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秦妙繼續打掃院子,一面掃一面回憶娘以前說過的柳嬸家的情況。隱約記得柳嬸家里好像喂了幾只雞,所以三個雞蛋,應該沒什么吧。其實娘當初也養過雞,奈何自家是外來戶,養得雞仔都被村里的潑皮給偷個干凈。后來便沒再養任何家禽牲畜。 打掃完了院子,秦妙便在院子里的石頭上坐了,研究娘給的這枚暖玉。乳白色,滑溜溜的,摸上去還真的暖暖的。寶貝??!不知道到底能換多少銀子?夠不夠發家致富的本錢? 腦子里琢磨著亂七八糟的事情的時候,時間就過得飛快。天色黃昏的時候娘提著半籃野菜回來,進了廚房,開始做晚飯。 秦妙想起來什么,跑進廚房給娘說:“娘,二狗哥今天送了三個雞蛋來,我……我收下了?!鼻孛钇鋵崜哪飼熈R,因為爹在落魄前是讀書人,娘也識過幾個字,骨子里是有些傲氣的,大約不喜歡別人的施舍。 李氏看著小女兒眼中的不安,心里一陣酸澀,她摸了摸女兒的頭頂,輕聲說:“無妨,以后娘多去你柳嬸家做點針線就是。今天晚上咱們家吃炒雞蛋,好不好?” 第5章 炒雞蛋 秦妙裝作小孩的樣子高興的蹦蹦跳跳:“好啊,好啊,吃炒雞蛋嘍!” 李氏看著女兒的笑顏,心里說不出來什么滋味,一路逃難,見過了太多人情冷暖,現在定居在唐家莊,雖然時不時的會受到本地人的欺壓,可是比那些死在逃難路上的人幸運得多,而且天底下好人還是有的,柳氏一家人就不錯,一定是知道自家今天被人上門訛銀子,這才送了三只雞蛋來安撫安撫。 晚飯依舊是稀菜湯,粗糠餅子,不過多了一盤野菜炒雞蛋,幸運的是兌雞蛋炒的野菜不苦,散發著點點清香。 爹秦峰吃相講究,不急不慢,就著稀菜湯咽著粗糠餅,若不是秦妙嘗過這種粗糠餅的滋味,看著爹的吃相大約要以為這粗餅味道還不錯。 娘就不行了,吃一小口粗餅得喝上一大口野菜湯,顯然逃難之前沒受過這份苦。飯桌上面,娘一面吃飯,一面和爹聊著白天被鄰居訛銀子的事情,總的來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說是沒什么要緊,讓爹不要擔心。 大哥的性子隨了爹,沉穩有禮,不急不慢,雖然落魄了守著幾畝薄田為生,可是坦然面對,絲毫不怨天尤人。他給秦妙夾了一大筷子雞蛋到碗里:“小妹,多吃些,最近你都不怎么吃東西?!?/br> 一家五口人,秦妙看著自己碗里的那一大塊炒雞蛋有些吃不下,分出一大半給了二哥。剛剛聽爹娘聊天,提到二哥今年已經十二歲了,可是怎么看都像是十歲左右,典型的營養缺乏。 二哥拒絕了秦妙分過來的雞蛋:“小妹,大哥給你夾得你趕緊吃啊,我自己有筷子會自己夾。你看你的臉,都被那混小子砸腫了,得好好補補?!?/br> 秦妙不同意,考慮到二哥的生長發育,執意要把雞蛋都讓給他。 孩子們懂得謙讓,這是件好事,可是李氏卻心里直犯堵,將那一盤子雞蛋端起來,平分成五分,分到每人的碗里,大家都吃,誰都不能讓著誰。 晚飯之后,娘洗了碗,拿出針線筐,湊近一盞油燈開始做針線,本來為了節省燈油晚上一般不點燈的,可是今天白天不是被隔壁的小柱娘給鬧了一通,氣得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原本該做得針線活就耽誤了,只能晚上點燈趕一趕。 常年的粗活,手指頭起了厚厚的繭子,做不來精細的繡活,怕把人家上好的緞子給磨花了。只能做些粗使的針線,送到柳氏那里,隔三岔五的去鎮上賣了,換幾個銅板是幾個銅板。 因為點了燈,家里其他人就不想那么早睡了。