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謝蘭因搖頭:“當然不可能,但他肯定會更謹慎?!?/br> 謝知好奇的問:“阿娘,你見過幾次鑄金人?都成功了嗎?” 謝蘭因說:“我見過三次,就你大人這一次成功,別的兩次都失敗?!?/br> “鑄金人失敗率這么高?”謝知微微吃驚,“難怪魏國用這法子來選皇后?!彼麄兙褪遣幌肓⒑蟀??謝知說著便笑了,“阿娘你說后宮要是兩人同時鑄金人成功,他們會立兩個皇后嗎?”后宮宮妃鑄金人往往是群體活動,會不會有人同時鑄金人成功? 謝蘭因道:“當然不會,皇后怎么可能有兩個?我想就算有兩人成功,對外也只可能說只有一個人成功?!?/br> 謝知一想也是,宮里到底立誰為皇后,最后看的還不是皇帝和太皇太后的意志嗎? 謝蘭因指著女兒的紅手串打趣說:“你是不入宮,要是入宮的話,你鑄金人肯定會成功,連祭紅都被你一次燒成功,你鑄金人怎么可能不成功?” 謝知手上的艷若朱霞的手串其實是瓷珠,是極為難得的祭紅色。謝知嫌玉鐲子帶著不方便,她現在年紀又駕馭不了玉器,故她從來不戴玉鐲子。珍珠手鏈也不戴,現在珍珠采集是要人命填的,謝知除了讓人做幾顆假珠子外,并無珍珠手鏈。 瓷珠手串還是小叔送給自己的,他給自己和小嬸燒了一窯瓷首飾,從頭簪、耳鐺到手串都用,不過謝洵沒有燒奢侈的祭紅,而是普通的白釉,釉下描繪了一些彩繪。拓跋曜見謝知把一串不值錢的瓷珠當寶貝,日日夜夜戴在手上,就命匠人給謝知燒制祭紅珠。 本來釉瓷就極難燒制,素有十窯九不成的說法,祭紅更是難上加難,往往幾十窯、上百窯都不成,每次燒制祭紅都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所以拓跋家歷代皇帝都沒提過讓官窯燒制祭紅。拓跋曜自己行事節儉,也沒有任何燒錢的癖好,給自己打造的寢陵都是歷代皇帝中最簡單的,唯獨對謝知偏愛,她要什么給什么,見她如此喜愛瓷首飾,就下令將作監燒祭紅給她賞玩。 將作監都做好了長期抗戰的準備,以為自己怎么都要燒個三五年才出成品,卻沒想到這次祭紅燒制的格外順利,一窯祭紅瓷器、一窯祭紅的瓷珠首飾,順順當當的燒出來,原料一點都沒有浪費。當將作監歡天喜地的把祭紅瓷奉上時,連拓跋曜就忍不住夸謝知有福氣。甚至拓跋曜當時就想,阿菀燒祭紅都如此有福氣,將來鑄金人肯定會成功。 謝知一開始并不知道拓跋曜要燒祭紅,她要知道,肯定會阻止拓跋曜的,見官窯居然這么順利把祭紅瓷燒制出來,她心里也松了一大口氣,雖然祭紅燒制貴了些,可只要沒失敗,謝知都能接受。畢竟奢侈品,跟一次次燒制不成功的奢侈品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自拓跋曜給她燒了祭紅珠后,她最慣用的首飾就是這串珠串,幾乎片刻不離身。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拓跋曜賞謝知祭紅瓷的事后宮嬪妃也知道的,不少宮妃仗著自己受寵想讓拓跋曜也給自己燒制一窯,可惜都被拓跋曜毫不留情的拒絕,并且痛斥她們一頓。 后來太皇太后壽誕,拓跋曜想給大母燒一窯祭紅瓷作為生辰賀禮,沒想將作監連燒五次都沒成功,氣得拓跋曜大怒,差點殺了將作監主事,還是太皇太后免了主事的罪責,也不讓拓跋曜在浪費財力物力燒制祭紅瓷。謝知聽說這件事后,立刻將自己所有祭紅瓷奉給太皇太后,自己只留一串手串。她的善解人意得來拓跋曜的夸獎,卻讓太皇太后震怒。 