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希夢卻起身走了過去，口里呢喃了一句，“干了這么多年的農活，也不知道給農作物除蟲，玉米都被蟲子啃光了，也不知道剛才有沒有吃蟲子，好在補一點蛋白質問題也不大?！?/br>
    “你這兔崽子……”王素娥氣不打一處來，指著遠去的陳希夢，對樊嬸子抱怨道，“你看看這丫頭，我真要被她氣死了！”

    第117章引進手套機

    院子門口圍著不少村民，還有一些陌生面孔的人，進進出出。

    “小心一點，小心！”

    “注意腳下，看著一些！”

    “這里，往這里搬，小心！”

    ……

    陳希夢走進院子，把裝著玉米的籃子放在角落，順著那些人往屋子里頭瞧，只見幾個男人抬著機器往里搬。

    聞聲趕來的蔡水萍，手里的鋤頭都沒有放下，還沾著雜草，蔡水萍探著身子，看著那些機器，問陳志培，道，“志培啊，這是啥玩意??？”

    陳志培抹了一把額前的汗，回道，“手套機，日本進口的，全自動?！?/br>
    蔡水萍一聽，更是瞪著眼睛，仔細地瞧，追問道，“這跟襪機有啥區別？”

    “能有啥區別，一個做襪子，一個做手套唄！”陳志培笑著回道，見陳希夢回來，陳志培招了招手，說道，“小希，快去給這幾個叔叔泡幾杯茶?！?/br>
    陳希夢應了一聲，然后進了屋子。

    重生之前的陳希夢，懵懵懂懂，不會去留意大人的事，也不會去想太多，現在看來，陳希夢算是明白了，原來父親陳志培賣了襪機，籌了錢買手套機。

    但是，十幾臺襪機折舊賣了，就換了這么三臺手套機，真的劃算嗎？

    父親陳志培做襪子生意，不溫不火，就算曾有一段時間輝煌過，那也是因為爺爺，但是還沒有分家，分了以后，陳家兩兄弟就很快干不下去了；

    然而關于手套生意，幾乎沒有在陳希夢的印象中留下什么，只知道有這么一件事，家里的條件也沒有因為父親改行而變好，還是老樣子，說明也不怎樣。

    陳希夢想幫著做些改變，改善家里的經濟條件，可是父親不可能聽她一個閨女的話，唯一會采納的也是爺爺，但是爺爺老了，沒有了實權，沒有了資金。

    但不管怎樣，季潭村還沒有人家做手套，這陳家又是首例，難怪吸引了這么多人圍觀。

    鄰居張大叔好奇地問道，“志培啊，你剛說全自動的，那是不是跟全自動的小電腦襪機差不多？”

    “性質相似?！标愔九嘈Φ?。

    王素娥也拎著一籃子玉米回來，見這么多人圍著，就知道陳志培已經把機器搬了回來，王素娥走向陳志培，問道，“買回來了？”

    “昂，機器和材料都買了，”陳志培應道，然后看向幾個陌生面孔的男人，跟王素娥說明道，“他們都是行家，待會兒他們幫忙接機器，教我們怎么做，順利的話，明天就可以做了，你跟小希去準備晚飯，炒幾個像樣點的菜?！?/br>
    “成！”王素娥擦了擦手，往廚房走去。

    陳希夢一邊泡茶，一邊看著門口的父母，母親沒有訝異手套機，說明父親早就和母親商量過了，從兩人談話的方式來看，似乎也沒有矛盾，難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嗎？

    陳世培也聞聲趕來，看到屋子里的新機器，問道，“志培啊，這就是你前兩天說的手套機嗎？”

    陳志培看著屋子里頭裝機器的男人們，回道，“對，就是這個，現在很多地方都不做襪子，改做手套了，義務市場上，供應不求?！?/br>
    蔡水萍疑惑道，“襪子肯定要穿，不穿襪子咋穿鞋，可是哪有人戴手套??？我就沒有戴過，咋可能供應不求，志培，你該不會是被人騙了吧？”

    陳志培回道，“大嫂，咱們不戴手套，不代表沒人戴，改革開放以來，我們國家發展快，農村改城市，到處造房子，到處在改造，這手套啊，不是保暖用的，是防護用的，那些干活的工人們需要?！?/br>
    蔡水萍扭頭看向陳世培，兩眼珠子打圈，似乎在怪陳世培沒有把這事告訴自己。

    陳志培繼續說道，“這建筑工人干的活，都是粗活，特別傷手，戴著的手套，沒個兩天就磨破了，又要換新的，所以生意好，好賣！”

