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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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姜接過帕子,一面擰著發,一面向那榻上的小兒看去。孩子穿著大紅的緞子襖,眼睛辦睜辦閉,一張小臉慘白,半分血色都沒有嘴唇微微有些烏色……嘴唇下還殘留這灌湯藥后留下的痕跡。 不知為何,看著幼子這副凄慘的模樣,她的心竟然尖銳地疼了一陣,她忙用手去摁住心肺之處,扶著窗旁木施坐下來。 七娘見她神色不對,忙道:“殿下怎么了?!?/br> 紀姜垂下眼睛,手指在衣襟上摳緊,“許是來得太急了,我沒事,你去瞧瞧孩子?!?/br> 七娘走近那孩子,試了試他的鼻息。 “這竟不像是尋常風寒所致啊?!?/br> 紀姜也看出來了,揚聲對那仆婦道:“這般病了多久了。你們請的何處的大夫瞧的?!?/br> 仆婦道:“我們都是宋府的爺遣來伺候夫人和小少爺的,平時只管照顧,請醫用藥的錢,還是要從府里走帳的,從前爺在,小少爺有個什么頭疼腦熱的,都是東邊府上王太醫,王老爺來看,后來爺下南方去,宋府里就再也走不處賬來了。夫人就沒有銀錢,只有些貼己,變賣了請城中的郎中來看,誰知道,怎么看都看不好,都這樣病了小半個月了……” 正說著,黃洞庭領著王太醫過來了。 王太醫見了紀姜,便知是這位公主為了避嫌,假用了宋府的名義請他過來,忙上前施了一禮。紀姜屈膝扶了他一把。 “您起來,性命攸關,否則紀姜也不敢深夜勞您這一趟?!?/br> 王太醫連連應聲:“下官省得,這就給病人瞧看?!?/br> 說完,提著藥箱跨道榻前,看了一眼孩子的臉色,抬頭道:“旁人都讓得開些,別憋悶了孩子?!?/br> 他翻看了一眼孩子眼白兒,又湊近唇齒去嗅了一回味道。不禁有些疑惑。 “怎么樣了?!?/br> 王洞庭搖了搖頭,問那仆婦道:“殿下病前可有腹瀉之癥?!?/br> “欸欸,有有有。起初我們只當是開春,時氣不好所至,沒多大當一回事?!?/br> “那便是了?!?/br> 說完,他回身對紀姜道:“像是給孩子吃了什么不該吃的東西,堵了他的食道,孩子脾胃薄,這一來進不得食,又伴著炎癥,就兇險了?!?/br> 七娘道:“這可令人恨的,這都怎么照顧伺候的?!?/br> 那些仆婦壓根人認得紀姜,見王太醫對她恭恭敬敬,只當她是宋府有臉面的姨娘,面面相覷之后,猶豫著在她面前跪下來?!拔覀兌际前粗毜臇|西喂的??赡筒蛔敻系钠渌棠飩儊砬瓶窗?,他們要給口舌上的恩惠給小少爺,我們哪里攔得住啊……” 話音剛落,背后突然傳來一個凄厲的聲音,“她們都是要我的命啊……為什么要害我的幼弟,殿下,殊不知我白白擔了一寵妾的名義,實在卻是半分恩情都不曾受過爺的,我……我……我有苦跟誰說去啊……” 紀姜回過身,見竇懸兒撲跪在門前。頭發被雨澆得凌亂不堪。 “殿下,您和爺,都是懸兒的恩人,是這孩子的貴人,您發發慈悲,救救他啊……” 正說著,榻上的孩子突然猛烈地嗽起來,身子起伏顫抖得厲害,王太醫忙道:“快快!快去個人摁住他,不能讓那腐物往肺里嗆?!?/br> 眼見著血從鼻腔里嗆了出來。 眾人都嚇得不敢動。王太醫正備針,見榻前的人手足無措,提聲道“你們愣著干什……” 話還沒說完,卻見一只手摁住了孩子稚嫩的手腕。紀姜屈膝半跪在榻前。 “我來壓著他,您施針?!?/br> “殿下……這……” “別說了……快?!?/br> 說來也怪的,當紀姜的手摁上去以后,那孩子竟當真嗽得平和了許多的,身子也松弛下來,那雙半睜不睜的眼睛艱難得朝紀姜看去。他眼里有淚水,眼白上全是血絲,這么一個孱弱又痛苦目光之下,紀姜的腦子里竟莫名“嗡”地響了一聲。眼前竄起沖天的火光。那個一年多以來,時常出現在她噩夢之中的場景,又陡然回到了眼前。 除了竇懸兒,王太醫和周圍的人,并沒有注意到紀姜的神色。 王太醫慶幸此時還能穩住孩子的氣息,忙趁這個時候的,把孩子扶了起來,脫開外面的襖子,剪開中衣,尋xue扎針。 “公主,撐好孩子?!?/br> 紀姜仍在出神,卻猛然感覺到孩子稚嫩的手悄悄捏緊了她的手指,喉嚨里帶著撕裂感的呼吸之聲就在她耳邊。就像是經過了火焰的熏烤而變得喑啞。 紀姜垂下頭來,孩子的頭正無力地靠在她的肩膀上,身子雖然冰冷,手卻慢慢地在回暖。王太醫取下針,抬手在孩子背部某處使力一拍。 孩子的身子便向前猛地一傾,頓時,一塊血rou模糊的腐物被咳了出來。 仆婦們連忙用帕子去撿。 “這是……像是一塊木薯根啊?!?/br> 王太醫道:“這東西吐出來就好了。今晚孩子還會再發熱,身旁離不得人,我去寫一個方子,你們去撿藥來煮水,一個時辰給孩子喂幾個,吞得下去多少不要緊,要緊的是不能間斷。 七娘道:“殿下,我隨王老爺去寫藥取藥。黃公公,您陪著殿下?!?/br> “欸,趕緊去吧?!?/br> 兩人起身出去,紀姜卻還怔怔地望著無名一角。她本是個冷靜的人,然而她想不明白,此時心頭的這一陣悸動究竟來自什么地方。甚至還帶著一絲隱而不發的狂喜。 懷中的孩子還在低低地咳嗽。 咳出來的零星的血沾染在她的肩頭,遙遠而凄艷地呼應著她裙角上被雨濺起的海棠花沾染之處。好像一切冥冥之中有一個殘酷的預謀。 黃洞庭從未見過她如此失神的樣子。 “殿下,殿下……” 他試著喚了她兩聲,紀姜卻依舊沒有出聲,濃厚的藥氣被更加腐臭的血腥氣壓過,有幾個人都捂住了口鼻,而她卻像全然不知一樣,挺直要背,怔怔地撐著懷中的幼子。 黃洞庭無法,只能上前扶住孩子的后被道:“殿下,您去換身衣裳吧,奴才來服侍小少爺?!?/br> 黃洞庭的手觸碰到紀姜的手臂,她這才猛地回過神來。 “哦……嗯?!?/br> 誰知,她剛松孩子想要起身,腰上裙帶卻被什么東西扯住了。她不敢動,低頭看時,卻見那孩子不知道什么時候用手指抓住了她裙帶的末尾。 “喲。這孩子……” 黃洞庭正要彎腰去掰孩子的手。 “別動他……” “可是殿下,這……” “無妨,讓他捏著吧?!?/br> 黃洞庭抬起頭來,紀姜眼中竟泛出一絲他所無法理解晶瑩之光。 她半屈一膝,靠著床榻從新坐下來,甚至體貼地移得近些,好讓孩子的手擺得更舒服。 而那一歲多大的孩子,竟也半睜開眼睛,凝著紀姜的方向。 黃洞庭有些恍惚。眼前這兩個人眼中的東西,竟然相似得令人害怕。 “那……不才去讓人給殿下煮一碗姜水來,您今日受了雨寒,該仔細著,這么耗一宿,怕是要著涼的?!?/br> 竇懸兒忙起身道:“奴去給殿下煮?!?/br> 黃洞庭看了她一眼?!耙棠镞€是換身衣服過來伺候吧,殿下過口的東西,只能我們這些宮里的奴才動手。姨娘既已經出了宮了,就已沒有這個本分了?!?/br> 說完,挽了袖子,從竇懸兒身邊跨了出去。 第87章 懸心 天邊發白的時候, 紀姜在一陣輕微的咳嗽聲中睜開眼睛。連夜的雨已經停了。