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你怎么跟阿善一樣?”羅衣揉著眉心,“小孩子家家,別cao這么多心,我好得很?!?/br> 趙仁垂下眼瞼,放在膝蓋上的手掌慢慢合攏起來。 兩人又說起別的閑話,趙仁現在跟著周大夫到處跑動,很是漲了些見識,把有趣的事情說給羅衣聽,逗得羅衣直笑。 正在兩人言笑甚歡時,只聽得外面一聲怒喝:“好啊,李曼娘,你偷人偷到家里來了!” 往外一瞧,就見許連山帶了四五個手持棍棒的家丁,怒氣沖沖地沖進來。 羅衣的眉頭挑了挑,站起身來。 “夫人……”趙仁也站起來,他臉上滿是怒色,為許連山的齷齪,也為羅衣受的氣。 羅衣示意他別沖動,就抬腳迎上許連山:“大爺的眼睛莫不是瞎了?” 許連山見她迎上來,腳步頓了一頓,想起曾經在她手底下吃的苦頭。但他隨即又想,道爺都說了,這并不是惡鬼。她是他的女人,是個活生生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何況,他還帶了這么多下人! “把那個jian夫給我綁了!”許連山抬手朝趙仁一指,惡狠狠地道:“打死算我的!” 他剛進來時,看到兩個年輕的男女在說笑,男的高大俊秀,女的明艷動人,如火一般灼痛了他的眼,再也沒了理智。 “我看誰敢?”羅衣冷冷地道,站在門口,目光掃向下人們。 下人們相視一眼,猶猶豫豫地不敢上前。 這兩年以來,他們在府里最尊重的人不是許連山,而是羅衣。這回被許連山強行叫來,心里是不愿意的。 互相看了一眼,就朝許連山道:“大爺,您怕是誤會夫人了,夫人豈是那種人?況且,趙小大夫乃是周大夫的關門弟子,也是有頭有臉的人……” “你們說什么?!”許連山大怒,“我使喚不動你們了?!” 下人們仍然猶猶豫豫。 他們如果打了趙仁,就是跟夫人作對。這府里跟夫人作對的人,還沒有好下場的。 可是不動手,大爺絕不會善罷甘休。 就在這時,金香兒和王玉蓮緩緩而來,看到這一幕,驚訝地道:“哎喲!這是怎么了?”目光落到趙仁和羅衣的身上,忽然一臉驚慌地道:“夫人,您怎么被逮到了?我早就同您說,不要這樣明目張膽,把人弄到府里來。就是想……也到外面去呀!” 這一句話便給羅衣定了罪。 羅衣輕笑一聲:“看來你們都有份?!?/br> 她還好奇呢,許連山怎么忽然怒氣沖沖地來了,明明她跟趙仁不過是坐在一處說話而已。 “你還狡辯?”許連山怒氣沖沖地道,“我早該休了你這個無德無行無狀的惡婦!” 他一臉憤怒,好似極其后悔沒有早些休了她。 休了她?給誰讓位呢?羅衣的目光在金香兒和王玉蓮身上掃去,在王玉蓮的身上頓了頓,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 “原來應在這里了?!?/br> 她還好奇呢,王玉蓮的這一胎會是怎么沒的?現在王玉蓮又一次生出被扶正的心,想來她的肚子也應在這里了。 “你想干什么?”見她冷冰冰的目光落在王玉蓮的肚子上,許連山渾身一凜,飛快站到王玉蓮的前面,戒備地看著羅衣。 羅衣笑了笑,緩步走到他跟前,也不知她如何動的,眾人只覺眼前一花,緊接著便聽到“啪啪”幾聲脆響。等回過神來,許連山已經被扇了幾個巴掌,紅腫一片。 “你敢打我?”許連山不敢置信地捂著臉,眼里又驚又怒,還有著掩飾不住的恐懼,他想起來之前在她手里吃過的苦頭,怒視帶來的下人們:“站著做什么?給我把這個潑婦綁了!” 羅衣看向下人們:“都下去?!?/br> 下人們不帶絲毫猶豫,紛紛低著頭退下了,甚至還體貼地把院子的門關上了。 “你們——”許連山大驚,腦子里一瞬間轉過無數畫面,身體比腦子的反應快,拔腿就往外跑。 已經晚了。 羅衣揪著他的后襟,輕輕吹了口氣:“大爺急著去哪兒???” 許連山渾身僵硬,手腳冰涼,他慢慢轉過頭,臉上浮起僵笑:“沒,沒去哪兒。你,你可能誤會了。是玉蓮她這陣子懷了孩子,吃不香睡不好,我找人演戲給她看。對,就是這樣?!?/br> “李曼娘!你休要猖狂!你身為正妻,一不管家,二不伺候大爺,三無子嗣,就算你的嫁妝曾經幫助過大爺,但大爺忍你也很久了!你這般無德無狀,大爺休你沒錯!”王玉蓮怒說著,她看向許連山,“大爺,你怕什么?按咱們說好的,這就休了她!” 許連山一臉冷汗,狠狠瞪著她,恨不能把她的嘴給堵了。 “哦?你們說好的?”羅衣看向許連山。 “沒有,我們演戲呢?!痹S連山強笑道。 最終,羅衣放過了他,沒有追究此事。只不過,為趙仁討了一千五百兩銀子的壓驚費。 原本羅衣想多討點,但她沒想到,許連山如今賬面上那樣難看,多一點銀子都拿不出來。她還看到他房里擺著的幾張地契,原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他已經開始賣地了。 “夫人,我不能收?!