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
崔洛不是沒有去過山海關,她記得那里的口音,和一開始安王回京后所說的口音很相似,而更重要的是,汪直那陣子悄悄外出見過一個人,堯羽回來稟報時,描述過那人的形態,而最重要的是安王所佩戴的玉器,全天下只有一枚。 “天機不可泄露?!贝蘼逵质禽笭?,但唇色如同她的膚色一樣,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病態美。 安王盛怒未消,他很不喜歡這種被人玩弄的感覺。但可恨的是,他還真是下不了手去弄死她。 崔洛很快就告辭了,“我等著安王的好消息?!?/br> 安王雙手朝后,俊挺的面容出現了一刻的猙獰,卻像是一拳頭打在了水面,不一會又回復如初,根本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 走出了安王府,崔洛直接上了馬車,外面那些探子大抵都是朱明禮和顧長青的人。 崔洛知道這一日終究會來——她會和顧長青站在對立的一面。 誰也由不得誰。 馬車行至半路,李鎬隔著薄紗簾對里面的人道:“大人,表公子在外面?!笔捯淼摹烙崱€沒有傳出去,李鎬根本不知道顧長青與崔洛之間已經有了嫌隙。 殘夏的東風很大,吹開了輕紗簾子,崔洛往外面看了過去,此刻顧長青正騎在棗紅色駿馬上,也正看著他,他眉心皺的很深,像是無法抹平的溝壑,駿馬駐足,顧長青沒有離開。 崔洛也看著他,沒有哭鬧,沒有埋怨,冷靜到了極點,她甚至恍惚之間對他笑了笑,那唇齒之間溢出了兩個無聲的字出來,“珍重”。 下一刻,馬車啟動,顧長青也踢了馬腹開始趕路。 不知為何,崔洛心頭涌上一股憤恨,不是針對顧長青。她是恨這世道! 她和顧長青都是站在不同的陣營,各為其主。 只能一別兩寬,各生歡喜了??伤麉s幫著朱明禮害了她繼兄。蕭翼如果真的死了,她如何去面對顧長青? 片刻,顧長青勒住了韁繩,他還是轉過頭看了一眼,崔洛這個反應在他預料之外,他本以為她會恨他,怨他。 其實,他更希望崔洛會歇斯利底,她這個淡然的表情反倒讓他心里極為不痛快,那種看待陌生人的眼神,無怨無恨.......像要抽空了他整個心房。 顧長青告訴自己:熬一熬,很快都能解決了,她終有一天會忘了蕭翼,只要她待在自己身邊就好。哪怕不擇手段! * 馬車抵達崔府,崔洛下來時,眼眶通紅,袖口也有大片的褶皺。 李鎬不免憂心,“大人?”他從未見過崔洛這個樣子,明明前一刻還六神無主,片刻之后又強裝鎮定了下來。 “無事?!贝蘼宸鏖_李鎬伸過來的手,理了理身上的袍服,步子堅定的徑直邁入朱門。 這時,下人上前稟報,“大人,汪廠公已經在前廳等候多時?!?/br> 崔洛一愣,她正好想到他,他就自己登門了。 一開始,她并沒有猜到汪直是安王的人,直到從冀州回來之后,她才想通了一些事,將前前后后的線索聯系起來才能篤定汪直到底為誰賣命。 可她記得汪直后來的確離宮了! 他又是什么時候跟安王勾搭上的? 步入廳堂,汪直便迎了上來,雙手握住了崔洛的肩膀,一下就將她往懷里帶,“我的小白啊,你別傷心,還有我呢!” 李鎬欲言又止,崔洛揮了揮手,讓所有人皆退下。 汪直這架勢肯定是已經知情了。 待廳堂內只剩下他兩人時,汪直依舊抱著她不放,恨不能當場舉個高高??蓻]一會,汪直下腹一緊,像是被什么金屬禁錮住了,他低頭一看,卻見一個極為古怪的機關卡住了他的腰部以下,“小白?” 