崔太皇太后何等高傲,豈會要謝知用過的東西?再說謝知燒兩窯,兩窯都成功,她燒了五窯都失敗,她送祭紅瓷過來,不是打自己臉嗎?崔太皇太后毫不猶豫的讓人退回去,要不是她涵養夠好,她真想讓人把祭紅瓷都砸了。也是崔太皇太后這次毫不留情的打臉,讓宮內外都看清太皇太后對謝知溢于言表的厭惡。拓跋曜心疼謝知受委屈,又不好當眾跟太皇太后翻臉,只能暗中又送一匣子紅寶石過來,讓謝知串手串戴。 謝知說:“那是碰巧,祭紅本來就難燒制?!彼矝]想到拓跋曜給自己燒制祭紅會這么順利。 謝蘭因不屑一笑:“她崔氏本來就是宮奴出生,也是運氣夠好,才爬到了今天位置,本就名不正言不順,還想得祭紅,天下哪有這么好的事?!北緛碇x蘭因也不會這么刻薄,但她狠毒了拓跋曜祖孫,心里替女兒委屈,才如此評價崔氏。謝蘭因是被蕭賾從正門迎入皇宮的皇后,對崔太皇太后這種扶正的小妾有天然的鄙視。 謝知明白母親是因為自己而對太皇太后有偏見,她也沒多說什么,遠近親疏她還是知道的,只要母親開心,讓自己跟她一起罵太皇太后都行。但崔太皇太后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固然有幸運的一面,但最大的還是靠她自己的實力,她當太后時才二十出頭,要沒實力,一個才剛大學畢業年紀的女孩子怎么在朝堂中立足?又怎么能壓制成年的兒子,從他手上再次奪取權利? 謝蘭因說:“不過現在都過去了,以后拓跋家的事跟我們無關?!?/br> 謝知頷首道:“對,都過去了?!?/br> 因懷荒這里道觀信眾不多,謝蘭因、謝知達到道觀時,觀主將觀門都關上,只招待母女兩人。謝知饒有興致的跟觀主討論了半天道教典籍,讓觀主對她驚為天人,要不是她還記得謝知的身份,差點就要慫恿謝知來觀中做女冠講道。 謝蘭因見兩人聊得熱火朝天,心中暗暗搖頭,她看拓跋曜每一處都不順眼,唯獨支持他禁阿菀看道經,要沒他及時阻止女兒鉆研道經,謝蘭因真怕女兒現在真出家女冠了。 等秦纮趕來接謝知時,就見謝知站在正廳進香,因來道觀進香,謝知穿了一身素雅的道袍,她背對自己而立,纖柔娉婷,周身似煙霞籠罩,仿若謫仙。秦纮不由自主的上前了幾步,他似有一種阿菀即將離開的錯覺,在濃郁的真降香中秦纮聞到了一股若有似無的暗香,香味同阿菀昨日給他的絲帕上香味一模一樣,秦纮下意識的伸手—— “五哥?!敝x知進完香,感覺身后有人,回頭見秦纮沉默的站在自己身后,不由嚇了一跳,“你怎么來了?” 秦纮手理所當然的搭在她手臂上,扶她起來:“我來接你跟母親回家?!?/br> 謝知問:“你公務忙完了?” “忙完了?!鼻乩€環顧四周,“母親呢?” “她走的有些累了,在后院休息?!敝x知說。 秦纮溫聲道:“那你也要不要先休息一會?” “不用了,我不累,阿娘也該出來了?!敝x知搖頭說,抬手輕捋鬢發,露出她那串祭紅珠。 秦纮也從丘穆陵氏的信件中得知這串手串的來源,他目光微暗,但還是一聲不吭的送兩人回家。 謝知同觀主談了大半天道經,得到了觀主的好感,就有更多的理由去道觀了,她還時常自己去道觀同觀主聊天,謝家眾人都知道謝知信道,對她時常去道觀也不奇怪。謝知借著同觀主聊天的機會,暗中跟甲一伯伯接頭,知道他已經抓了不少柔然流寇,心中大定,不管將來有多難走,起碼現在每一步都走得很成功。 因謝知自覺馬上要離開,加大了推廣紡紗織布機的力度。此地雖然種棉花的人不多,但種苧麻的人很多,還有養羊,謝知的紡紗機可以紡織棉麻和羊毛,織布機雖不能紡織羊毛布,但謝知會織毛線。 