    村民們聽到這里，都有些眼紅。

    然而人們夸贊的時候，院子門外，有一個蒼老的背影卻逐漸遠去，因為上了年紀，原本高大的陳國安也開始駝背。

    陳國安扛著鋤頭，往后山走去，一邊搖著頭，一邊長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始終沒學會走路，卻一直搶著跑步，為什么他們永遠不明白，路不是關鍵，也不是哪一條路平坦，而是哪一條路長遠……”

    晚上，餐桌上擺著大魚大rou，陳老二家盡情地款待這幾位手套行業的前輩們，他們是陳志培買手套機的時候認識的。

    稱兄道弟，遞煙倒酒，說說笑笑。

    陳希夢也不喜歡滿屋子的煙味，很快就吃完飯，離開了客廳。

    “小希jiejie，你干啥逃學??？”

    “哎？”陳希夢聞聲轉過頭，看到一個小蘿卜頭正歪著腦袋在問自己，陳希夢笑著上前，蹲在小蘿卜頭的跟前，說道，“我這不叫逃學，我……咳咳，我在家有事?！?/br>
    六歲的小蘿卜頭是同村的一個娃，他認真道，“那我也跟老師說家里有事，是不是可以不用去上學了？”

    “呃……”陳希夢怎么覺得自己在教壞小孩子！

    “我也不想去上學?！?/br>
    “學還是要上的，等你長到我這么大，你才能說家里有事不去上學……啊呸！不是，我是說……咳咳，算了，反正你不許跟你爹娘說我教你不用上學的，聽到沒？”

    小蘿卜頭搖了搖頭，回道，“你說了?！?/br>
    “呃！”陳希夢額前三根黑線，然后站起身，拉起了小蘿卜頭rou呼呼的小手臂，說道，“我買糖給你吃，然后你乖乖地打消逃學的念頭?！?/br>
    “好！”小蘿卜頭用力地點頭，陳希夢才意識到，自己該不會被這小鬼給套路了吧？

    雖然同一個村子，到處都是認識的人，也不至于孩子走丟或者被拐賣，而且小孩子也喜歡到處跑著玩，父母又忙，也管不住，但是這么晚了，還是送回家比較好。

    陳希夢來到村里的小賣部，買了一包糖給小蘿卜頭，付完錢，準備帶這小鬼回家。

    第118章小時候的噩夢

    陳希夢領著小蘿卜頭來到他家門口，說道，“糖也吃了，該回家了吧？”

    小家伙似乎不想回家，玩心很大，他仰起頭，看著陳希夢，說道，“小希jiejie，你幫我把小貓咪抓回來吧”

    陳希夢透過大門往里瞧，這戶人家也是做襪子的，孩子的爹娘都在車間里忙，雖然有襪師傅，但還是需要人手打包什么的后續工作。

    襪子用機器做出來，只是一個雛形，就是兩頭都是鏤空的，靠腳指頭的那一邊還需要處理，村里人都叫“敲邊”。

    “敲邊”的活，那又是另一種機器，但是這種機器很廉價，工序也簡單，自然也賺得很少，而王素娥之前幫忙“翻襪子”，就是“敲邊”以后的工序，把襪子翻個，雖然簡單，但是量一大，就很煩。

    毋庸置疑，成本越少，賺得越少，所以做襪子的人家，就顯得“土豪”一些，但一樣都靠產量。

    除了做襪子有關的小生意，村里人還得兼顧農田里的活，他們見不得地里荒廢，哪怕生意再好，也一樣會下地種田種菜，或許血液里繼承了農民的傳統和對土地的敬畏意識。

    所以大人一忙起來，孩子基本都是放養式的教育，自生自長自己玩，到點了再拎回來。

    村里除了狗叫，也經?？梢月犚娦『⒆拥目蘼?，那是因為大人滿村子找人，逮了回來以后，免不了一頓罵，有的還會挨揍，可是小鬼次日醒來就忘記了，一如既往地這么玩，大人一樣挨家挨戶地找，日復一日，孩子就這樣慢慢地長大。

    回想兒童時期，陳家雖然沒有做襪子，當時還是農業為主，卻一樣很忙，父親和母親也同樣這么“不管”孩子，到點了，該睡覺了，就出來“抓”人，緊接著是一頓罵。

    其實，這個時候才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刻，沒有煩惱，就算挨了罵，挨了打，隔天又忘記了，每天都過得很幸福。

    陳希夢笑道，“好吧，那我幫你抓完小貓咪，你就乖乖回家睡覺，怎么樣？”

