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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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吧?!?/br> 屏風后面門簾被劍柄撩起,紀姜正在點燈。 燈火陡然燃起,顧有悔的影子一下子投到了的對面的那副海棠圖上。紀姜回過頭來的,迎面而來的是那張熟悉的臉。顧有悔瘦了很多,身上那件青灰色的袍衫松松垮垮地貼在他的身上,他下顎發青,眼睛也有些紅腫,傍著屏風孤零零地站著。 “紀姜……” 他張開口,唇上粘連著意思唾液的黏膩,在紀姜的印象中,無論是在長一部之間取人頭的少年,還是在紫荊關救她于千鈞一發之際的男子,顧有悔都是鮮活快意的模樣,這還是紀姜第一次看到她如此頹然憔悴的模樣。 “你去哪里了????” 林舒由道:“你們長話短說,我去外面看著?!?/br> 說完,林舒由閉門出去。 顧有悔卻仍然立在屏風邊。 雖被叮囑長話短說,但兩個人還是陷入了漫長的沉默。紀姜心中又酸又軟的發疼,一個悲哀的雪球越滾越大,甚至摧殘掉了她身旁為數不多的陽光。 “有悔,你過來?!?/br> 顧有悔搖了搖頭:“殿下,我知道你要說什么,林師兄騙我說你病得兇險,我才來的。不然我絕不會來見你?!?/br> “那你要干什么!” 紀姜的聲音赫然提高:“你是要去刑部劫獄,還是要去劫法場?顧有悔,你不會以為,在大齊的這個年代,江湖之遠真的可以顛覆廟堂之高吧?!?/br> “那你要我怎么樣!” 他也沒有示弱,一句話硬生生地抵了上去,紀將胸口一窒,小腹處又傳來一陣隱疼,她忍不住彎下腰去,顧有悔見她如此,眼神有些亂了。 忙走過去道:“我去叫林師兄過來?!?/br> “別去……” 紀姜拽住顧有悔的袖口。顧有悔的肩膀一松,一時頹然下來。 “紀姜,我這幾日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 說著,他仰起頭的,這么多年來,他的人生顛沛也順遂,江湖廣袤,風光霽月,朝堂離他很遠,他幾乎是從紀姜身上,才稍微窺見一二其中的殘酷,然而他不曾去想,曾經在下江南的路上,還揶揄過鄧瞬宜的懦弱和無能,如今殺伐落到父親的頭頂上,他才終于明白,這種窮途末路的生離死別,對人而言,是一種多么凄慘的消磨。 但他不想在紀姜面前流露出絲毫的軟弱。 “以前我說什么,你都會聽的,這一次你也一定要聽我的?!?/br> 顧有悔搖了搖頭:“你越這樣說,我顧有悔越不能縱你。紀姜,我明白,你的心在宋簡身上,不在我這里,你與他好不容易有了現在這個孩子,他好不容易能稍微放下過去,我知道你或許真的有法子,可是,你若為我出手,日后,你要如何自處,我又如何再面對你。除非……你肯跟我走?!?/br> 紀姜沒有說話,天已黑盡,后院中的樹影搖若鬼魅。 “看吧……你不肯的,你……” “有悔,我不光是為了你。顧仲濂是我母親和滴滴唯一的倚仗,如今的內閣,王正來因為王沛的緣故,是不可能再做輔臣了,如果顧仲濂死了,皇帝的內閣就徹底垮了,如今梁有善把持整個司禮監,蒙蔽萬歲,萬歲身邊,除了李娥和黃洞庭,都是梁有善的人,我也見不到萬歲的面,顧仲濂一死,萬歲則生死堪憂?!?/br> 顧有悔沉默,紀姜的話涉及整個朝局,他并不能全然聽明白。 “紀姜,要么,跟我走,我就讓你去行你的法子,要么,你就給我遠遠站著,生死是我父子的命!” 紀姜慢慢攢緊了拳頭,她何嘗聽不懂顧有悔的意思。 “你要替我考慮,我萬分感懷,可是,顧有悔啊,我堅狠一顆心,和朝廷宮闈相處多年,我早已不能說服自己,躲到宋簡背后只求溫情與茍活,我知道你要護我,我也要護大齊的臣民!