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節
然而這個孩子的眼睛在她的心頭停駐。 她便穿越過來,想勸女人改變主意,不要拋下她的兩個孩子。 沒想到,女人死志堅決。 羅衣飄了回去,問女人:“你不想活,我替你活,你有什么要求?” 女人已經神志不清,她甚至分不清究竟是有人跟她說話,還是她自己臆想出來的。 “我想要我的孩子們平平安安地長大,兒子風風光光的娶媳婦,女兒風風光光的嫁人?!?/br> 但凡她有半點辦法,都舍不得丟下兩個孩子。但她沒辦法,實在沒有辦法。她不能給他們臉上抹黑,不能讓他們因她而蒙羞,她只能去死。 “我答應你?!绷_衣說道。 片刻后。 “啪”的一聲,吊在房梁上的麻繩斷裂,女人動作流暢地單膝跪地。 她抬起頭,看向門外。 女童仍然站在那里,似乎是她的舉動更加嚇到了她,她眼里的驚恐更濃了。 羅衣起身,手指撫過脖頸,被吊過的淤痕頓時消去。 她微微一笑,往門口走去。 打開門,單手抱起女童:“小乖,怎么弄得這一臉的灰?” 一邊說著,一邊用另一只手給她擦臉上的灰土。 女童叫小婉,姓于。 她大睜著一雙霧蒙蒙的眼睛,直直地看著羅衣,一眨也不眨,臉上是沒有褪去的驚恐,直是可憐又可愛。 羅衣還從沒有養過孩子,這一回因這個孩子而來,便想要好好養育她,遂給她起了個在她看來最好聽的名字——小乖。 小婉眨了一下眼睛,頓時間,眼里的水汽沾上了睫毛。她的睫毛生得很長,又長又密,像是蝴蝶的翅膀一樣。此時沾了水汽,濕漉漉的,眨動時猶為惹人憐愛。 她不說話,霧蒙蒙的大眼睛看著羅衣,忽然伸出兩只干瘦的手臂,緊緊抱住她的脖子,把臉埋進她的肩窩里。 她太瘦了,兩只手臂瘦得摸不到rou,猶如兩根柴火棍,勒得羅衣的脖子發疼。 羅衣沒惱,心里更軟一分。她知道是剛才的一幕嚇到了她,便一只手輕輕拍她的后背:“怎么了小乖?嚇到了?娘剛才在耍把戲,好不好看?” 小婉本來抱著她的脖子,臉蛋緊緊埋在她的頸窩里,聽到這一聲,她馬上坐直了,睜大眼睛看著她,滿是疑惑:“娘剛才在耍把戲?” 她說起話來,細聲細氣的,像是小貓一樣。羅衣掂了掂她,發現她輕得就像是一片羽毛。笑了笑,說道:“是啊,娘耍的把戲好不好看?” 小婉直直看著她,淡的幾乎看不見的眉毛擰了起來,大大的眼睛里浮起了疑惑。 她只是小,不是傻。剛才的那一幕,那樣激烈而可怕,女人紫紅的、眼珠子突出的、猙獰的臉,深深地印在她的腦海中,她下意識地認為那不是耍把戲。 她放開羅衣的脖子,伸出兩只臟兮兮的小手,去摸羅衣的臉。摸了一遍又一遍。然后重新抱住她的脖子,把臉埋在她的肩窩里。 這一回,她摟得沒有那么緊,小小的身子也不再那么僵硬,柔軟地偎在羅衣的懷里。 片刻后,羅衣感覺到肩窩里濕乎乎的。 小乖哭了。 她心中暗嘆,一時間也說不出話來,便輕輕拍著她的后背。感覺到肩窩里越來越濕,懷里的小小身子甚至開始抽搐起來,她不得不哄道:“小乖嚇到了?那娘以后不耍這種把戲了?!?/br> 她不太會哄孩子。要她哄男人,她還能辦到幾分。哄孩子,實在是頭一回。 哄了幾句,小婉不僅沒有停下哭泣,反而細細地哭出聲來。 羅衣沒辦法,才發現養孩子沒有她想得那么簡單,說不定是她做過的最艱難的一次任務。 她只得抱著她,在院子里走動,不停拍著她的后背,柔聲安撫。 好一會兒,小婉才逐漸安靜下來。 依然抱著她的脖子,絲毫不肯松開,好像賴在她身上一樣。 好在她年紀小,人又輕,羅衣一只手抱著她都沒困難。 “哭成小花貓了,娘帶你洗把臉?!闭f著,羅衣抱著小乖就要進屋。