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不管這人走到哪里,總能一下就被人看到。如鶴立雞群, 亦如孤峰上的青松。 蕭翼是皇帝的金吾衛指揮使, 但這不過是他多重身份之一,最主要的還是長信侯府的世子爺, 將來長信侯府爵位的繼承人,也是二十萬蕭家軍的少主人。 蕭家起于南宋, 在太/祖/皇/帝打江山時, 立過從龍之功。蕭家軍不像是普通軍營里的士兵, 僅僅是從民間征兵而來。蕭家軍中很多將士祖祖輩輩都在蕭家的麾下打戰。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蕭家軍并非忠心于虎符,而是蕭家! 故此, 皇帝這些年收了那么多武將的兵權上來,長信侯卻是壁立千仞, 未曾遭受太大的動搖。 皇帝近幾年大力栽培承恩伯府,為的就是想借以平衡蕭家的勢力。 席位上高談闊論,辯議程朱理學的皆是文人, 這些文人雖說頗有骨氣,但一般不會輕易得罪了百年簪纓家族,尤其是武將之門。 雖然蕭翼所坐的席位是與侍郎等三品內閣大員在一處,而非武將那一列。但這些文臣依舊與他談笑風生。 太皇太后殯天之后, 朱靈兒的婚事就被耽擱了,這幾年年紀見長,太后娘娘也開始憂心她的終生大事。 其實,放眼整個朝堂,除卻蕭翼與顧長青,適齡的青年才俊也不是沒有。偏生這朱靈兒性子乖張,只要是她看上的東西,就想著占為己有。曾經她在鳳藻宮見過一個雙手極為好看的宮女,這之后就央求著顧貴妃將宮女賜給了她。 旁人還以為她當真是看中那宮女了,誰料沒過幾天,就傳出公主親手剁了宮女的雙手的消息出來。 這件事自然被顧貴妃蓋住了,內闈多是見不得人的事。但朱靈兒堂堂長公主卻是過了分了。 中秋自然少不了賞月,三三兩兩的官員從酒席上下來,就沿著長廊對月吟詩。 朱靈兒身為本朝唯一的公主,膽大包天。這世上只有她想不到的,沒有她得不到的! 蕭翼從席位上下來之后,她很快就找到了蕭翼所在的地方。那里位于御花園的一處水榭。此時銀月當空,水中也似沉入一輪圓月,周遭八月金桂飄香,良辰美景不過如此。 女子天生的感性,一遇到感官上的刺激,就變得魂不守舍了,更何況還面對著她最為愛慕的男子?! 朱靈兒個頭并不高,是那種小而精致的好看,但蕭翼知道她的為人,若非是礙于她公主的身份,蕭翼恐怕已經轉身就走了。 蕭翼面色微沉:“長公主?!彼懒艘宦?,打算從另一側離開。卻見顧長青就在不遠處。 蕭翼突然止了步。 這時,朱靈兒又上前了一步,她自詡身份尊貴,又長的美貌如花,蕭翼沒有理由不喜歡她,肯定是因為政務太過繁忙的緣故才次次疏遠她的。 自欺欺人的人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蕭翼下意識的后退,頻頻蹙眉。 這種感覺就像是吃了自己極為厭煩的甘蔗,會令他渾身不舒服。 明明都是女兒家,崔洛對他的吸引力之大讓他自己都難以控制。但金枝玉葉的長公主,他卻喜歡不起來。 莫非這便是月老布下的章法?! 蕭翼沉聲道:“公主請自重?!?/br> 朱靈兒自幼開始便被人巴結著,蕭翼越是遠離她,越是激起了她內心不可壓制的占有欲,她捂唇嬌笑:“蕭翼,本公主不過是路過而已,你可千萬別把我想像成那種隨隨便便的女子?!?/br> 蕭翼的唇角溢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待眼角的余光瞥見顧長青的玄色衣袍時,蕭翼手攆暗扣,輕輕一彈指,頓時如有一陣疾風拂過。 驀然之間,朱靈兒只覺膝頭刺痛,身子不由自主的往荷花池下方倒去。 蕭翼就那樣眼睜睜的看著她落入水中。他不會擔心帝王會怪罪,畢竟男女有別,男未婚女未嫁,他當然要跟長公主保持距離。屆時,就算事情落在他頭上,他也有足夠的理由為自己辯解。 御花園的荷花池深不見底,前前后后不知道死過多少人,冤魂無數。 