背隽嗽S府的大門,趙仁就把一千五百兩銀票遞給羅衣。 羅衣笑著推了回去:“收著吧,你年紀大了,正該娶妻了,就當做老婆本吧?!?/br> 推了兩下,沒推動。 他渾身僵硬得像一塊鐵板,臉上一片漲紅,然而一雙眼睛亮得驚人:“夫人,我給你收著?!?/br> 說話時,他臉上的肌rou微微抽搐,似是緊張極了。 羅衣以為他害羞,驚訝了片刻,好笑道:“孩子,我知道你信任我,可我畢竟不是你娘,這種銀子你不該叫我收著?!?/br> 趙仁的身子更僵硬了。他緊緊抿著唇,明亮的眼神執著地盯著羅衣,似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說道:“這世上,只有你一個人能收著?!?/br> 羅衣還要再說什么,就聽他又道:“我只想娶你?!?/br> 羅衣愕然。 她抬頭看著他,發現他一臉的認真,并不是在開玩笑。 他望向她的眼神明亮而執著。眼底深處,涌動著無法忽視的濃烈情意。 第18章 你納妾啊 許連山的豐厚家資,以不可擋之勢飛快散盡,他無力再養活嬌美可人的小妾們,最先被他賣掉的,是跟他最久的金香兒。 他以一千五百兩的價格,把金香兒賣給了一個過路的商人。然后用這些錢,重新請了大夫,給王玉蓮和小桃診脈安胎。 他不再叫周大夫來府里,更是囑咐下人們,絕對不許一個叫趙仁的年輕大夫來府中。 羅衣沒有說什么。 她又想起那日趙仁對她說的話。 “我只想娶你?!彼哪抗鈭讨兇?,話一出口,把她嚇了好大一跳。 “什么時候的事?”她問他。 趙仁紅著臉,眼神飄忽,并不敢直視她,輕聲說:“不知道?!?/br> 他說他不知道??闪_衣回想他往日里的舉動,卻發現這個孩子從始至終都對她有一份異樣的維護。 “以后不要再來見我?!闭f完,她就轉身進了府里,再沒見過他。 她還對趙五和小蘭囑咐,以后不許放趙仁進來,更不許為他傳任何的話。 她沒說趙仁表白的事,只說許連山忌憚他,他最好不要出現在許府周圍。 她最初救他,只是把他當成一個孩子。哪怕后來他在她眼皮子底下長大,出落得越來越出色,她也沒有動別的心思。 不成想,她眼里的孩子卻對她生出異樣的心思。 羅衣慶幸自己命不久矣。只要不再見面,趙仁就會漸漸忘了她。待她死后,更是會成為他漫長人生中的一道不起眼的灰色剪影。 她沒想到,趙仁的執著出乎她的意料。 李一善休沐時,羅衣帶他去吃醉江樓。才上樓,就遇到了趙仁。 他笑著掏出一把零食,對李一善道:“我有話同你姑母說,你先去玩好不好?” 李一善是個孩子,哪里想到他們會說什么?笑著接過零食,體貼地跑走了,叫他們單獨說話。 “我說過,不要再來見我?!绷_衣冷淡地道。 “我想不明白?!壁w仁往前走了半步,與她隔著一臂的距離,低下頭看她,“姓許的是個混賬,夫人為什么還要跟他過?” 他頻繁地吃壯陽藥,身子垮得不像樣。從前豐厚的家底更是被糟蹋一空,賬面上連兩千兩銀子都拿不出來。他脾氣又差,動輒打女人。還誣陷羅衣不貞,想要休了她。 這樣卑劣的男人,羅衣為什么不離開他? “這是我的事?!绷_衣冷冷地道。 趙仁并沒有被她冷漠的態度傷到,他臉上微微漲紅,似乎有些激動,但他努力壓住了,低聲說道:“我哪里比不上他?我會待夫人好的。我不會打你,不會罵你,我掙了錢都給你花?!?/br> “夫人,我行醫掙錢的?!彼J真地看著她道,“雖然我如今還不能自行出診,但我配出了一個修復疤痕的方子,師父看過了,說很不錯。等我把它做成藥膏,就放在夫人的鋪子里售賣,一定會賺錢的。賺得的錢,都給夫人?!?/br> 他的情意熾熱而真誠。 羅衣幾乎要被他打動了。 如果她是真正的李曼娘,或者任何一個人世間的普通姑娘,她都會嘗試著給他一個機會。 能夠跟這樣一個俊秀溫柔,心眼實誠,又細心體貼的男人在一起生活,一定是件美好的事。 但她不是。 所以她拒絕了他:“趙仁,你是個好孩子,但我不能答應你?!?/br> “為什么?”趙仁眼里涌出傷心,看著她問道:“我哪里不好?夫人告訴我,我改?!?/br> “你沒有哪里不好?!绷_衣想了想,抬起手,溫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是我不能跟你在一起?!?/br> 如果她附身的不是李曼娘,而是一個還有數十年可以過的女人,她會答應他的。 可她的時間不多。她答應了他不要緊,可是等她死后,叫他怎么接受? 趙仁不懂她的想法,反手抓住她的手腕,急急道:“你告訴我,為什么?如果你能說服我,我不再糾纏你?!?/br> 他一意要一個理由。 “好,我告訴你?!绷_衣見他不肯輕易罷休,便把原因告訴他,“明年的八月五日,我會死?!?/br> 趙仁聽罷,頓時愕然:“這是什么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