才剛跨過門檻,就聽到一陣得意的大笑聲傳來。 她扭頭一看,一個瘦小的男人喜氣洋洋地從外面走進來。 是女人的丈夫,于大年。 他一進大門,就看到了羅衣,神情一板:“還愣著干什么?剛才蘇管事的話你沒聽到?快把這小野種丟了!丟了丟了!好好打扮打扮,蘇公子還等著你呢!” 一邊說著,一邊走過來,伸手就扯羅衣懷里的小婉。他動作粗魯,力氣大得像要把小婉的手臂捏折一般。 小婉看到他,本來還抽抽噎噎的哭兩聲,隨即立馬不哭了,臉上滿是驚懼,下意識地摟緊了羅衣的脖子。隨即,又想到什么似的,連忙松開。 她剛才怎么也不肯下去,非要羅衣抱著,現在卻死命的掙扎,不肯待在羅衣的懷里。 羅衣擰了擰眉,順著她的力氣將她放在地上,然后一把攥住男人的手腕:“別碰她!” 男人大怒,揮起另一只手,就朝她的臉上打過來:“給你臉了?敢這么對老子說話!” 羅衣瞇了瞇眼睛,迅速調動女人的記憶。 她剛剛顧著哄小乖,沒有來得及整理這具身體的記憶。此時,腦子里飛快閃過一幕幕。 這個女人叫秀娘,從小被拐,五歲時被于大年一家買了,給于大年做童養媳。 于大年比她大三歲,十一二歲的時候,就動了孽根,開始對著還沒發育的秀娘動手動腳。秀娘十三歲那年來了天葵,徹底被于大年得手,次年就生下長子于有才。 秀娘小小年紀就生了孩子,差點一命嗚呼,自此壞了身子,再也沒有傳出孕息。 直到二十歲那年,懷了小婉。但因為懷小婉的時候,于大年在家里招待了一位大人物,他為了討好大人物,將頗有幾分姿色的秀娘送到大人物的床上,小婉生下來后,不知道是誰的種。于大年認定她是野種,動輒打罵,雖然家里沒有窮到那個地步,卻不給小婉吃,不給小婉穿,動輒打罵不休。 今天,是城里的一位富貴人家的公子,機緣巧合之下,見到了秀娘,想要秀娘做小妾。便差人送來二十兩銀子,叫于大年把秀娘收拾干凈,送到他府上去。 他們談話的時候,秀娘在外面聽到了,她不想去給別人做小妾,這樣會影響她兩個孩子的名聲和前途。人人提到他們,都會說他們的爹賣妻求財,說他們的娘一女嫁二夫。 于大年不在意這些,秀娘卻很在意。所以,她打算一死了之,給孩子們留個清清白白的名聲。 秀娘的記憶很單純,從小到大都圍繞著于大年,于大年待她不好,待她的兒子只能說過得去,待她的女兒卻是當個出氣的玩意兒,她二十幾年的記憶充滿了苦澀。 羅衣梳理完秀娘的記憶,再看于大年,他還在罵罵咧咧:“你以為蘇公子要你,是真的看上你了?呸!別做夢了!不過是看你有兩分姿色,玩玩你罷了!別耍瘋!快去打扮打扮!我送你去蘇府!” 第179章 養娃日常 旁邊的小婉已經被嚇得小臉發白, 哆哆嗦嗦地站在羅衣身后,一只手揪著她的裙子, 小小的身子不停發抖。 她一生下來, 于大年就說要丟掉, 是秀娘拼死拼活才護住了。但于大年對她很差, 動輒就是打罵不休,打得昏死過去也不是一回兩回。很多時候,于大年把飯菜倒給狗吃, 都不肯給她吃。 因此,小婉看到于大年就害怕,每當他在的時候, 她從來不敢出現在秀娘的身邊。但是她今天看到秀娘上吊的畫面, 心里充滿了不安,雖然被羅衣哄過一遭,卻是遠遠沒有消去陰影。 她既不敢出現在于大年的面前,又舍不得離開羅衣,小手緊緊攥著羅衣的裙子,大顆大顆的眼淚滾出眼眶,一張小臉濕漉漉的,卻又不敢大聲哭,咬著嘴唇無聲抽噎。 羅衣心疼極了。 誰的孩子誰心疼。 她一把甩開于大年, 彎腰把小婉抱起來,心疼地哄道:“小乖乖,怎么又哭了?娘被你哭得心都疼了?!?/br> “你反了天了!”被甩開的于大年勃然大怒, “把這個野種扔了!我再說一遍,把她扔了!” 什么小乖乖?就是個野種! 