雖然她只會織最普通的帽子和圍巾,但是靈巧的勞動婦女還是在她的指導下想出了羊毛襪和羊毛衫的織法,很快軍屯里的婦人閑暇時就愛帶著棒針毛線,給全家織毛衣。這種久違的場景讓謝知甚是懷念。當年她上學時,就有很多mama在學校門口,一邊等孩子下課,一邊織毛衣的。 謝知連續給的占城稻筆記,和她推廣的紡紗織布機,讓郭良對她刮目相看,心中惋惜謝娘子身份太敏感,不然由這么一位主母,秦家可以再興旺三代。 第94章 驛站逃離(一) 謝知推廣的棒針織衣受到廣大女性的歡迎, 不止勞動婦女, 就是上層貴夫人也會在閑時拿著棒針織毛衣。懷荒地處內蒙平原,當地很多人家都會養羊。以前眾人冬季用羊皮、牛皮御寒, 從來沒想過羊毛還能用來紡紗織衣。 秦纮、赫連鳳容幾個了解西域各國的人倒是知道西域有幾個國家會用羊毛織地衣,但像這種方便的棒針織法倒是沒聽說過。而且棒針織衣不止可以用毛線,粗一點的麻線、棉線都可以,如果是自家做衣服的話,織線衣也不比織布慢多少,而且線衣還布衣更保暖。 同時謝知棉衣、棉被的制法也推廣開了, 在寒冷的懷荒, 這種棉衣棉被,顯然比裘皮更好獲取,很多人都在家里種了不少棉花, 明年怎么說都要種出幾條棉被、幾件棉衣出來。這些推廣都是謝知帶著幾個熟手進行的,她也發現懷荒對女子的束縛比京城少多了。 京城無論她做什么事都要遮遮掩掩的, 不敢被人直接發現自己身份,不敢被人看到自己容貌,她甚至連身影都不敢露在大庭廣眾之下, 就怕拓跋曜會生氣。而在這里從來沒有人會管這些事,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雖然跟她相處的也都是婦人, 卻沒有人會不許自己做這件事、反對自己做那件事。難怪阿娘遠離的繁華京城, 也能在懷荒待下去, 原來這里比京城自由多了。 謝蘭因聽了女兒的感慨直笑, 她總說秦家在懷荒是土皇帝,敢情女兒還不知道什么叫土皇帝?在懷荒,秦氏父子的話是比圣旨還重要的存在,只要秦宗言、秦纮發話,沒有人會反對,也沒有人敢反對。 謝知推廣紡紗織布機是秦纮親自發話支持的,誰敢說半個不好?再說大家也不是傻瓜,只要用過機器的人都知道這實實在在的好處,誰又會反對?懷荒本就不存在男女大防,且謝知跟人聊天說笑時,除了守護的侍衛并無別的男子,她怎么會不感到自在? 不過謝蘭因也對女兒刮目相看,她以前只聽阿虎說過,阿菀有一種天生將人擰成一股繩的能力,謝蘭因以前還當女兒親和力濃,但她沒想到女兒親和力居然能濃成這樣。當謝蘭因看到女兒坐在軍戶家中,笑著跟軍戶的女人們說笑聊天時,她整個人都呆了,就算禮賢下士如秦宗言都不可能跟人如此聊天。 謝知看到目瞪口呆的阿娘,她笑著同農婦們道別,然后走到阿娘面前:“阿娘?!?/br> 謝蘭因感慨:“你真是跟誰都能聊一塊?!迸畠哼@些天一直跟這些婦人在一起,大家從開始的拘謹到現在的活躍,都是因為女兒的影響,女兒要是男子,就是天生的佐相。 謝知一笑,“因為大家都是好人?!?/br> 謝蘭因莞爾,在女兒眼中,天下沒有不好的人。 謝知本來就覺得天下最少的就是壞人和好人,絕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不好不壞,或許有很多底層百姓因為見識少、受教育程度低而愚昧,但愚昧不是愚蠢,好壞大家還是分得清的。很多人行事極品并非因為本性,而是因為窮,只要大家能填飽肚子,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做壞人的。 