崔洛后退了一步,仰頭望著他,這些人一個個都比她高,她實在是仰視累了,干脆又退了幾步,如此才能平視,“汪廠公,你來干什么?” 汪直俊美的臉白了一白,“小白!你.......” 崔洛輕笑,唇角的酒窩隱約可見,“廠公啊,你是來安慰我的?還是來打探消息的?安王還讓你做了什么?別!你千萬別說!我不會逼你,真的,我不會逼任何人,都是你們在逼我!”她已經有些失態。 汪直胸口微疼,這感覺很微妙,就跟當年中毒失去了自己的命根子一般,“小白........”他無從為自己辯解,“我沒打算騙你,我只是想一直瞞下去,沒想到你已經知道了?!?/br> 這有區別么? 崔洛搖了搖頭,有點有氣無力,“汪直,你走吧?!?/br> 汪直聳肩,“你禁錮了我.......我下面!我不敢動!好小白,別跟我生氣,行么?” 崔洛還真是不氣,她手里拿著機關的鑰匙,“這東西是我防身用的,只是沒想到會用在了你身上。如此正好,我有話要說,你且聽著。安王一味求成,太過急功近利了,他只想著登基。當太子迫害忠良時,這人卻是置身事外。汪直,你告訴我,沐白還有救么?” 所謂禍不單行,原太子一黨終究沒能逃過。 汪直雙臂抬起,停在了空中,望著崔洛,他也很無力,“小白........你就別管了,你沒事就行?!?/br> 崔洛又是輕笑,“汪直,我知道你在我家錢莊存了多少銀子,那是你和堯羽掙來的,我不會過問,我知道你并非大惡之人。我只想求你一件事,倘若我出了什么事,懇請你護著一家老小離京。要不然,你別想取回一文錢?!?/br> 汪直苦笑,小白明知他不在意錢財,這是給他臺階下呢! 汪直的俊顏更白了,“....不.....不不,小白,你想干什么?” 崔洛打斷了他的話,“汪直,你聽我說完。斗來斗去,都是安王和朱明禮,其他人本不該出事的,沐白是我師兄,對我有提拔之恩,我也是原□□,這件事我無法幸免,太子終有一天還是不會放過我。我是認真的,不是開玩笑!” 崔洛言罷,將鑰匙拋給了汪直,之后轉身離開了廳堂。 汪直自己解了鎖,他從來都沒這般內疚過。他沒想到被崔洛揭開真面目會令他這般難受。 這一日,崔洛將自己關在書房,任誰也不見,這種狀況維持了三天,只有禮鎬可以送吃食進去。 三日后,內閣收到一封實名彈劾信,落款是崔洛,而她彈劾的人是當今處理朝政的太子——朱明禮。 太子迫害原太子一黨,勾結草寇陷害關寧總兵,令有大量其貪贓枉法的證據皆一一被呈上。 崔洛不想活了! 這是所有人得出的結論。 然,另一封滴蠟書信送到鳳藻宮后,顧嫻和朱明禮同時白了臉。 “這個崔洛!她究竟想干什么!”顧嫻惱怒,“我早就說過,她不該留在這個世上!” 作者有話要說: 下面插播一則廣告: 《九重錦》已長膘,可宰殺。 第147章 爭鋒相對 顧嫻將信箋撕的粉碎, “本宮絕不能讓天下人知道本宮曾嫁過那個人!明禮,你還等什么?崔洛此人不能留下!” 自朱明禮年幼起, 顧嫻就不在他身邊了, 他對自己的母妃幾乎是言聽計從。換言之,這一次崔洛的行徑也的確威脅到了他本身的利益。 他一直以為自己會跟別人不一樣, 即便走上了那個位子, 身后的尸/首也不會多到慘不忍睹。 他甚至覺得自己一直是站在一個好人的角度去看待眾生。 一個真正的奪嫡者不會如他一般仁慈。 可崔洛怎么就不懂? 她不仁就別怪他不義了! “母妃,眼下關鍵是先找出歐陽卿的下落, 待那時再一不做二不休殺了崔洛?!