冷的背影,讓他日夜對著冰冷的猶如墳墓一般的房子。余生都是煎熬。 他知道她一貫心軟,若是知道自己的病情,一定會選擇留下來委曲求全,他不要她委曲求全,他越來越貪心,他要她的一切,要她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邊。 “我都如你所愿滾了,你又找過來做什么?!彼煅实卣f道,嘴角卻勾起開心的弧度,欺負他眼睛看不見。 “不要你滾?!蹦腥擞行┢D難地開口,低頭蹭著她柔嫩的小臉,低低地說道,“我以為你真的走了?!?/br> 這幾日他知道她就睡在那里,空氣里帶著她身上的香氣,就算他罵她,讓她滾,她也一聲不吭,用嬌軟的嗓音說著法語,給他做飯,洗衣服,給他讀報紙書籍,只陪著他一個人,這種感覺令他著迷。 第915章 這是你最后一次機會,不會再有下次了 清歡見他這一身狼狽的模樣,再聽見他說的話,知道他誤會了,心里甜如蜜,嘴上卻哼哼道:“我本來是打算走了,天天被罵,我也是要臉面的?!?/br> 厲沉暮還是第一次聽見她撒嬌的口吻,一言不發,低頭就去吻她,從她白皙的面容一直吻到櫻桃小嘴,直到導盲犬在兩人身邊打著轉,一路找過來的荊六看著抱在一起的兩人,尷尬的不知道是走呢,還是走呢? 最后荊六咧開嘴跑了。 清歡摸了摸乖巧的導盲犬,低低地說道:“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用導盲犬?!?/br> 這男人的驕傲有時候簡直可笑。 “凡事皆有例外?!蹦腥说统恋卣f道。 兩人也不急著回去,席地坐在青草坡上享受著難得的靜謐時光。 場面一度有些沉默。清歡不知道如何解釋離開的事情,厲沉暮也不知道如何解釋近期來的失常行為,他們都把對方逼得太狠。 沉默了數秒鐘,男人伸手攬著她的細腰,低沉地問道:“離婚協議,你簽了?” 清歡心里一慌,不僅簽了,手續都辦好了。 厲沉暮見她不說話,頓時便清楚了,心情沉郁起來,冷淡地說道:“陪我再住一段時間,你就能有真正的自由了?!?/br>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清歡猛然抬起頭,眼圈瞬間就紅了,掙扎著就要起身。 男人手臂的力度加大,將她牢牢地圈在懷里,讓她陪自己坐著。 清歡見他言語之中絲毫沒有打算做手術的意愿,想到自己這么辛苦找來,天天被他罵不說,家里還有老人孩子,他這么輕易地就放棄了?頓時悲從心來,眼淚立刻落了下來。 厲沉暮的身子一僵,感覺到她在哭,男人笨拙地擦著她的小臉,沉沉地說道:“放你自由也不好嗎?” “說的你多偉大似的,放前妻自由,自己死在異國他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逼死你的?!毕氲剿哪X疾,昨夜疼的那么厲害,清歡心情更加難受起來,冷冷說道,“就算死,你也回南洋去,跟你爺爺說去,跟晞安和嘉寶說去,就說你不要他們了?!?/br> 男人英俊的面容緊繃著,沉沉地問道:“不要自由,你想清楚了?這是你最后一次機會,不會有下次了?!?/br> 離開南洋,不僅因為病情惡化,不想爺爺跟身邊人擔心,更多是情傷,他無法留在南洋,那個城市到處都是回憶,他無法忍受沒有她的感覺。 他并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來這里只是治療情傷,他用盡了手段,結果她還是不愿意愛他,他只能放手,至于腦疾,跟了他十多年的病,他一直沒有放在心上,若是一心求死,他不會帶荊六出來。 因為清歡一路找了過來,他內心又重新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希望,只是他已經足夠老,禁不起任何的折騰了。 “你想清楚再說?!蹦腥死涑恋亻_腔,言語里帶著一絲肅殺之氣。 清歡見他這樣認真的口吻,到嘴的話突然就有些躊躇,若是有第二次,他大約會真的掐死她,然后再去自首吧。 只是她又何嘗不是呢?不敢輕易地再愛一個人,寧可守著孤獨終老。 第916章 再親一下 清歡伸手摸上男人消瘦的面容,從他的高挺的鼻梁一路向下到菲薄的唇角,目光氤氳,低低地說道:“據說我現在是身價千億不止,我總不能娶一個瞎眼還天天頭疼的老男人吧,所以等你治好了頭疼,我們再來談嫁娶的問題?!?/br> 男人菲薄的唇勾起,沉沉地笑道:“不該留給你那么多的資產,要是老男人死在了手術臺上,你能分分鐘找好多的小白臉?!?/br> 清歡聽到他這樣毫不忌諱地說辭,頓時心里一跳,伸手就捂住他的嘴巴,怒道:“不準胡說八道?!彼捯粑绰?,便感覺男人菲薄的唇擦過她的掌心。 清歡掌心一陣酥麻,飛快地縮回手,感覺臉有些紅,推著他說道:“我們快回去吧,荊六怕是急壞了?!?/br> 厲沉暮點了點頭,伸手將她拉起來,護在懷里,然后拉著手里的牽引繩,叫著導盲犬,帶路回去。 清歡見他這般,也不提她帶路的事情,看著男人沉穩地在導盲犬的引導下,拉著她下山,一路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清歡回到度假屋,厲沉暮去洗澡換衣服,她去熬粥,然后給白橋打了電話,讓他明天就派飛機過來接人。 掛了電話她才想起來,這一早上的時間,兩人幾乎都沒有聊到正題。 厲沉暮沒有說他要做手術,她也沒有提自己為何要帶晞安離開。 她為他愿意放棄自由,他也沒有找她要解釋,好似只要喊對方的名字,牽一次手,一個眼神對視,就該在一起,其他的根本無需多言。 白橋在倫敦尚且不知道這邊發生的事情,唯獨荊六是最高興的,偏偏他不是個八卦碎嘴的,高興歸高興,也不多說話,只埋頭干著活。 “今天不用去鎮上補給了,我打電話讓白橋明天過來接我們回倫敦去?!鼻鍤g喊住荊六說道,“你去收拾一下東西,免得走到時候慌里慌張的?!?/br> “厲少真的同意走了?”荊六喜出望外。 清歡點了點頭,這件事情她說了算。 荊六飛速地去整理行李。 男人坐在屋前的沙發椅上,面容有些陰沉,不悅地問道:“我有說要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