    “嗯嗯！”小蘿卜頭用力地點頭，然后抓著陳希夢的手，往前跑去，好像只有遠離家，那都是快樂王國，因為家里不好玩。

    “小貓咪在那里！我帶你去！”小蘿卜頭興奮地跑著。

    陳希夢一邊被拉著跑，一邊說道，“別告訴我掉糞坑里了，我可不幫你撈，頂多抱著你，讓你自己撈……”

    陳希夢話說一半，愣住了。

    不是吧，說啥來啥？

    陳希夢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小蘿卜頭真的拉著自己跑到臭烘烘的地方。

    “這味道，還真是糞坑??！”陳希夢感慨道，隨后放眼望去，也不知道誰家的糞坑塌了，也不知道修理，露天都臭了出來。

    “小希jiejie，快！快一點！”小蘿卜頭催促道。

    其實這里的糞坑不是塌了，是故意露天造的，并非誰家的，而是公用的，以前不做襪子，存在再大人數也有限，說白了也就那么幾個，誰家的“貨物”給誰家的農田施肥，量不多就覺得稀罕，反正農田也需要。

    后來做了襪子，外來務工人員就多了起來，“貨物”也就多了，有些人家不愿意擔“貨物”，就慢慢地出現了公共廁所。

    至于露天一說，倒不是公共廁所是露天的，不顧慮隱私，而是說廁所后頭開了一個露天的口子，是“貨物”露天，實則為了方便掏糞，有需要的村民可以要去施肥。

    陳希夢嘴上說小貓咪是不是掉進了糞坑，但若是真的遇到，或許陳希夢也真的會救，只是陳希夢的心里有些陰影，尤其是小蘿卜頭帶著自己過來。

    因為小時候有些模糊的印象，就在這個地方，家里的母狗生了崽子，太多了沒人要，又浪費糧食，奶奶鄭氏就把小狗崽子丟進了公共廁所的糞坑池里。

    眼睜睜地看著它們被丟了進去，卻沒有任何辦法，陳希夢哭著喊不要，可是奶奶卻不耐煩地拉著陳希夢離開。

    一開始不會死，小狗還活著，但是爬不上來，遲早會死，而這種做法也不是鄭氏一人，村里經常會發生這種事，大人們早就習以為常了。

    而那小狗崽子的叫聲，曾一度出現在陳希夢的夢里，嚇得她直冒冷汗。

    不需要重生，在很小的時候，陳希夢就知道圣母是不存在的，生活就是這樣，很多無可奈何，任何一件事都可以讓自己清楚地感受到無助的痛苦。

    同情和憐憫那些小生命，但是人都吃不飽的年代，誰還會去管小狗小貓的死活？更何況是一個孩子，大人們不會去聽小孩子的意見，如果多說兩句，還會挨罵。

    所以，這個地方，陳希夢不管幾歲，總是刻意避開，繞道，因為害怕知道那些事，那些自己無能為力卻又無法視乎的事。

    是啊，也許算是懦弱吧，故而想著不知道就好了，就沒事了。

    “……真的有只小貓在下面？”陳希夢認真地問道，隱約想起奶奶丟小狗的畫面，陳希夢的心臟情不自禁地一顫。

    “不，在那邊！那邊——”小蘿卜頭拉著陳希夢往前跑。

    路過公共廁所的時候，陳希夢松了一口氣，還好不在下面，倒不是真因為太臭，而是小時候的噩夢沒有重現。

    “快點，小希jiejie，快一點！”小蘿卜頭催促道，原來他只是為了抄近路而往這邊走。

    這是往后山的方向，跑了一會兒以后，果真聽到了貓叫聲。

    小蘿卜頭甩開了陳希夢的手，跑到一棵樹下，他蹲下身，同時扭頭看向陳希夢，說道，“小希jiejie，你看，這里有一只小貓咪！”

    陳希夢環顧四周，因為沒有照明燈，只能借助月光，但是不難發現，這里是孩子們的王國。

    兩棵樹之間吊著麻繩，麻繩下面是一塊木板，這就是簡單的秋千；旁邊還有一些木頭，破舊的碗，磚塊，石頭，不知道搭著什么，但足夠滿足孩子們的腦洞。

    “喵……”小貓被牢牢地栓著。

    小蘿卜頭撒謊了，不是抓小貓玩，而是想要救它。

    小蘿卜頭扭頭看向陳希夢，求助道，“解不開，我解了很久，解不了，是鐵頭抓來的，綁在這里，還不許我們放，趁明天他來之前，得放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