當年他招待了一個男人,以為是個大人物,誰知道是個無賴,白睡了他的女人,連一文錢都沒有留下!害得他白白養著這個小野種! 如果不是看著這小野種有幾分姿色,長大了能賣個好價錢,他才不會養著她! 從來沒有被秀娘忤逆過的于大年,見羅衣不聽他的話,抄起一旁的笤帚,劈頭蓋臉地就朝她打下去。 打到半截,想起蘇公子已經把她買了,如果打得一頭傷,蘇公子饒不了他。想到這里,抬手把笤帚扔了。 但他打不得大的,還打不得小的嗎? 他一臉兇惡,抬手就朝小婉抓過去,要打她一頓出氣。 羅衣哄小乖還來不及,他居然還嚇她?登時把臉一沉,將小婉的腦袋往肩窩里一按,抬腳就朝于大年踢了過去。 當胸一腳,踢得于大年蹬蹬后退幾步。羅衣猶不停下,快走兩步,來到于大年的身前,幾記連環腳,將他踢得嗷嗷大叫,直到跌進了雞窩里。 “咯咯!”幾只母雞被嚇得亂撲棱,呼扇著翅膀,踩著于大年的臉跑開了。 于大年被母雞尖尖的爪子抓得臉上火辣辣的,又吃了一嘴的雞毛,氣得大叫:“臭娘們!你反了天了!我——” 羅衣不等他說完,又是一腳踩過來,這下直接踩在他的臉上,將他的腦袋硬生生地踩進了雞糞里:“會好好說話嗎?” 于大年幾時吃過這等虧?就是在外面跟男人打架,他也沒受過這種侮辱。 一時憋得臉色漲紅:“臭娘們!你以為蘇公子看上你,你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老子告訴你,你不過就是一個玩意兒——” 見他嘴里不干不凈,羅衣冷著一張臉,腳下用力,將他的臉踩到土里去。 于大年只覺得一股大力壓著他的腦袋,腦殼子都要被踩爆似的,又驚又恐,又疑惑不解,秀娘幾時有了這么大的力氣? 又想起她的幾記連環踢,心下更是詫異,素日里嬌嬌怯怯的小娘們,怎么忽然變得潑辣起來了? 難道是把她賣了的事,對她刺激太大了?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你快放開我!”一嘴的雞糞味兒,讓于大年受不了了,連忙揮手告饒。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潑皮,打不過就求饒,不覺得有什么丟臉的。至于失去的面子,以后再找回來就是了。她總是個女人,他還怕找不回場子來嗎? 然而,羅衣并沒有放開他。 仍然踩著他的腦袋,冷冷地問:“你收了蘇家多少銀子?” “二十兩?!庇诖竽暾f道,“有才今年十歲了,再有幾年就該說親了,這都是他娶媳婦的錢,你也不想他娶不上媳婦?指望你我兩個,可給他娶不上媳婦?!?/br> 于大年是個好吃懶做的,兩位老人去世后,家里四口人,全靠秀娘一個人養著,想給于有才攢下娶媳婦的錢,的確沒什么盼頭。 羅衣想起前一陣子,城里有個酒坊的老師傅想招個學徒,秀娘精心準備了禮物,準備帶著兒子去拜訪,結果于大年把禮物給賣了,換了錢買酒吃,害得于有才錯過了拜師的機會。 說什么給于有才娶媳婦,他必定是拿著這些錢去喝酒逛窯子,二十兩銀子,一文錢也花不到于有才的身上,說不定花完后還要于有才供養他。 她冷笑一聲,說道:“這些錢,你拿去還給蘇家,我不會進蘇家的門?!?/br> 于大年頓時急了,三下兩下爬起來,頂著一頭的雞毛雞糞,沖著她怒道:“你敢不去?!”他目光落在她懷里的小婉身上,惡狠狠地道:“你敢不去,我就把這個野種丟了,讓她喂城里的野狗!” 羅衣抬腳,足尖踢在他的臉上,把他重重踢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