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我來給你送行?!绷_衣提著一只包裹,朝他走過來,“里面有一些銀子,還有一些衣裳、食物?!?/br> 張義澤并不覺得感動。 白老爺做的那些事,全然打消了他心中的所有好感。但這些東西正好是他需要的,因而伸手接了過來。 他面上冷冷的,連個笑意都沒有,一句“謝謝”都欠奉。 羅衣仍然做出一副單純模樣,帶著一點歉疚,軟聲問他:“你接下來要到哪里去?有什么打算嗎?” “你爹不讓我在揚州待,我能去哪里?”他冷冷地道。 “我爹也不是有意的?!绷_衣軟聲說道,“你不要怪我爹,好不好?” 張義澤“哈”了一聲,眼里滿是譏嘲:“我今日的這一切,全都是你爹給我的,我不恨他?”他說話時,臉上一片陰狠,更是咬牙切齒,猙獰得不像話:“告訴你,等我出人頭地,我叫你爹悔不當初!” 羅衣驚呼一聲,掩住口,臉上滿是懼怕:“張公子,你別這樣,你就當看在我的面子上,好不好?” 張義澤看著她驚恐之下仍然精致動人的小臉,一時惡從心生,慢慢朝她走過去:“好??!你過來,服侍我一場,我就叫你爹以后死得好看點!” 他就要離開揚州了,沒想到這小傻子居然來送他,而且是孤身一人來送他。 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他就不信,他還治不了這小傻子?他邪念頓生,眼里閃動著欲念,朝羅衣走過去。 “張公子,你,你別這樣,我害怕?!绷_衣嚇得閉上眼睛。 哈哈!張義澤簡直要仰天大笑了!這小綿羊,居然閉上眼睛,不是等著他宰嗎? 一時又恨恨地想,那日如果她也這樣乖順,哪還有后來的事?他噴著氣,朝羅衣走過去,伸手要將她抱在懷里。 不成想,她雖然閉著眼睛,倒也知道他走近,居然胡亂揮起手來! 張義澤沒想到她力氣不小,居然舞得呼呼生風,一時淬不及防,肋下挨了一記。 他本就斷了幾根肋骨,恰巧她打在他傷處,一時吃不住痛,彎下腰去。然后,他右頰又挨了一記重拳,整個人歪倒下去。 等他“撲通”一聲倒在草地上,羅衣才驚訝地睜開眼睛,驚呼一聲:“呀!張公子,我不是故意的!”不等張義澤應聲,她連忙跪在地上,一臉關切地看著他:“你無事吧?” “無事!”張義澤從牙縫里擠出來,“我好得狠!”也不知道她力氣怎么那么大,他這時痛得氣都喘不上來,眼前一陣陣發花,剛才那點邪念再也升不起來。 “唉,張公子,你都蹲了一回大牢了,怎么還不改過呢?” 柔軟的聲音帶著深深的嘆息。明明是正常到不正常的話,可是張義澤忽然心頭浮現一股不妙的預感,背上爬上陣陣寒氣,他猛地抬頭朝羅衣看過去。 仍然是那張無辜的、單純的臉,仍然是深情的、憂傷的目光,可他怎么看怎么不對勁! 電光火石間,他猛然想到——他剛才欲對她不軌,她明明知道的,為何還能對他露出這樣的目光?她不怕他嗎?她不恨他嗎? 他還說出叫她爹“悔不當初”、“死得難看”等話,她就一點兒也不忌憚他、仇恨他嗎? 張義澤心頭一陣發毛,雖然羅衣動也沒動,只用深情的目光看著他,他卻前所未有的恐懼起來,連身上的疼痛都忘了,手腳并用地后退,想要離她遠一點。 然后他的腳腕被抓住,整個人被一股輕巧的、但卻不容抵抗的力道拖拽了一下,他又回到了原處。不,比原處離她更近。 他看著她滿含深情的目光,禁不住渾身發抖:“你要干什么?!” 不對勁! 她的深情不對勁!她的一切都不對勁! 但他此時太害怕了,腦子僵成一坨,什么也思考不了,只想離她遠一點。 羅衣用深情的、愧疚的、不舍的眼神看著他說:“我也不想的,張公子??墒?,你一次又一次試圖對我做那種事,我雖然喜歡你,深深的喜歡你,可我沒有辦法昧著良心,不去管你?!?/br> 她手中憑空出現一把匕首。鑲嵌著一顆顆紅寶石,漂亮非凡,精致華麗的匕首。 張義澤的瞳仁縮了縮! 那把匕首是怎么出現的?為什么他看到它突然就出現在她手里?! “你,你要干什么!”他驚恐地道。 羅衣手腕一動,刀鞘被她甩掉,她握著鋒利的匕首,俯身靠近了他,柔聲說道:“為姐妹們提個醒兒?!?/br> 然后她抬起手腕,刀尖朝他的臉上扎過去。 “啊——” 張義澤瘋狂大叫,劇烈掙扎,然而根本無濟于事。她把他壓得牢牢的,他絲毫動彈不得,只覺得額頭上一陣陣皮rou被割開的劇痛,鮮紅的血液流下來,染紅了他的眼睛, 他心中一片恐懼,只覺得自己遇到了魔鬼。 終于,額頭上的銳痛停下來。 魔鬼放開了他。 透過血紅的視線,他看到魔鬼用溫柔的、深情的目光看著他。 