謝知一來懷荒就派人在城內來回走了很多遍,她欣慰的發現繼父后繼有人,即使繼父離開,城中的戒備還是非常森嚴的,所以她想要離開,就要去城外。去城外要有理由,甲一給謝知想了很多理由,但這些理由都會連累到旁人,都被謝知一一否決。要不是知道貴主就是這個脾氣,他都以為貴主是不想走。 謝知思來想去,覺得只有讓她跟阿娘離開懷荒才有離開的可能。但是在懷荒即將開始農忙,秦宗言又不在的情況下,除非有非常特殊的情況,不然阿娘是絕對不可能離開懷荒的。她是將軍夫人,將軍不在,她貿然離開往輕說是不知輕重,重說是不知道她有意讓軍心動亂。 謝蘭因見女兒都開始認真設計密室逃離,還計劃的特別詳細,連指紋痕跡都抹干凈了,照著她那套去殺人都行,保證找不到兇手。謝蘭因聽得笑了半天,阿菀真是她的小開心果。等笑夠了,她終于大發慈悲,給女兒指出一條明路,讓女兒等京城召見。秦宗言這次打勝仗,肯定有獎勵,她屆時肯定會入京領賞,而秦纮要鎮守此地,是不會離開此地,所以路上就是她們逃離的最好時機。 謝知不是笨,而是她到底閱歷還淺,沒想將軍打完勝仗還有那么多事。她在長安那段時間,魏國就沒打過仗。從京城下手,謝知不是沒想過,但她不想因私影響公事,所以情愿從內宅下手,也不想從朝堂入手。謝蘭因當了那么多年皇后,對朝廷那套比女兒熟悉多了。在決定跟女兒逃離時,她就想到了對策。 就在謝知準備安心等待京城召見時,沒想京城居然三月就召謝蘭因入京領賞。京城發來旨意,說秦宗言和獨孤雄首戰初捷,大敗梁軍,太皇太后大喜,召兩位將軍夫人進京領賞,這從天而降的好機會讓兩人欣喜不已。 這一來,將來就算拓跋曜要遷怒,只會遷怒到崔太皇太后和柔然身上,跟別人都沒關系,這樣謝知更沒有任何壓力。她跟太皇太后立場徹底對立,要不是拓跋曜對自己還有幾分憐惜,讓太皇太后對自己投鼠忌器,太皇太后早殺了自己,她當初殺崔明珠可沒半分手軟。謝知再心軟,也不會對自己動殺心的敵人心軟。 謝知也不擔心會因為自己而掀起魏國和柔然的戰亂。魏國想要統一,第一要征服的就是柔然;第二才是南朝,因此不管自己死不死,拓跋曜跟柔然必有一場惡戰。她的死會讓拓跋曜多個打柔然的理由,但絕對不是開戰的原因。 她在拓跋曜心里要有這么重,她早入宮了,宮里也不會有這么多宮妃。他連太皇太后都不愿意翻臉,更別說對柔然翻臉。以他跟太皇太后的關系,如果他堅持要娶自己,太皇太后會如此堅持嘛?崔太皇太后還不是看出自己在他心里重不過江山、重不過自己才如此堅持。 她相信自己死訊傳到京城,太皇太后肯定會瞞得死死的,要等拓跋曜回京才知道。拓跋曜會傷心會憤怒,甚至還有可能會沖動,可是他身邊的大臣不會讓他沖動,他自己也不會讓自己沖抵,一旦發泄完也就過了,他會追封自己?然后一心蟄伏,待時機成熟再為自己報仇。謝知嘆息,青梅竹馬就是這點不好,他想什么,自己都知道。 秦纮聽到京城的旨意,非但沒有受寵若驚,反而心情十分暴躁,他不能擅離職守,可讓別人護送母親和阿菀他又不放心,要不是顧及父親還遠在戰場,秦纮都想抗旨了。最后秦纮想讓五叔領三郎、四郎護送謝蘭因和謝知入京。 謝知和謝蘭因堅決反對,秦宗言留這些人下來,就是讓他們鎮守各處,如果他們都離開,萬一有外敵入侵怎么辦?且現在是春耕最重要的時期,少一點人手,春耕都會受影響,正好武川的李夫人來信,說想跟謝蘭因作伴同行,又有京城前來的羽林軍護衛,謝蘭因覺得他們帶上數十名親衛足夠。 秦纮不應,謝蘭因也不肯退步,謝蘭因嫁入秦家后,第一次跟秦纮有爭執,最后在眾人的勸解下,雙方各退一步,謝蘭因和謝知帶上百名親衛去京城。