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旁的大姑姑陳雪則縮在角落，身子不停地發抖，仿佛周邊的人都瞧不見一般。

    陳志培呵斥道，“你別忘了，你是我生的，你姓陳，陳家就是你的家，你不要以為你嫁出去了就是別人家的人了，可以忘恩負義，不顧養育之恩了！”

    陳希夢不服氣道，“我什么時候辜負過爹和娘了？陳家上下哪件事，哪個人我不上心了？但為什么陳家親戚的事也要帶上我？！”

    王素娥著急勸說道，“好了，你們不要吵了，現在事情已經很亂了，你爺倆就不要再吵了，求你們了，不要再添亂了，趕緊想辦法解決問題……”

    陳希夢繞開母親王素娥，快步走到大姑姑陳雪跟前，看著架勢，肯定是出了不小的事，但是陳希夢一點都不想知道！

    顧力炯出國需要錢，陳家出；顧力炯在國外搞事情，合著伙詐騙，陳家明明是被害人，最后還是因為“親戚”二字而原諒，甚至還幫忙善后，彌補顧力炯捅出來的簍子。

    到底是陳家虧欠了顧家，還是陳家是傻子？

    陳希夢可以不管父母重視親戚關系，但能不能不要動不動就拉上她陳希夢？她的生活就沒有憐惜了嗎？

    陳希夢看著陳雪，卻對陳志培說道，“女兒方才說話可能沖動了一些，導致爹誤會了，我并沒有說我嫁出去就是夫家的人可以不管娘家人的事，但是我能力有限，我也是一個人，精力有限?！?/br>
    “小希，你不要說了……”

    “我要說！”陳希夢轉過身，示意母親不要插嘴，如果今天不說，類似這樣的事，以后還會一直出現，一次次打斷陳希夢的生活節奏，動不動被叫過來，還不許她有時間處理她自己的事。

    陳希夢定睛看向陳志培，繼續說道，“爹，大姑姑是您的姐妹，您要幫忙，那就自己幫，不要扯上您的子女，我顧不過來?！?/br>
    陳志培掐滅手中的香煙，說道，“你，再說一遍?！?/br>
    陳希夢惱火道，“大姐二姐能力有限，所以我就得首當其沖，你們一個電話，我就得立刻趕過來，那你們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許司若一直在開會，電話打不通，但他不管多忙，也一定不會失約，準點到許家的門口等著她一起進去。

    許昌震不是日理萬機的皇帝，但他終究是個大忙人，每天想著都是許氏集團的事務，好不容易抽出時間，想要一家人吃一頓飯，說一些事，結果兒媳婦的架子卻比他還大。

    “你有什么感受好考慮的？你出事了嗎？不就跟你公婆吃頓飯嗎？”在陳志培看來，這都是不足掛齒的小事，可是對當事人來說不一樣??！

    陳希夢不懂，為什么，為什么人都喜歡用自己的角度去考慮別人的感受？他們自以為是地評判別人，去衡量別人的事情是輕是重。

    大姑姑是父親的親姐妹，情同手足，所以作為父親的子女也應該同氣連枝，認為大姑姑是自己的手足，大姑姑的一家子都是！

    第413章撇不清的事（二）

    陳希夢理解父親陳志培的那個年代，溫飽都成問題，大人們要不停地干活，而孩子們從小一起長大，大的帶小的，所以兄弟姐妹之間的感情比后代人要好。

    但是父親不應該把這份感情強加到當女兒的頭上，讓女兒也這般深切地感受并且回饋，對于親戚的幫扶已經超支了，嚴重影響到了陳希夢自己的生活。

    或者說，是陳希夢害怕了，怕這樣的事綿延不絕，一直下去。

    顧力炯在國外一事，陳希夢都想要報警，告顧力炯詐騙！

    不是大義滅親，是陳希夢難受，她為什么要忍受？明明是她受到了侵害，卻又必須要原諒？因為她是陳家人，顧力炯和陳雪都是陳家的親戚。

    然而作為高材生的顧力炯會不知道他犯罪要坐牢嗎？他依然如此，就是吃準了事情敗露以后，陳家人最后都會看在親戚的面子上，放他一馬。

    陳希夢可以同情顧力炯詐騙的原因，但是不能接受，壞人都說自己原本是個好人，只是被逼的，并且說出作惡的理由，就可以得到法官的寬恕嗎？

    “爹，如果按照您這樣的邏輯來講，女兒我壓根就不需要結婚生子了，我直接待在某一個地方，安靜地聽候差遣就成?！?/br>
    陳希夢搖了搖，不想再妥協，繼續說道，“反正我的事都是小事，無足掛齒的，要不然我直接搬到大姑姑家，當免費的保姆好不好？”

    “混賬東西——”陳志培又一次抬起手，卻被王素娥急忙攔下，王素娥吼道，“事情已經夠亂了！”