我如今只問你一句話,你還當我是大齊的公主嗎?” 他當她是公主嗎? 他真的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他不能辱沒她的身份,但他也不想再看著她犧牲。 “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聽我的?!?/br> 說完,她站起身,走到妝奩前,從其中取出一封信來,遞到顧有悔眼前:“后日文華殿廷杖,我若在文華殿看見你,不管你做不做傻事,我這一生都不會再與你說一句話?!?/br> 顧有悔接過紀姜手上的那一封信。 沉默良久,終于開口道:“那你要做什么……” “兩件事,第一件事,上回我在宮中遇險,你應該把王沛寫給趙鵬的那封信交到趙鵬手里了,后日廷杖,一定是錦衣衛行刑,的趙鵬是廷前尉,若不出意外,他是監刑的人,你告訴他,他若能保下顧仲濂的性命,我就能保下王沛的性命?!?/br> 顧仲濂抬起頭:“然后呢,八十杖是宋簡泄憤之用,就算父親不死,之后也不可能再走出刑部大牢了?!?/br> 紀姜垂下眼眸:“那就做第二件事?!?/br> 說著,他指了指顧有悔手中的信,“你把這封信,交給鄧瞬宜?!?/br> “鄧瞬宜,為什么要交給他?” “照著我說的話去做。他看了信,自然會明白,應該怎么做?!?/br> 顧有悔張開口,似乎還想再說些什么,紀姜卻沒有給他問出口的機會,“有悔,你放心,我會護好我自己,還有腹中的孩子?!?/br> 話聲剛落,林舒由閃身進來,“有悔趕緊走,宋簡回來了?!?/br> 顧有悔一怔,紀姜起身推開后院的門:“快走,記住我說的話,我身在微處,能斡旋之處不多,能用之人也不多,因此,能不能救你的父親,就全看你了,顧有悔,我最后再說一次,你若敢低看我,我一生都不會原諒你。后日文華殿,不許去!” 林舒由推了他一把:“你磨蹭什么,趕緊走?!?/br> 說著,拽著他的肩膀將他拖出了正堂。 紀姜口齒中吸了一口涼氣,腰腹處隱疼逐漸清晰,她靠著床榻坐下來,竭力地平息自己的呼吸,這年秋天的這個孩子,來得是時候,又不是時候。 她抿下嘴唇,低頭自語道:“母親對不起你,讓你受這些苦,但母親一定不會讓你有事……” 第64章 文華 在大齊, 廷杖一般是由栗木制成, 擊人的一端削成槌狀,且包有鐵皮, 鐵皮上還有倒勾,一棒擊下去,行刑人再順勢一扯, 尖利的倒勾就會把受刑人身上連皮帶rou撕下一大塊來。如果行刑人不手下留情, 不用說六十下,就是三十下,受刑人的皮rou連擊連抓, 就會被撕得一片稀爛。不少受刑官員,就死在廷杖之下。 即便不死,十之八九的人,也會落下終身殘廢。廷杖最高的數目是一百, 但這已無實際意義,打到七八十下,人已死了。廷杖一百的人, 極少有存活的記錄。廷杖八十,意味著雙腳已邁進了閻王爺的門檻。 打實來講, 對于皇帝而言,廷杖是示辱多余殺伐。因此其中的門道就很多了。有的時候, 甚至會成為明面兒上開恩,背地里要人性命的法子。如今小皇帝被司禮監掌印蒙蔽在身后,談不上使什么帝王心術, 但顧仲濂是死是活,卻也再不是許太后可以插得了手的了。 宋簡之所以把顧仲濂交到梁有善手上,去行這個刑罰,目的也是為了借力。顧仲濂是梁有善專權的最大的阻礙,梁有善沒有理由放過他。 顧仲濂在朝中多年,在大齊的文壇和政壇都占有一席之地,他不光是天下清正官員的師范,也是世間文人們的精神領袖。對于宋簡而言,在他的生死之事上,有一個人替他出頭,對后面的路而言,是必要的。 另一方面,五年以前,文華殿上的那一幕,真的是他此生最大的陰影。他親眼目睹父親慘死。血rou這種東西,是純粹感官性的,一旦以一種慘烈的方式印入人的記憶里,那種殘酷的猩紅色,就再也退不掉了。 宋簡要的是償還。 