謝知和謝蘭因看著秦纮精挑細選出來的百名親衛,眼底都有些無奈,不過帶上他們總比讓秦纮一起去好。 武川離懷荒也有一段距離,李夫人和謝蘭因約定兩人在平城,也就是魏國原本的京都見面。平城是魏國的舊國都,守衛森嚴,同時李夫人入京,獨孤家也不會少派侍衛。謝蘭因和謝知想要逃離,只有在達到平城之前逃離,越往后越沒機會。 逃離這方面謝知做得準備還是很充分的,她之前一次次的去道觀,就是為了跟死士們碰頭,商議如何死遁,謝蘭因也把自己這些年的暗棋都交給女兒。謝蘭因這些年也沒白待,從懷荒到平城就有兩個驛站都是她的暗棋,驛站中驛將是她的人,謝蘭因本想靠這驛站送信賺錢,但為這次死遁,她也只能廢掉這處暗棋,反正她離開后,這里一切她都放棄。 時下驛站設備簡陋,客房也污糟不堪,又安置不下太多的人,完全比不上當地有些豪華客棧。秦家的親衛們一心保護夫人和小娘子,對簡陋的環境完全沒有任何怨言,沒有房間住就輪流搭帳篷露宿,但是京城來的羽林軍們就怨聲載道。這些人在繁華的京城待慣了,何曾習慣懷荒這么荒僻的地方? 謝知因自己長途跋涉的教訓,路上不敢讓阿娘太勞累,所以路上走得很慢,一天才二十多里。這速度親衛不覺如何,羽林軍卻有怨言,多少次催促車隊走快一點,謝知只當沒聽到,她們路上走快了,驛站那邊布置工作怎么辦? 這一來,秦家軍跟羽林軍的矛盾就更深了。一路上雙方唇槍舌劍,親衛們被羽林軍氣得一個個胸悶氣短,還是謝蘭因安慰他們說,本就不指望他們護衛,她跟阿菀的安全都靠親衛保護,親衛們才勉強忍下這口氣,任羽林衛張狂。 再說羽林軍大部分都出自勛貴之家,很多人跟上次南征軍士有關,他們雖不敢明面上對謝蘭因不敬,但私下里卻少不了拿謝蘭因和謝知閑話,說謝知這次來懷荒,就是因為京城嫁不出去,過來求阿姑收留,想在秦家找個郎君嫁了。 謝夫人也是手段好,下不了蛋的母雞,還能把秦將軍和少將軍籠絡成這樣,想來她是準備把侄女給少將軍當妻了。這少將軍妻子還沒到手,頭上就綠了。這些話親衛不知道,但都被暗衛聽到告知謝知。 謝知冷眼看著這些人作死,暗中記下幾個說話最放肆的人,既然她要死遁,不死傷幾個人也不像話,就拿這些人開刀。 第95章 驛站逃離(二) 從懷荒到驛站, 就算謝知再延緩時間, 也只能延緩五天,但五天時間足夠謝知、謝蘭因讓人準備好一切, 秦家親衛覺得走的慢比走得快好,這樣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安排好夫人的休息。羽林軍倒是有怨言,可他們也只敢私下抱怨,該輪值還是照樣輪值,畢竟他們是來護衛謝知的,只是有多少用心就兩說了。 羽林軍或許戰力比不上邊疆親衛, 但是對朝堂、帝皇心思的把握無人可及, 他們想討好太皇太后,所以對謝知不是那么奉承,甚至還私下譏諷謝知, 但也不會徹底得罪謝知。畢竟太皇太后已經老了,而陛下和謝知還年輕, 誰知道將來如何。 只要謝知不嫁人,她總有入宮機會,即使嫁了人, 也有入宮機會,宮里以前也不是沒有嫁過人的寵妃。因此謝知說要放緩速度,他們就放緩, 她說住驛站安全, 就住驛站, 反正也就住一夜, 等熬過平城以后的驛站,條件就比這里好。 可是眾人都沒想到,謝蘭因在住進驛站的當夜就生病了,第二天一早甚至高燒不起。親衛心急如焚,立刻要給懷荒的少郎君傳信,但被謝蘭因及時阻止,她讓隨行的府醫給自己看診,又派人去抓藥,兩幅藥劑喝完,謝蘭因燒就退了。 眾人這才放心,只是謝蘭因這一病,眾人也不能繼續趕路,只能一面派人通知即將到達的平城的李夫人,一面靜候謝蘭因病愈。