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要說起崔洛最為可惡的地方,除卻她這張招蜂引蝶的臉,那便是她的嘴了。 怕是從來就沒在他面前坦誠相待過吧。 府試? 她會擔心府試! 蕭翼好整以暇的看著她半是可憐,半是懵懂的樣子,明知她內心此刻是怎么想的,他就是不想如了她的愿。 而且,他不能保證崔鶯鶯不會找她的麻煩。 蕭翼覺得將崔洛關在自己身邊才能讓他安心,且看著她這般無可奈何,卻又不得不強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他覺得甚是解氣。 二人各懷心思,彼此都將對方算計了一番。 蕭翼的左手置于桌案上,五指很有規律的來回敲擊,聲音有力渾厚,好像還挺好聽。 “呵呵......府試?崔少爺今年才十三,用不著這么急吧?!笔捯硭菩Ψ切Φ?。 崔洛需要蕭翼一個理由,她知道問了也是白問,便道:“那就勞煩蕭大人盡快將學子們救出來。哎,如若那妖女一開始沒有從崔家逃脫,就不會有今日的事了?!?/br> 蕭翼臉上的淡笑不見了。 敲擊桌案的五指同樣止了動作。 她是責怪他那日沒有盡力而為么? 還是激將法? 轉眼天色已黑,月華透過窗欞照了進來,隱隱灼灼的,落了一地斑駁。 美婢走了進來點燃了屋內的蠟燭,視野突然想了起來,彼此都能清晰的看清各自臉上的表情。 “世子爺,您要的書已經送來了?!泵梨镜种^,將幾本書冊陳放在桌案上。 崔洛:“..........”她沒想到蕭翼早有準備,他是什么時候讓人備書的?他是提前就知道自己會找這個借口?還是有心讓她好好溫習? 肯定是前者! jian詐! 崔洛一臉霜色的表情,顯然取悅了蕭翼。他起身,雙手朝后,還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看著她:“萬一我有事需要找你核實,難道還要特意去一趟書院?崔洛,還是好好看你自己的書吧。你的那些同窗們也一定會救出來?!?/br> 丟的朝廷命官家中的子嗣,其中一半人還是獨子獨孫,麋鹿學堂一聽到風聲就宣布休學幾日,連半個朝堂都給驚動了?;噬蠈ν糁辈淮笈?,讓顧長青協助其兩日之內必須將學子們揪出來。 崔洛如被堵住喉嚨,一時間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駁蕭翼了。 這人嘴上說要走了,卻還是站在那里,目光如鑄。 “那就多謝蕭大人了?!贝蘼宓?。她不明白他怎么還不離開? 崔洛移開了視線,當真開始翻閱起了書本,是四書里面的幾本,還有一本《天工開物》。 奇怪,他怎會知道她最近在研讀這本書?! 蕭翼怎會相信崔洛會如此老實的聽他的話 她從來就沒真心信過他。表面上的服從,內心怕是將他詛咒了千百遍了吧! 蕭翼沉吟了一口氣,目光落在了桌案上沒有吃完的烤雞上。 以前只愛吃雞胸鋪上的rou,現在倒是反過來了,獨獨那里的rou是剩下的。 蕭翼離開屋子之前,眼前的余光瞥了崔洛一眼,見她面容沉靜,五官端凝,仿佛沉浸在書本之中不可自拔。 蕭翼唇角一抽,走了屋子。他甚至可以想像此時此刻里面的人又會換了一張怎樣的面容? 在他面前假裝?還想騙他多少次?! 不過,這回應該恨他了吧! 但總比漠然無視要來的好! * 學子們被擄的六個時辰之后,汪直與顧長青在城東郊外找到了白蓮教的臨時窩點。 不過,顧長青懷疑,這是崔鶯鶯故意留下的線索,不然之前怎會一直找不到半點蛛絲馬跡?如今有學子們做人質,朝廷也不會輕易對他們出手。 此時,玄月斜掛于空,枯樹上有烏鴉啼鳴,場面極為不吉利。 顧長青騎在馬背上,身上的飛魚服已經被汗浸濕了一半。在此之前,他命錦衣衛將整個京城郊區差不多翻了一個底朝天,還是沒有找到被擄的學子。 顧長青踢了幾下馬腹,走到汪直身側,冷不丁的問他:“汪廠公,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崔鶯鶯的目標就是刑部關著那位?” 白蓮教在中原根深蒂固,已立世幾百年余年,朝中也有他們的細作。原山西布政司就是其中一員。他是被汪直拉下馬的,現在正關在刑部,只可惜被抓捕之前,此人咬舌自盡未遂,已經不能開口說話,而且拒絕與朝廷合作,寧愿端了手筋也不欲寫下有關白蓮教的只言片語。 人是汪直抓的,崔鶯鶯又與汪直有仇在先。 顧長青不得不多疑。 汪直‘呵呵’的笑了兩聲,他一貫的好脾氣,這個時候也冷聲道:“顧大人,難道你還不清楚一開始這樁差事落在雜家頭上的原因?雜家以為你與蕭侍衛私交甚篤,他伙同顧大人把這個爛攤子推在雜家身上,就是想看著雜家腹背受敵啊。雜家也很冤枉,不過是為了朝廷效力,揭露了反賊的真面目,誰知會惹來這么一個大麻煩?!?/br> 顧長青:“.........”他一開始只是覺得白蓮教難纏,沒有必要花心力去對付,正好蕭翼提出來,將差事推給汪直,讓他去勞心勞力好了。 原來蕭翼早就是有計劃的。他知道崔鶯鶯此番入京如今的目的是為了救人?而正好那白蓮教臥底就是汪直所抓?所以那日才將捉拿逆賊的事推到了汪直身上! 蕭翼到底想干什么? 