敝烀鞫Y安慰道。 他很害怕顧嫻驚慌失措的樣子,更怕她會再次離開。 誰動了他母妃, 誰就必須得死。 朱明禮本意不想致崔洛于死地, 在朱明禮眼中, 崔洛是個人才,也是個可用之人,更重要的是顧長青護著她。 殺了崔洛, 就等于和顧長青之間徹底鬧了嫌隙。 朱明禮還得再等等,現在還不是時候, 不過他依舊寬慰顧嫻道:“母妃,您放心,兒子絕對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您分毫, 別說是一個崔洛,就算是.......長青,也不例外!” 顧嫻身子軟弱無依的倚在了朱明禮肩頭,長吁的一口氣, “明禮,母妃這些年時時刻刻都在想著你,咱們母子二人分開這么多年,都是那些人造成的,唯有你站在萬人之上,母妃才不用再忌憚任何人,為成大事,你絕對不能心慈手軟!” 朱明禮的眸色晦暗不明,他輕撫著顧嫻消瘦的后背。幼時母妃那樣高大,是他的天??扇缃衲稿谒麘牙飬s只有小小的一團,或許是每個男人心中,都有一個特殊的地方,那里面只存放著他們的母親。 對朱明禮而言,這天底下最重要的女子就是顧嫻了,“母妃,兒子明白的!” * 七月流火,近日的暴雨卻是沒完沒了的下著。 一輛青蓬雙轅的馬車停在了戶部大門口,兩側立即有侍衛上前,十分恭敬的替朱明禮撐傘。 朱明禮步子沉重,他腳踏水洼,濺起的污水沾濕了明/黃/色的太子錦袍,那/明/黃/瞬間就成了深黃色。 戶部今日人人自危,尚書大人以重病之由請辭了,左侍郎更是揚言要與崔洛劃清干系。 朱明禮踏足戶部總衙門,一時間眾人皆退去,誰也不敢沾上這趟渾水。 崔洛親手煮了茶葉,自/太/祖開始,大明便沒有修衙的習慣,不止是掌管天下財政的戶部,其他衙門也很破舊,即便如此,大明國庫也從未充/盈過。崔洛煮的茶葉還是前年的陳茶,隨著熱氣折騰,還有一股子淡淡的霉味。 朱明禮的到來,讓本就陳舊壓抑的衙門又平添了一層威壓。 裴子信站在門口蹙了蹙眉,崔洛對他搖頭,示意他不要多管閑事。 朱明禮神色不善,連那層偽裝也卸下了。中堂之內只剩下朱明禮和崔洛二人,就連適才出現的隨從也自覺退了下去。 崔洛微微一笑,給朱明禮倒了杯茶,雖然她知道貴為太子的他根本不會喝。朱明禮親自來衙門,這算是給她最后的機會了。 “殿下,請坐?!贝蘼宓?。 崔洛的行為已經是明擺著與朱明禮對抗了,可此刻朱明禮看著她,卻見她一副問心無愧之態。 朱明禮冷笑了一聲,那發霉的茶葉令他蹙了眉。 沒錯,他是做過見不得人的事,可像他這樣身份的人,又有幾人是兩袖清風的,亦或是光明磊落? 誰還不是披著一層外衣! 總之,他不信有人能比他做的更好! 朱明禮落座之后,開門見山,道:“崔洛,你想怎樣?” 崔洛并不是一點也不怕死,可以說,她比誰都怕死。 但每個人的死法不同,她選擇讓自己心安的那種。 “殿下是來談條件的?”崔洛反問。 朱明禮不置可否,他不殺崔洛的原因之一,是因為顧長青,而更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現在不能殺了崔洛。 歐陽卿一日下落不明,他都得提防著她。 其實,朱明禮也后悔了,早知道崔洛會是如今這般難纏,他應該早就下手,以絕后患。那時候也不知道為什么,一直對她存有幻想,總覺得她跟別人不一樣,有種熟悉又懷念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