春日的日光沖破陰云的, 從拂動的紗簾間透下來,屋子里靜靜的, 紀姜撐著身子坐起來,玉蘭樹的影子在對面的綠綢屏風輕輕搖動。 “娘親……娘……” 聲音孱弱,一歲多些的孩子, 尚喊不清那個“親”字, 呢喃震顫在喉嚨里的聲音,竟引得紀姜背脊也跟著顫抖起來。 人們忙亂了一夜,兩個仆婦歪在榻旁, 竇懸兒靠在一張圈椅上,此時都還沒有醒來。整個屋子里就只剩下那一聲一聲,虛弱喑啞的呢喃。 紀姜試圖站起身來,卻被一個力道扯拽住, 她低頭看時,只見那孩子仍然抓著她的裙帶,像生怕她離開一般。紀姜索性不再動了, 垂頭借著天光,細細地向那孩子看去。正如七娘所說, 那是生得極好看一個孩子。肌膚如瓷,就算被病痛折磨了半月, 臉色蒼白,臉蛋仍然干凈玲瓏,此時高熱還未退, 泛著淡淡的潮紅。 如果自己的孩子還在,那該多好。 父皇在世的時候,曾對紀姜說過,“身為公主,姜兒以后再不會嘗到脆弱的甜頭了?!笔沁@樣的。她獨自一人,面對人清冷暖已經很久了,她的確不大知道,何謂脆弱的甜,除了……晚梅的香氣穿簾,入袖。 眼前這張小兒的臉,和那個遠在南方的男人的容顏相重合。 紀姜的這一生,除了宋簡懷抱,除了火光之中幼子越漸虛弱的哭聲之外,再也沒有能讓她心碎的東西了。 如今天下平定,她愛的人,擔起了冠著她姓氏的江山。 若她的孩子沒有死,她與宋簡此時,會是什么一番景象呢。她垂下眼來,細細地想著這個問題。 也許她不會過得比現在好。 她甚至仍然情愿放下身段在宋府為奴,捧出自己的一生,繼續償還朝廷虧欠宋家的東西,用盡心里,照顧著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子。宋簡,也許仍舊持著涼撥之姿,在她與家族仇恨之間掙扎。盡管如此,紀姜也不會在乎。 柴米油鹽都是修煉。 時光是最靈驗的觀音。也許終有一日,她償得盡,他也放得下……究竟是什么讓這一切頃刻之間就成了不可能呢。 是那個死在火中的孩子。那是她與宋簡的孩子,而他的父親卻終究護不住他。紀姜心中沒有仇恨,但卻也說服不了自己再以卑微之姿去侍奉殺子之人。 可能,血債真的要血債償還。 命和命抵在一起之后。她終于擁有了宋簡當年那顆千瘡百孔的心。償還,救贖,好像都做不下去了。 然而其實,救贖這件事,也許從一開始就是虛妄的。真正救贖宋簡,讓他從血海深仇里活出來的東西,是他對摯愛凝視,和他對“萬物生息”的尊重。所以,不論過去有過多少侮辱和折磨,不論她以后能不能面對宋簡,她的內心都認可,他是她二十多年的生命當中。遇到的最好的一個男子。 這個孩子,和宋簡可真像啊。 “娘……” 孩子又混沌的昏睡之間叫喚了一聲。 聽到聲響的竇懸兒睜開眼睛,見紀姜以手肘撐著身子,正彎腰伏在榻上替孩子擦拭額頭的潮汗。忙起身走過來。 “殿下,讓奴來吧,您去歇歇?!?/br> 紀姜將手中的軟帕遞給她,撐著身子坐起來,裙帶牽扯,驚得孩子又咳了一聲,她連忙伏低些身子,去遷就孩子的手。 “我沒事?!?/br> 說著,溫目低頭,“熱退了好多?!?/br> 竇懸兒也低下頭去,“是啊……這孩子,對殿下可真親啊……就像親娘一樣……” 紀姜怔了怔,竇懸兒忙反手給了自己一巴掌,屈膝跪下來道:“哎喲,奴可真實該割舌頭。我們家這樣低賤門戶,怎配說和皇族有親啊,奴該死,奴可真是該死……” 紀姜側頭向她。 “起來吧。在宮外面,我其實很不慣看你這副模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