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洛十娘改嫁了,自然不宜出現在這樣的場合,崔范被高氏扣著,也沒有露面。故此,就出現在了今日造成的局面。不過,沒有父輩在場,給祖父祖母敬茶也沒什么欠妥的地方。 古月雖然比崔洛年長兩歲,但她是縉王的養女,單論相貌也數標致的。更為關鍵的是,崔老太太瞧著古月個頭不算矮,應該是個能生會養的,當即就喜歡的不得了,喝了茶便贈了一個大紅包,“乖孩子,快起來?!?/br> 縉王府也安排了陪房的婆子與丫鬟,崔家二老自認門庭不高,便沒有特意讓婆子教古月規矩。退一步說,人家頭上還有一個郡主的頭銜,哪里還需要調/教。 不過,更重要的是,崔洛看上去極為‘喜歡’她的新夫人,所以崔家二老對古月沒有任何挑剔與意見。 崔家的遠親不多,承恩伯與崔心蘭也過來了,見崔洛都成婚了,這二人又想起了顧長青,也不知道他什么能放下已逝的未婚妻,早日成家?! 緊接又是一番寒暄。 楚家覆滅的那日一起,古月就不知道何為‘辛苦’二字,她活到今天也是為了復仇洗冤。但今日認親的一個過場走下來,古月深切體會到了作為女子的不易。 崔洛牽著她往園子里走,“我知道你不習慣,所以就讓姑母去陪祖父祖母了。你不是要見繼兄么?我帶你去?!?/br> 古月現在是崔家的兒媳,她肯定不能單獨見蕭翼,但有崔洛在場就不一樣了。 大冬天的,古月手心依舊冒著汗,“.........是你自己想聽聽主子會說些什么吧?!”她實在沒忍住,當場揭穿了崔洛。 崔洛jian笑了兩聲,“還是夫人懂我?!?/br> 古月本想告訴她,其實只要她開口,主子任何事情都不會隱瞞她的。但不知因何,古月突然不想說了。 蕭翼只是在前廳筵席處稍坐了一會,與承恩伯說過幾句就離開了。與他一同離開的人還有范荊。 昨夜事發匆忙,蕭翼想借著機會跟他心心念念的‘二弟’多說幾句話,所以直接將范荊放在一邊。但此人并非池中之物,蕭翼上輩子查過他,后來才知道范荊到底是誰。 “聽聞范兄在會試期間就已經揚名了,將來必定是查案的高手,是否考慮去順天府衙門亦或是大理寺與刑部?”蕭翼笑道,下巴的青色胡須已經刮的干干凈凈,又恢復了風光月霽的俊公子模樣??瓷先ツ贻p了不少,與弱冠那年無異,但談笑之間多了幾分沉穩。 ‘范兄’二字已經算是套近乎了。 蕭翼難得會對一個暫且還未發跡的人這般熱情。 范荊自然會抓住機會與權貴中人結識,“真要是有此等好機會,我倒是希望能去大理寺?!?/br> 要想查楚家的案子,他必須從大理寺著手,當年縉王失勢之后,大理寺也有人緊跟著就出事了。 大理寺是個跳板,以他的資歷與背景,根本不可能直接去刑部。 蕭翼適才不過是隨口一說,既然范荊這輩子是自己送上門,他肯定要在朱明禮之前,將他歸為自己人了。 “大理寺暫缺一個司直,你在翰林院可兼任此職。如果范兄需要,我倒是可以幫你融通一二?!笔捯頀伋隽俗钪苯拥恼T惑。 絕大多數進士都得苦苦熬著庶吉士,沒有三年是出不了頭的。要是在這三年之內另謀官位,哪怕是芝麻官,那也算是一份資歷,三年之后身份會大不一樣,結交的圈子也會頗廣。 范荊不是一個厚臉皮,只會圖榮華富貴的人。但他為了達目的,已經不在乎那么多了,當即面露喜事,“若真如此,那我范荊感激不盡?!彼p手作揖道。 就在這時,崔洛牽著一身段頃長,面容嬌好的女子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范荊無意間一抬頭,頓時如被雷劈,又如被人下了蠱,心口猛然間顫動,就連呼吸也忘了。 那大紅色華服的女子.......她的眼睛,鼻子,唇.......如此熟悉。 月兒? 是月兒么? 當年楚月七歲,范荊十一。兩人青梅竹馬,他幾乎是看著楚月從嬰孩開始長大的,加之兩人自幼定親,關系一直很好,時常走動。就算女大十八變,女子的容貌會隨著年紀的增長的發生變化,但他不太可能會認錯人。 可......這怎么可能么? 楚家當年滿門抄斬,沒有一人幸存下來。待他趕到的時候,已經是血流成河,楚家宅邸整整燒了一天一夜的大火,什么也沒留下! 饒是范荊攻于世故,此刻還是心不能自抑,他極力鎮定之后,這才強行轉移了視線,待崔洛與古月走近,他才稍稍恢復??梢暰€再一次在古月臉上一掃而過時,還是不由自主的心跳。 難道是他記錯了?不可能的!彼時,那個丫頭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轉悠。