她的面容有些遙遠,甚至聲音都仿佛來自天邊,他聽到她軟聲說道:“張公子,我就送你到這里,就此別過?!?/br> 他看到她站起來,身姿婷婷裊裊,像云朵一樣,輕輕軟軟地離去。 一陣劇痛中,他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張義澤醒了過來。他感覺到身上的痛楚好了許多,這讓他一陣茫然。他摸了摸斷掉的肋骨,發現肋骨居然愈合了,只還有些隱隱作痛。 大腦一片鈍痛,有些記憶堵塞成一團,凝滯在腦海中,一碰就痛不可當。 他隱約記得發生了什么,卻想不起來。臉上緊緊巴巴的,他摸了一下,是干涸的血漬。 渾渾噩噩中,他奔向了不遠處的河流。臉上全是干涸的血漬,他掬起一捧河水,往臉上潑去。 等臉上的血漬被洗凈,他才看到自己的額頭上多了什么東西。 是一個大大的“jian”字。 強、jian。 jian人。 jian邪。 jian惡。 …… 這不是一個好字。 他終于想起來,之前發生了什么。腦中那團堵塞的記憶,一瞬間捋順了,令他回憶起來。 “不——” 張義澤瘋狂地揉搓著額頭,想要把那個會毀掉他一生的字抹去。 他還要出人頭地,他還要考取功名,他還要娶一位貴妻,他還要回來報仇! 可是額頭上頂著這樣的字,他還怎么出人頭地?! “婷婷,你就是太心善了!”等羅衣回到家,就遭到白老爺的批評,“他都那么對你,你怎么還——” 羅衣軟聲說道:“爹,他這不是沒得逞么?而且,他在獄中已經受了那么多苦,足夠洗清他的罪了。再說,他留下了案底,以后都不能科舉了,就是放他出來,也不過是蠅營狗茍一生?!?/br> “那你也不該一個人去送他!他是壞人!你怎么能跟壞人單獨相處?”白老爺又道。 羅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才道:“我是瞧著他脆弱得很,覺得他不能對我使壞。再說,到底是相遇一場,雖然結果不愉快,但他既然決定走了,我便送他一程?!?/br> 白老爺還是覺得女兒太心善,把她好一頓教育,羅衣只是乖巧地站在那里聽著。 她心里想,張義澤的額頭上刻了那樣的字,是不可能有出息了。他如果想去掉那個字,非得用烙鐵燙平不可。但如果這樣,他臉上留了疤,駭人得緊,更不可能科舉做官。 白婷婷說,叫他也嘗一嘗不人不鬼的日子,這樣應該足夠了。 了結了此事,羅衣便勸白老爺,四下游歷。 白老爺便準備起來。 出行前一日,白老爺看著女兒的臉,大驚失色:“婷婷,你的臉怎么又——” 白家只是一介富戶,無權無勢,若是四下游歷,她頂著這樣一張臉,恐怕要引起麻煩。因此,羅衣把面具取下來了,又恢復了之前的模樣。 她摸了摸長著胎記的那半邊臉,有些黯然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一覺醒來,就這樣了?!?/br> 白老爺心疼極了,忙勸慰道:“不要緊,爹帶你四下走走,拜訪名醫,總能把你的臉徹底治好的!” 之前女兒臉上的胎記無緣無故地消失,他還擔心過。此時見那胎記又出現了,他也不是特別緊張。只唯恐女兒心里不高興,不再提此事,反而說起山河湖海,各處有名的地方。 羅衣漸漸露出笑容,跟在白老爺身邊,四下游歷。 兩人這一走,便是兩年。 直到白婷婷的陽壽到了盡頭。 “婷婷!”白老爺抱著女兒的尸體,失聲痛哭。 淚盡,他看著女兒安詳的面容,喃喃道:“有時候,我甚至懷疑,你是不是我的婷婷?” 自從張義澤出現后,他腦子里總會冒出這樣的念頭。但他看著乖巧聽話的女兒,便沒有深想。 此時,再思考這個問題,已經沒有了意義。不管她是不是婷婷,都孝順了他兩年。 懷中的尸體漸漸冷硬,心中悲痛至極,白老爺再次失聲痛哭。 第六卷 :親,當掌門嗎 第79章 親,當掌門嗎 羅衣睜開眼睛,打量著四周的環境。 她此時身處在一個非常簡陋的房間內。有多簡陋呢?只有一張狹窄的單人木板床,一張頗有些年頭的小方桌,小方桌上放著一把漂亮的暗紅色長劍。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了。 這簡直就像一座監獄。 她慢慢坐起來,走到小木桌邊,拿起那把暗紅色長劍,輕輕拔出。 “鏘!” 長劍出鞘,露出閃著寒光的劍身。森森寒意從劍身發出,刺得人肌膚生疼。這是一把難得的好劍。 羅衣面露欣賞,將長劍歸于鞘中,拿在手里,走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