中秋夜宴,宮庭之內每隔幾丈便有侍衛守崗。朱靈兒落水的動靜很大,很快就驚動了旁人,其中就包括了顧長青。 不過,待侍衛宮女們蜂擁而至時,眾人卻是傻眼了。 時下民風嚴謹,長公主落水,侍衛們自是非禮勿視,但宮女嬤嬤又不會鳧水。 蕭翼自然不可能下水,若是碰到了公主玉體,那就是非娶她不可了。 顧長青臉色鐵青,大聲喝道:“有沒有會水的公公?都給我站出來!” 朱靈兒顯眼已經快徹底沉下去了。 蕭翼不動,顧長青也未動。 當朱靈兒整個人沒入水中時,蕭翼道:“長青,長公主可是你的表妹,她若出了事,你能見死不救?顧貴妃與承恩伯怕是永遠不會原諒你吧?” 下水救朱靈兒意味著什么,顧長青自然知道。換做幾個月前,他或許可以暫時將個人之事拋之一邊,先救了人再說。 但如今,他內心深處非常清楚,他不能娶朱靈兒。 可長公主是誰!她真出事,顧長青這個表哥見死不救,難逃其責。 就在顧長青有所動作時,一紅衣飄然的女子跑了過來:“顧大哥,你不準救她!我去!” 堯羽言罷,就棄了手中花燈,噗通跳入了冰冷的湖水中。堯羽雖然是顧貴妃的義女,但與朱靈兒的關系一直不怎么好。 朱靈兒還害過她,奈何顧貴妃與朱明禮全力相護,堯羽一直相安無事的行動宮廷。 蕭翼眸色微暗,與此同時,顧長青也表現出了一種殺意。這殺意是沖著蕭翼而來。以往二人還不會明面上起沖突。但今日此事,卻是蕭翼起頭在先,他在逼著顧長青成為駙馬。 他二人一直在做戲,平日里和和氣氣,像知己好友。 但彼此都知道,長信侯府與承恩伯府只能對立,不可能為友! 這也是帝王想看到的! 堯羽武功高強,救了朱靈兒上來并不難。當婆zigong女紛紛上前,拿著絨毯包住朱靈兒時,她已經昏厥不醒了。 在場的男子肯定都要回避。 蕭翼正愁沒有機會將朱靈兒推給顧長青,今日卻是被朱明禮的人給壞了事。他轉身即刻離開。 汪直在御花園的夾道上與他碰面,這人一直都是三分陰柔,七分俊美,他帶著意味不明的笑意道:“蕭大人,真是可惜了這么好的機會。不過雜家還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訴你!” 汪直的蘭花指剛要抵在蕭翼的胸口,卻被蕭翼一個閃步給讓開了,“說!” 要說起蕭翼與顧長青的共同點,其中一條都是不甚喜歡汪直。 對此,汪直也相當的苦惱,他可是冒著眼角長出褶子的危險,逢人就笑,對這些世家子弟的要求,那是有求必應,怎就無人看出他的好?! 汪直思來想去,只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自己長的太好看了,讓這些人嫉妒了。 汪直知道蕭翼心情不悅,他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不記仇,也不怪蕭翼的態度惡劣,他笑道:“呵呵.....雜家這可是頭一份的最新消息,還是從四夷館傳出來的,且已經跟禮部核實了?;噬线@邊還沒看到奏折呢!” 蕭翼眸光微瞇,旋即也笑道:“汪公公一向消息精確,你是說.......高麗皇子已將入京向長公主求親?” 大明后宮也有來自高麗的妃子,高麗國一直惦記著大明的有些先進領域,想聯姻也實屬正常,而且這件事遲早要發生。 只是這輩子似乎遲了幾年。 汪直的桃花眼怔住了,頓了頓,方道:“哎呀!蕭大人,你真是料事如神吶,你是從哪里得來的消息?怎會比雜家還快?” 蕭翼臉上的笑意漸漸散去,他突然逼近,二人的臉靠的無比之近。一個陽剛俊朗,一個百媚叢生。 蕭翼壓低了聲音,但嗓音極為淳厚,他道:“汪廠公為何要幫我?你跟顧長青到底結過什么怨?” 這個世界上沒有白掉的餡餅,蕭翼查過汪直,但所知不多,這個人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樣。卷宗雖有記載,但若細細深究,就會發現世上根本就無此人。 