楚家從武,又是遠在貴州黔南一帶,規矩根本不如京城嚴謹。她那時又小,很不能整日都跟在他身后。 這廂,蕭翼看了一眼崔洛,只是淡淡一笑,什么也沒提及。 古月是誰,范荊又是誰,他一清二楚。他這個二弟還把人請到府上來住了!是嫌事情不夠亂? 不過,如此正好!有古月在,范荊投靠他們這邊的機率會更大。 蕭翼不動神色的撩袍坐下,“二弟,二弟妹,坐吧?!?/br> 古月:“.......”主子怎么也不正經了?她素來謹慎,目光不會隨意亂瞟,一開始并沒有看到范荊。 崔洛是唯一一個不知情的人,她還笑著介紹道:“夫人,這位是我繼兄,你已經認識了。這位便是我跟你提起的范兄了,如今也在翰林院?!?/br> 古月這才將視線移到范荊身上,二人視線相對的那一刻,范荊的喉結再次滾動,震驚之色難言難述。 這是他小月兒么?他又不能確定了。他差點廢了雙手,也沒從廢墟里挖出任何東西出來,現在眼睜睜的看著如此相似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他卻無所適從,無話可說。 女子的容貌本就會變,又是時隔那么多年了,范荊極力的勸說自己,一定是他太執念了,復仇的心思太重,以至于見了眉眼有些像的女子就會突生他意。 崔洛已經看出端倪來了。而她看著蕭翼時,卻見他只是垂眸品茶,神色極淡,那就更有問題了。 古月的目光瞬間移開,半斂了眼眸,再也沒有與范荊對視。但她的手還被崔洛牽著,就算她拼了全力在掩飾,還是沒能瞞得過崔洛。 崔洛:“.........我夫人膽小害羞,繼兄,范兄,我先送夫人回房,你二位先坐?!边@又是什么狀況?正好古月也不宜見外男,崔洛便找借口帶她去問話。 崔洛不想太多的人知道她的身份,范荊名義上與她稱兄道弟,實則非敵非友,這個時候她必須問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很明顯,古月與范荊是相互認識的,而且關系絕非簡單,不像僅僅是......認識而已! 蕭翼挑了挑眉,看著崔洛拉著古月離開時的小表情,他竟覺得有些賞心悅目。她是不是傻?這輩子他當然不會讓她出事的,歸根到底,她還是不愿意依賴他。 蕭翼臉上的淺笑突然淡去,繼續品茶..... 范荊呆立在場,誰遇到這種事情也沒法淡定如初。一個已經死了十幾年的故人又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還嫁給了他剛結識的好友......這不等同于希望來臨的那一刻,一切又歸為死寂了么? 作者有話要說: 崔洛:我夫人跟我好友是....青梅竹馬?所以....恩......我可能成了第三者???! 第89章 獻計策 崔洛牽著古月進入內室, 從外人看來,小夫妻感情甚好, 琴瑟和鳴。 崔洛揮退了所有下人, 讓古月坐下,正色道:“說吧, 到底怎么回事?你可別告訴我, 范兄是你的舊情人?”這話問的太直接,但崔洛從范荊與古月的表情來看, 這件事是錯不了了。 古月面色煞白,唇角抿成了一條直線。她是蕭翼所救, 才能活到今日, 自然一切只聽蕭翼的。蕭翼讓她做什么, 她便做什么。崔洛是蕭翼最在意的人,古月知道這件事瞞不住崔洛,但她怎么也沒想到會在今時今地遇見范荊! 還是以這樣見面的方式! 古月垂著眼眸, “是!”聲音很淡,卻也叫人聽出了波瀾。 崔洛沒有表現出太過驚訝的表情, 又問:“繼兄他知道么?” 崔洛對范荊所知不多,但蕭翼卻是cao控時局的老手,他肯定知情。那他還讓自己‘娶’了古月?!崔洛覺得一定找個機會‘報復’一下! 古月沉默幾息:“我并不知道主子是否知情, 但......主子現在應該知道了?!彼谑捯砩磉叾嗄?,知道蕭翼的習慣和本事,沒什么事能瞞得過他。 崔洛也順勢坐下,與古月面對面。說實話, 她一開始并不關心古月的來歷。這樁婚事不過是為了掩蓋住某些事實,好讓她更加方便的行走于世。 但既然古月與范荊是‘故人’的關系,那么范荊上輩子的一直念念不忘的‘月兒’就是她了? 不是早亡了么? 蕭翼收留的人肯定來歷不簡單,且又是‘死’了的人了,這種套路背后一般都藏著不為人知的氏。所以,崔洛不得不在意了,她總覺得這背后影藏了什么?蕭翼該不會僅僅是為了抬高古月的身份,就讓她認了縉王做義父吧? 縉王好歹也曾名揚天下,怎會無緣無故就收了一個暗衛當義女? 崔洛此刻已經可以篤定古月的來歷很不簡單。 “事到如今,你還沒告訴我你究竟是誰?楚月是么?你姓楚?你若不說,我照樣可以查到。而且,你大可不必防備我,你是繼兄的人,你也應該知道繼兄他......”崔洛的意思,是想告訴古月,沒有必要藏著掖著,而且這件事她務必得知情。 崔洛沒有逼古月,給了她平復心情的時間,過了少頃,古月啞聲道:“我的確姓楚,是罪臣之女!主子救了我,教會了我很多東西,我......” 古月一言至此,又是一度沉默。 崔洛卻是唇角猛抽,她自己女扮男裝參加科舉已經犯了欺君大罪。蕭翼倒好,又給她塞了一個罪臣之女........他真的不是存心的么?口口聲聲說一切為了她好,可崔洛怎么覺得蕭翼是在不知不覺中將她拉入了他的陣營! 現在崔洛沒有選擇的余地了,只能和蕭翼一榮共榮,一辱共辱了。 片刻之后,崔洛給古月倒了一杯茶,道:“別想太多,我也不會逼你說什么。這件事我去問繼兄,至于你與范兄.......只要機會允許,我不會阻擋你們。我猜,你應該是身負大仇,身不由己吧?!?/br> 古月愕然抬起頭來,對上了崔洛一雙清澈的眸子,她很詫異崔洛竟然沒有什么情緒波動,反倒安慰起她來了,古月覺得之前不曾真正認識過崔洛,“你......” 崔洛這時已經起身準備出去,“你先歇著吧,我出去一下?!?/br> 古月看著崔洛離開,此時才明白了崔洛這人與眾不同的地方,想來除了她的容色,這便是主子鐘情于她的緣故吧。 這廂,崔洛重新回到花園子,看范荊的面色,很顯然是認出了古月,崔洛靠近蕭翼,笑道:“繼兄,你我多日未見,我有話要跟你說。昨晚終究不方便,你難得在我府上待上一天,不如跟我過來,咱們好好說說話?!贝蘼逖粤T,磨了磨牙。 蕭翼料到崔洛會來質問他,他也做好了跟她說明一切的準備。 至于范荊.......等著他自己想通了投奔過來吧。 這時的范荊再看崔洛時,眸中分明多了一層敵意,但他到底沒有表現的太過明顯。他還不明白為何月兒還活著?又成了縉王的養女? 崔洛只覺如芒在背,又對范荊道:“范兄,你且隨意,我跟繼兄稍談片刻即可?!?/br> 范荊心緒難描,用了萬分的力氣壓制著自己的情緒,方道:“好?!?/br> 崔洛一路行走如風,她雖個頭矮了蕭翼太多,但雙腿細長,不一會兒就走到書房。蕭翼自是緊隨其后,他步子大,不緊不慢的走入書房,反手將門合上,開口就道:“洛洛,別氣,我都跟你說清楚?!?/br> 洛洛?誰允許他這么喊了! 崔洛背對著他站了幾息,轉身時,一張小臉依舊明媚,“好啊,我聽著,繼兄慢慢說,千萬別說漏了哪里。范兄是貴州黔南人士,那么古月也是?可她的口音為何聽不出來?” 崔洛面上雖沒有發怒,但蕭翼太了解她,知道她這副樣子是肯定要追問到底了。 反正蕭翼也不打算瞞著,這輩子她與他只能是站在一個同盟里。 蕭翼往前走了一步,崔洛見勢就后退一步。 看樣子,今日的事情解決不了,她是不會再讓他靠近了。 蕭翼嘆了口氣,便道:“古月是我十幾年前從平越衛救回來的。當初平越衛總兵楚安是縉王的人。先帝在世時,曾欲將帝位傳給安王,縉王雖無心問鼎,但他是支持安王的??赡鞘前餐跎星夷暧?,根本沒有爭嫡的野心,也斗不過當今的皇帝!” 蕭翼一言至此,崔洛就順著他的話,猜測道:“所以,咱們的皇上為了壓制安王,就一心對付縉王,故此才致楚家滅門?是這么回事?” 朝堂紛涌,從來都是勝者為王。 難怪安王被流放,縉王又慘遭厄運,這一切不過是當今皇上奪嫡的手筆。崔洛記得除了縉王與安王,還有幾位王爺死的死,傷的傷,總之沒有一個落得善終的。 蕭翼‘嗯’了一聲,嗓音無比沉重,“我父親與楚安算是舊識,但當初楚家遭陷害,被人冠上了謀逆的罪名。我父親沒有來得及幫他洗冤,待我趕到平越衛時已經來不及了,楚將軍臨終之前將楚家獨女交給了我,那女孩就是楚月。至于范荊,他的確是古月的未婚夫,我猜他入京的目的也不純?!?/br> 崔洛這下沒有避讓,她反倒是上前了一步,“繼兄??!這個案子該如何翻?罪魁禍首是當今圣上,你們難不成是想........”造反? 除此之外,崔洛想不出還有什么手段可以讓古月報仇。但如果安王問鼎帝位,那么楚家洗清冤屈還是有希望的。所以說,蕭翼這輩子才鼎立相助安王!而縉王自然也是盟友了。 崔洛突然想起一件事來,上輩子新帝登基之后,好像也重建了平越衛,還以‘楚’為名,建了一只楚家軍,原來是有這么一個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