    “隨便你們吧，這是我最后一次‘隨叫隨到’了?！标愊粽f著便轉過身，往客廳的大門走去，關于大姑姑陳雪家到底出了什么事，陳希夢也完全不想知道。

    “炯炯殺人了……”大姑姑陳雪緩緩地抬起頭，看著陳希夢的背影，喃喃道。

    陳希夢那搭在門上的手指頓時僵硬，她不想知道，她真的一點都不想知道??！

    陳雪雙眸皆是稀碎的血絲，眼袋浮腫，面如死灰，繼續說道，“他今天出門前跟我說，以后沒有人欺負我了，我沒有在心，后來我才知道，他去找了那個女人……”

    陳希夢站在門后，抬起手，捂著自己的額頭，心里說不出的壓抑和憤怒。

    “顧海忽然接到電話，說出事了，我聽了幾句，大致猜到，我也跟著去了，我趕到的時候，我看見她倒在血泊里，刀子插在她的腹部，人們七手八腳地抬起她，上了救護車，她被送去急救……”

    陳雪閉上眼睛，還能想起當時血腥可怖的場景，她雙手沾滿了血液，是她的兒子干的，雖然沒人這么說，也沒有人看見，唯一知情的人恐怕也只有那個女人自己。

    “顧海還在醫院陪著，聽說那個女人傷勢很重，恐怕很難救活，她的家人已經報警了，炯炯也不見了，我不知道他逃去了哪里……”

    陳雪埋下了頭，緊緊咬著嘴唇，但還是沒有忍住，哭出了聲。

    這就是陳志培責罵陳希夢的原因，相比見公婆，顧力炯這件事，顯然更為嚴重。

    陳雪痛哭，王素娥也沒有再安慰陳雪，因為說什么都沒有用，唯一能做的就是想辦法，看如何解決這件事。

    如果那個女人沒有救回來，那顧力炯就是殺人犯，警察一定會查到顧力炯，那可是要被槍斃的??！

    如果女人救活了，也一定會報警抓顧力炯，所以不管怎樣，顧力炯完了，陳雪這輩子唯一的希望就這樣熄滅了。

    陳雪捶胸頓足，哭泣道，“是我沒出息……我以為忍氣吞聲，熬過去就好了，只要炯炯順利大學畢業就好……我不知道炯炯這孩子會這么偏激……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害了炯炯……”

    陳希夢方才發火，作為母親的王素娥可以理解，但是現在事情鬧得這么大，除了陳家人，陳雪也找不到人幫忙，所以說，也是情有可原。

    王素娥走到陳希夢的身側，抱著陳希夢的肩膀，說道，“小希，娘知道對你不公平，娘也明白你這孩子心眼直，可是你大姑姑就一個人，我們不幫她，還有誰會幫她？”

    “……”陳希夢沒有回應。

    陳志培看了看陳希夢，雖然沒有開口，但是雙眸皆是自責，關于剛才那個巴掌，陳志培也打得后悔，落下的一瞬間，陳志培就已經懊悔了。

    憑良心說，小閨女為陳家付出最多，陳家的襪廠之所以辦得這么大，也是陳希夢開的好頭，當時陳志培還不以為然，是陳希夢頂著壓力啃下來的，那個時候她還那么小，實屬不易。

    陳志培坐在一旁，壓著頭，點燃一支煙，低頭吸了起來，愁眉不展。

    像陳志培這樣的父親，不管做了什么，哪怕自己也后悔，也絕對不可能跟女兒道歉的，就像十幾年前，陳希夢離家出走，一個人跑去上海找母親那件事一樣。

    陳希夢慢慢冷靜下來，隨后開口道，“醫院那邊也做不了什么，但愿那個女人不會死，而我們能做的，就是在警察查到之前，趕緊找到顧力炯，讓他去自首?！?/br>
    “自首？自首不就是自己承認了嗎？那是要槍斃坐牢的??！”

    “娘，這件事已經發生了，他沒有開這個頭，也就沒有后面這些事，能怨誰呢？”

    “小希，不是的，我們喊你回來，是讓你想辦法，打小就你點子最多，你一定可以想到辦法，讓炯炯不要出事的，你大姑姑就這么一個兒子……”

    王素娥急得滿頭大汗，還以為陳希夢可以想到好法子，結果卻是建議顧力炯自首。

    陳希夢說道，“娘，我不是超人，我也不是上帝?！?/br>
    陳志培也是寄了希望在小女兒的身上，他自己只是一個沒怎么念過書的農村人，所以一出事，也想到陳希夢回來一起商量對策，但是聽到這里，陳志培也多少明白一些道理，或許真的沒有什么辦法。

    陳希夢說道，“這是故意傷人，有目的地傷害別人，肯定是要被判刑的，但是自首不代表自殺，還有希望，我會請最好的律師，幫顧力炯打官司，爭取少判幾年?！?/br>
    第414章撇不清的事（三）