汪直與顧長青正在等著與崔鶯鶯交涉,身后一陣馬蹄聲由遠即近,待蕭翼出現在火把光亮中時,汪直與顧長青同時看向了他。 “蕭侍衛怎么來了?”汪直挑了挑柳葉眉,笑問。 顧長青卻是沉默未語。 蕭翼道:“汪公公,我是奉皇上旨意而來?!彼肿隽艘粋€動作,少頃。便有人押了一輛囚車過來,里面關押這人正是白蓮教的臥底。 這人還活著,卻等同于一個廢人了,只不過是拖著一口氣而已。朝廷一日不讓他死,他便死不了。 無人知道白蓮教大費周章將此人救回去是為了什么?還不惜得了罪朝廷眾多官員? 汪直又是一陣溫如四月暖陽的笑,“呵呵.....難為蕭侍衛跑這一趟了?!?/br> 他話音剛落,從林子深處出現十來號人,為首之人相貌柔/媚/,雌雄莫辨,與汪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崔鶯鶯這次扮作了汪直。 蕭翼‘呵’了一聲:“汪廠公不必介懷,她沒你好看?!?/br> 顧長青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態,也附和一句:“假的終歸是假的!” 汪直完全沒有理會二人的揶揄,笑意如常:“哈哈!是啊,雜家在這世上是獨一無二的?!?/br> 崔鶯鶯騎在一匹棕毛高頭大馬上,她自然聽到了這幾人所說的話,好看的一副皮囊此刻也陰郁了。 蕭翼之所以每次都能辨別出她,并非是因為她瞳孔中的紅痣,而是她身上的味道與崔洛不一樣。更重要的是,人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待崔鶯鶯一走進,顧長青冷聲道:“妖女!還不速速將人質交出來,若有一人傷了分毫,你休想活著離開京城!” 顧長青態度冷絕。 崔鶯鶯也不惱,她看了幾眼蕭翼,美目流轉,這之后才與汪直對視,眼神立即就冷了下來:“我要的人,你給我帶過來了?” 崔鶯鶯恨著汪直。 汪直同樣恨著她。 汪直看著十幾步遠處一模一樣的自己,他的桃花臉緊繃:“恩!人是帶來了。你若不交出人質,你的二師兄恐怕要永遠留在京城了。你放心,他一時半會還死不了?!?/br> 而這時,蕭翼與顧長青對視了一眼,微微點了點頭。旁人或許看不明,但顧長青經常與蕭翼打交道,知道他這人從來不做沒有準備的事,他大約猜出了蕭翼已經著手命人去包抄崔鶯鶯的后方了。 沒有找到學子們之前,誰也不會輕舉妄動。 崔鶯鶯的目光掠過汪直等人,隔著幾十丈的距離看了一眼囚車內的人。此人在山西貪墨巨額,又是白蓮教的人,先是被關東廠,后又轉移到大理寺定案,早就被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崔鶯鶯道:“我怎知那是我要的人!”她這話是對汪直所言。 要說這世上最為狡詐的人,除了師傅之外,那就數他了! 崔鶯鶯似乎很不信任汪直。 這廂,蕭翼與顧長青都沒有插手,二人騎在馬背上,在一側靜靜旁觀。 汪直不耐煩的讓手底下人拿著火把照亮了囚車內人的臉,方道:“你現在看清楚了?里面坐著的就是你的二師兄!如假包換!” 崔鶯鶯咬了咬牙,眸露狠色,可能是今日□□貼的不是很服貼,面部表情猙獰。 與汪直互視了幾眼之后,她突然抬起手中的箭矢正對著囚車射了過去。 速度之快令人眼花撩亂,但一聲悶響從囚車那邊傳來時,已經為時已晚。 人死了! 眾人萬萬沒想到會是這么一個結果! 顧長青凝眉:“.........”所以,崔鶯鶯不是來救人的,她是來滅口的! 錦衣衛和東廠聯手都沒有審問出任何線索,她卻依然要滅口,這背后到底藏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顧長青多看了汪直幾眼,總覺得他很不簡單,甚至是深不可測。 汪直扭頭,看了看背后的囚車,又看了看崔鶯鶯。最后面向蕭翼和顧長青,做了一個攤手聳肩的動作。表示自己對這個結果也是沒有料到的。 崔鶯鶯憤然:“汪直,是你害死了二師兄!” 汪直不接受這種誹謗:“我?到底是誰方才下的手?” 崔鶯鶯的表情實在難以辨別,但嗓音略帶哭腔,她舉起手對著長空發出了信號,狂笑道:“哈哈!二師兄死了,總得有人陪葬吧!我這次真不打算放了那些公子哥,你們就等著收尸吧!汪直,如果沒有你,二師兄不會淪落到這個下場!” 言罷,又是白蓮教慣用的伎倆,頃刻間濃煙四起,嗆人心扉。 一片迷霧之中,顧長青準確無誤的抓住了蕭翼的韁繩:“你的人有把握找到人質么?”他不能讓顧長梅出事。 蕭翼應了一聲:“恩?!?/br> 顧長青此刻對蕭翼起了疑心。前陣子,是蕭翼提議將捉拿白蓮教逆賊的差事推給汪直,莫不是他一直在暗中查探?否則怎會這么快就找到了關押人質的具體方位? 這次如果成功解救了人質,汪直會是有功的那個人,蕭翼就這么不在乎名利? 他不像是這樣人! 五更未到,梅長梅等人陸陸續續在一座破敗的莊子里被找到。 都是衣裳完整,沒有受到半分迫害。 顧長梅看到顧長青的那一刻,委屈的快要哭出來了,卻是堪堪忍住了,他個頭高大,已然是個成年男子的體格,就是心智尚且還在十三四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