對紀姜他沒有下去手,那么換一個人呢。 宋簡行在漫長的宮道上,一手牽著身后的紀姜,一手握拳于腹前。他今日穿著一身素色的直綴袍衫,袖子寬而軟,罩住了紀姜的手背。紀姜的手,今日卻有些發燙。宋簡行得不快,每走一步,他都在回憶當年文華殿上的情形,每走一步,他都在想,若是顧仲濂今日的死能寬他一絲心,那他是不是也能說服自己,放過紀姜一分,放過自己一分。 宮道行至盡頭。 這日往來于宮道上的人都沉默地避開了他們,兩個素衣人孤獨地走在高遠的秋空之下、兩行大雁從文華殿的金漆檐頂上飛過去,與此同時,風搖動檐角的雕龍紋銅鈴鐺們,悠長的鈴響劃過長空,傳入云霄。 紀姜抬起頭,面上的面紗也隨風揚起,面前天高云淡,映著太平歲月的假象。 前面的宋簡停下腳步。 “五年前的那一日,你站在什么地方?!?/br> 紀姜收回目光,抬頭指向殿前的那扇隔扇門。 “好?!?/br> 宋簡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澳憬袢找擦粼谀抢??!?/br> “為什么不讓我進去?!?/br> “你弟弟今日不會上殿,所以你應該不想讓梁有善看見你吧。還有,紀姜,我會再給顧有悔一個機會,你若能再文華殿前攔住他,我就放過他?!?/br> “他不會來的?!?/br> 宋簡回身,捏緊紀姜的手,將她拽至身邊:“他一定會來,除非你已經見過他了?!?/br> 青銅鐘傳來一聲響,白玉長階上的通傳之聲一陣一陣地下來。宋簡松開紀姜的手。 “走了?!?/br> 說著,他獨自邁出去幾步,人但凡漸行漸遠,總會留給身后目送的人一種莫名悲傷的孤勇之感。 “宋簡!” 前面的人頓住腳步。 “紀姜,我做完我該做的事,再回來找你?!?/br> 說罷,蹬階而上。 恢弘的殿門像一張巨大的血口,喉嚨里發出誘人的光亮,逐漸將他吞沒了。 宋簡走進文華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向他投來。辰時都將過了,皇帝卻并不在龍椅上坐著,梁有善獨自立在龍椅旁,見宋簡進來,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朝西側一指。 二人之間似乎有某種詭異的默契。 宋簡含笑默聲退到西面的朝臣前面。梁有善命人宣旨。圣旨不長,仍是刑部多年的口吻,功過是非清清明明地羅列其上,令讀字的人都不禁拿捏起抑揚頓挫的正義腔調。 旨意宣告完畢。梁有善將手中的拂塵一打,開口道:“今日萬歲爺龍體欠安,特祝咱家監刑,說著,他清嗓咳一聲。 “帶人上來?!?/br> 人們朝殿正門前看去。只見顧仲濂在錦衣衛的押解之下,從門后跨了進來,他身上的衣裳已經被剝去,只留中衣。眼睛青腫發烏,像是很久不曾合過眼了。 他從宋簡的身邊走過,將擦肩,他又停下腳步,回過身來。 “我記得宋子鳴死前說過一句話,你記得吧?!?/br> 宋簡抬頭望向他?!坝浀?。顧大人也想說那句話?!?/br> 顧仲濂垂眼,“是?!?/br> “好,我答應你,只要你的兒子不來送死,宋簡就不會動他?!?/br> 顧仲濂笑了笑,躬身拱手,“我謝過你?!?/br> 說完他直起身,獨自走到殿中央,抬頭看向梁有善,“閹賊,陛下究竟何疾不蹬這文華殿,八十廷杖后,這恩,我顧仲濂向誰叩謝?!?/br> 梁有善笑道:“顧大人,此處是文華殿,不是內閣,咱家奉的是皇命,只管監刑,不過,八十杖過后,大人若要執意向萬歲爺謝恩,咱家還是會替大人通傳的。 說完,他示意左右:“來,伺候顧大人?!?/br> 錦衣衛的人搬了一張刑床上來,將顧仲濂推了上去。手腳都被束縛住,顧仲濂頓時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