而住在驛站的羽林軍們也忍不住自己出錢住到附近條件更好的客棧,只留下輪值的羽林衛守護。秦家的親衛們依然忠心耿耿的住在驛站中片刻不離左右。 謝知站在窗前看著把客棧圍得連蒼蠅都飛進來的親衛,忍不住回頭對正在喝綠豆湯下火的謝蘭因說:“阿娘,平時大人也是這么派人保護你的?” 謝蘭因三月的天氣,捧著暖爐、裹了半個時辰的大棉襖,不止香汗淋漓,就連心火都快起來了,她喝著特意放涼的綠豆湯,懨懨道:“拓跋曜對你不也如此?他要不離京,你能出京?” 親娘的話讓謝知無言以對,她說得對,拓跋曜要不離京,她們也沒跑路的機會。 謝蘭因嫌棄的看著碗中的綠豆湯,期待的看著女兒:“真不能在井水里浸一會再吃嗎?”不冰的綠豆湯能吃嗎?而且阿菀不僅過分不讓她吃冰的,還不許丫鬟多放糖,這綠豆湯滋味簡直一言難盡,也就她能喝得津津有味。謝蘭因百思不得其解,明明阿菀不在阿兄跟前長大,怎么脾氣性格口味都跟阿兄這么像? 謝知看著阿娘,“還沒入夏,你就吃涼物,來癸水時肚子疼怎么辦?”謝知就算長在現代,都不怎么吃冰激凌和冰水,因為太太不允許,長大后她倒是可以自由吃喝,可被太太養成的習慣也再難改變。 謝蘭因:“……”她看著女兒義正辭嚴的小臉,扶額說:“阿菀你知道你這樣子像誰嗎?” “我親爹?!敝x知說。 謝蘭因奇道:“你怎么知道?” 謝知嘴角一扯,“除了阿耶,還有誰會這么管你?”她自五歲入宮當拓跋曜陪讀,就再沒碰過冰食,最多夏天吃點浸在井水的西瓜。等她來了癸水后連這份待遇都沒了,連喝水都要溫水。繼父是武將,在這方面肯定沒有從小被宮侍環繞嘮叨的皇帝那么細心。 謝蘭因懷念的說:“是啊,你阿耶那時候說的話,跟你現在說的一樣?!敝x蘭因說著說著就笑了,笑容天真漫爛一如少女,“他也不知羞,整天管這些女兒家的事?!?/br> 謝知微微輕嘆,她知道阿娘始終忘不了她父親。 “叩叩——”門口響起輕輕的敲門聲,謝蘭因連忙喝完最后一口綠豆湯,裝作懨懨的躺在床上,她怕自己再耽擱下去,女兒連綠豆湯都不許她喝。 謝知起身開門,門口是拎著食盒的赫連鳳容,謝知接過鳳容的食盒,“你怎么是你送飯來的?婉如她們呢?” “我讓她們都去休息,這幾天大家都累了?!焙者B鳳容問謝知,“夫人好些了嗎?” “睡一覺,發過汗,就精神了許多?!敝x知讓鳳容入內。 鳳容洗完手,跟謝知一起將食盒中飯菜放在桌上,謝蘭因胃口小,喝完一碗綠豆湯就吃不下什么東西了,只吃了幾口飯、一筷子蔬菜便停手,倒是謝知和赫連鳳容吃了不少,這幾天要干大事,她們等吃飽喝足養足精神,才能連夜趕路。謝蘭因笑瞇瞇看著女兒,她自己胃口小,可就愛看女兒吃東西。 鳳容低聲向兩人說外面的人都已經準備好,就等后天行動。 謝蘭因聽了半晌無語,鳳容見狀無聲的退下,謝知攔著謝蘭因的肩膀柔聲說:“阿娘,你留下來吧?!睂^父,謝知一開始并不喜歡,因為他娶阿娘的手段并不光明,但現在謝知對他已沒有任何偏見,哪怕自己生父,也最多做到繼父這程度。 她一直希望母親能忘掉父親,跟繼父好好過日子,再給自己生弟弟meimei。不是她不孝生父,而是如果真是年年腸斷處,還不如就此忘掉過去,人總要向前看。哪怕阿娘不跟自己住,謝知也不在乎。她是大人了,并不需要阿娘陪著自己,阿娘該有自己的生活。 “別胡說?!敝x蘭因輕拍女兒的手背,“我是有些舍不得你大人,但你才是我的一切?!?/br> “不,你的一切應該是自己,而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