    陳家人一聽可以不用償命，這才稍微松了一口氣，只要活著就好，關幾年就關幾年吧。

    “但前提是那個女人沒有死?！碑旉愊粞a充了這個大前提以后，客廳里的人們，又頓時陷入一陣絕望。

    “所以說，要聽天由命了……”王素娥扶著墻，坐在一旁的板凳上。

    “不管怎樣，不能坐以待斃，得趕快行動起來，抓緊時間?！标愊艮D過身，看向角落的陳雪，估計陳雪是唯一可以聯系到顧力炯的人。

    陳希夢繼續說道，“大姑姑，想辦法聯系到顧力炯，或者說，他聯系你的時候，你一定要抓住機會，勸他自首?！?/br>
    陳雪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抬起頭，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沖向門口，“我去自首，就說人是我殺的，我替炯炯抵命，我替炯炯坐牢，反正我一把年紀了……”

    陳希夢和王素娥連忙攔下陳雪，陳希夢說道，“大姑姑，警察現在還沒有查到兇手是顧力炯，你現在去了，不就是幫助他們破案嗎？”

    這個道理，連王素娥都懂，王素娥說道，“是啊，大姑子，警察現在沒有查到，所以我們有時間，這段時間里我們趕緊聯系到炯炯，讓他去自首！”

    “不會的，只要我承認就好，人是我殺的，和炯炯沒有關系……”陳雪搖頭道。

    陳希夢笑道，“大姑姑，你太天真了，一旦警察審問你，很快就能知道真相，你以為警察和我們陳家人一樣，會跟你談感情嗎？”

    陳希夢那一聲冷笑，讓在場的人都不能理解，而陳希夢從母親和大姑姑疑惑的目光里也看到了她們的意見。

    陳希夢沒有回避，直言道，“如果我說活該，你們又要說我不孝順，說我冷血無情了嗎？”

    這一次，陳志培沒有開口，甚至聽到女兒嘲笑聲的時候，也沒有抬頭看一眼，也許在陳志培的心里，也忽然理解了女兒的心情。

    陳希夢說道，“就是因為你們這樣，所以才導致今日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當初顧力炯犯案，是詐騙罪，好，因為詐騙對象是我們陳家自己人，所以你們最后決定私下了結，但就是因為不追究，故而讓他以為沒關系?！?/br>
    王素娥說道，“小希，這是兩碼事，現在你大姑姑心里也不好受，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

    “娘，這兩件事是有必然聯系的！有了前者，才進一步有了后者，現在知道事情鬧大了，當初怎么不以為然？”

    陳希夢面向陳雪，多么可憐的婦人，五十還沒有過，現在老成了這副模樣，陳希夢繼續說道，“大姑姑，你教育兒子的方法，一直都是錯誤的，如今你也確實有責任?！?/br>
    “我知道，我知道錯了，全是我的錯，好好的孩子，被我教壞了……”陳雪哽咽道。

    王素娥看著陳雪，不再說話，但是滿眼都是對陳雪的同情，怕是這個時候陳雪說能償還陳家的那些債務了，王素娥也有可能說算了，不計較了。

    陳希夢說道，“算了，我也不想多說什么了，我先回上海，去聯系一下上海的醫院，如果可以，讓那女人轉院，辛南城畢竟是個小地方，醫院大一些，總歸是好的?！?/br>
    陳雪一聽，陳希夢要回上海，連忙拉住了陳希夢的胳膊，說道，“小希，你不要走！”

    “可我現在留下也沒有用啊，能做的我都會做，聯系醫院，聯系好的律師，我會根據顧力炯這個狀況去找最專業的律師?！?/br>
    陳希夢說這話不假，她確實都會去做，可是也稍微有一點私下，陳希夢方才瞥了一眼腕表，現在趕回去，或許還來得及趕那餐晚飯，并且兩者沒有沖突，不會影響顧力炯這件事。

    陳雪急忙說道，“忽然說轉院，他們家人都會懷疑的，說不定就會想到是我家炯炯干的，小希，你剛剛不說說了嘛，不能讓警察知道是炯炯干的……”

    “大姑姑！”陳希夢提高了音量，喊了一聲，陳雪這才停下了嘴，陳希夢說道，“大姑父現在陪在醫院里，這合理嗎？”

    在場的人都沉默，沒有回答。

    陳希夢自問自答，道，“他們之間那些不可描述的事，你們都知道，那女人的家人會不曉得嗎？為什么還讓顧海留在醫院里陪著？不就是這個原因嗎？”

    陳雪不理解，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和轉院的事有什么關聯……”

    陳希夢終于知道陳雪為什么看不住自己的丈夫，因為陳雪除了依仗血緣關系來消耗陳家，沒有一點腦子。

    陳希夢說道，“大姑姑可以找大姑父這個媒介，說自己想要幫忙，希望女人平安無事，要求就是讓大姑父以后和女人斷絕關系，踏踏實實地跟你過日子?！?/br>
    陳雪連忙回道，“不可能的，他不可能跟我過日子的，他不會答應我的要求的……”

    “我沒讓你去期望！”

    陳希夢真是服了大姑姑的腦子，陳希夢繼續解釋道，“這只是一個理由，一個借口，讓這件事可以順利進行的臺階而已，大姑父不管愿不愿意，他都一定會事先答應下來，而我們的目的是為了治好這個女人，不讓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