然,就是這樣一個來路不明之人,竟成了手握大權的欽差掌印太監,也就是眾人常說的提督東廠,掌批紅之權,是朝中赤手可熱的人物。 但若要探究此人,便會發現,他根本不為自己圖利,除了帝王之外,也不為他人效力。 汪直是一個非常奇怪,且極為神秘的人。 蕭翼的威壓感太強,汪直面不露色,抬手在蕭翼肩頭彈了一彈。就在這時,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了過來:“咳!汪公公,蕭大人,你二人這是在做什么?” 沐白雙手朝后,面帶嘲諷的走了過來,好像是自己撞見了什么不得了的丑聞,他沖著蕭翼與汪直眨了眨眼,又笑道:“正值花好月圓,二位不去賞月,卻在這個樹影婆娑之處.......私會?” ‘私會’是一個容易讓人誤會的詞。 男女私/會是不符規矩的齷/齪行徑。 正經人談正經事也可以叫做私會。 可男子與男子之間....... 沐白的毒舌本事舉朝皆知,換做旁人估計會被他氣的炸了毛,但汪直是最不忌諱這等小事的,蕭翼又豈會跟沐白計較? 這廂,蕭翼后退了一步,眸色微瞇的看了汪直幾眼,就大步往小徑另一側走去。 待蕭翼一走,沐白當然不會留下來跟汪直單獨‘相處’,他咳了一聲轉身也走了。 汪直唇角揚起,無聲的笑了笑,自言道:“哎!看來,要準備長公主大婚事宜了?!?/br> 鳳藻宮這邊,顧貴妃一陣雷霆大怒,“好一個蕭翼!好一個顧長青!這兩個人也太不把靈兒放在眼里了!”但她精于內闈紛爭,遇事極為冷靜,很快就讓自己定了下來,對一側的皺眉的朱明禮道:“罷了!你皇妹那個脾氣,誰人能受的??!長青雖執念了些,好歹也是你的表親,暫時還能信得過。倒是蕭翼......他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 朱明禮上前勸道:“母妃,蕭家只忠于皇權,將來只要蕭翼不壞事就行,其他的.....還需再做斟酌?!?/br> 顧貴妃揉著眉心,絕美的容色在一片華光下顯出一股子冷意:“你記住了,誰若擋道,就除了誰!” * 中秋當天夜里,蕭衍就從城東來了崔家。 對此,崔洛倒是松了一口氣,蕭衍真要是不想要崔倩了,她還得想法子撮合兩人。最起碼,現如今的狀況是,蕭衍心里有崔倩,而崔倩是太不懂人情世故罷了! 崔洛將合作的意向提了出來,蕭衍也沒有意見,但見他眼神游離,崔洛大概知道他在期盼什么。 女子回娘家,是不能跟丈夫同寢的。 不過,崔洛命人帶蕭衍去見了崔倩,他二人的事還是自己解決去吧! 轉眼到了放榜當日。 秋闈對崔家而言意義重大,崔家各處鋪子的掌柜與管事也盼著少東家能高中的。 士農工商,只要崔家出了官老爺,今后的生意也會順暢的多。 崔老太爺在祠堂里禁閉了一個早上,待派去貢院外盯守的小廝快馬趕回來時,他老人家才從祠堂里出來。 說實話,崔老爺子的確盼著崔洛能出人頭地,但崔洛這三年的進步遠遠超過了他的預料,他如今的期盼更大了。 未及送喜報的差役上門,崔家的小廝就已經快馬加鞭,將放榜的消息送了回來。 每次放榜,貢院外都會貼上榜單,以作公示。 小廝步子太急,喜不自勝,步入廳堂時,險些就被石階綁倒。 各處鋪子里的掌柜們也在等著消息,少東家之前就是案首,又入了國子監,這等歷程已經夠讓人嗔目結舌了。 崔老太爺端坐在圓椅上,面上有些緊繃,沒有催促小廝趕緊將名次報出來,只是在那里安靜的等著。 小廝大喘了幾口氣,道:“老太爺!天大的好消息....咳咳......”可能因為一路上趕的太極,導致他呼吸不順。 催老太爺的心已經提到嗓子眼了,聽到‘天大的好消息’幾個字,那便是中舉了無疑,關鍵就在于名次了! 這時,小廝還沒說出來,廳堂外響起一陣爽朗的笑聲,此人身著湖藍色差役服飾,頭戴瓜皮小帽,一手捧著拴了小紅綢的捷報走了過來,“恭喜??!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