爹和大哥談論著那幾畝薄田,這樣的深秋時節,別人家的麥子已經種下,可是自家的田地狀況實在不好,當初買下來的時候也不曉得一層薄薄的泥土下面竟然藏著那么多的碎石。顯然是被人坑了,可自家是外來戶,一家人又都不是愛惹事的人,只能自己動手整理。 泥土下面藏著的石頭得先挖出來,再施點河泥土糞之類,這樣才能種莊稼,否則只能浪費糧種。 聊完了田地,又聊了一些家常,娘一面做針線一面和大家聊天。 也就是這些閑聊的家常中,秦妙得知大哥今年十四歲,早年沒有兵禍的時候跟著爹娘想過幾年福,所以身體狀況和年齡是相符的,等到二哥出生的時候,時局就不好了,邊關開始打仗,苛捐雜稅貪官橫行,百姓的日子很不好過。 所以二哥兩三歲的時候就開始跟著爹娘東奔西走,十二歲了,看上去像十歲,也許正因為如此,爹和大哥才不忍心讓他去田里下苦力,頂多讓他在邊上打下手,或者干些跑腿送飯之類的輕省活。 提到了二哥,秦妙不自覺的就想起了三姐。三姐被賣掉的時候自己才剛穿越過來,躲過一陣時疫,非常排斥這個世界,整天暈暈乎乎。如果說秦妙自己是個瘦骨嶙峋的豆芽菜,那么三姐秦妙心就是放大版的豆芽菜,九歲了,就比秦妙高半個頭而已。 爹娘和大哥二哥大約也想起來三姐,一時間大家都有些沉默。 娘想起來被賣的閨女,便有些郁郁,放下了手上的針線活:“時候不早了,都睡吧。燈油可不是大風刮來的?!?/br> 爹帶著大哥二哥去打水洗臉了。秦妙最小,由李氏幫著擦臉洗腳。條件艱苦,能有一盆底熱水洗臉洗腳已經是件很美好的事情。加上晚上吃了雞蛋,秦妙今天的心情很不錯,躺在了自己床上沒多久就睡著了。 第6章 哭的絕望 房子不結實,而且還很小,大哥二哥擠在一間屋子,爹娘住一間。 秦妙沒有自己的房間,干草鋪起來的草床就安置在爹娘房間里草簾子隔出來的小隔間里。小隔間里白天黑夜都是一樣的黑,房子的采光本就不好,草簾子這么一隔,更加的見不到一絲光線。這也是秦妙為什么寧愿去村東頭的柴垛上吹冷風也不要呆在家里的原因。 睡到半夜,秦妙醒了,一方面草床睡得很難受,另一方面草簾子另一側的爹娘在說話,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可是這樣的深夜里秦妙還是能清晰的聽到說話聲。 “三丫頭現在也不知道怎么樣了,孩子爹,你說人牙子會把咱們三丫頭賣去哪里?”娘的聲音里面滿滿的都是擔憂。 爹嘆了口氣:“孩子娘,別想了,那個給暖玉的老道不是說過了,咱們家的人都是有福氣的,特別是小丫頭。說不定,過上幾年,就能找到三丫頭了?!?/br> “老道士的話怎么能當真?真要有福氣,咱們家會是現在這樣?”娘的聲音里面夾帶著哭音,“要是明年當真加稅,這日子是真的過不下去了。先說好,下次要賣,就把我賣了好了,孩子們一個都不能再賣了……” “日子會好的?!钡氚矒崮?,可是話說來,自己都沒底氣,“那個時候時疫嚴重,手里沒有銀子,家里人都得搭進去。兩個小子是家里的香火不能賣,小閨女是個傻的,賣出去就是個死,只能委屈三丫頭……” 不等爹把話說完,娘就開始哭,捂著被子,哭得凄涼絕望。 “好了,別哭了,等家里日子稍微好點,我就托人去找三丫頭,不管多少錢也要把她贖回來?!钡矒嶂?,可是話說口后自己都覺得有些飄忽,家里一窮二白,又是莊子上的外來戶,能保住一家人的口糧都難,哪里有銀錢去贖三丫頭?兩個小子都十幾歲了,過兩年就要說親,就是有錢也得先給小子娶媳婦啊。 娘依舊在哭,哭得隱忍,哭得絕望。 爹再次嘆息,深知三丫頭這輩子都要成為家里所有人的心結了,這件事太沉重,他岔了話題,提起今天二狗來送雞蛋的事:“唐栓家都是好人,二狗今天送了雞蛋,你給柳氏說一聲,農忙的時候我帶著兩個小子去給他們家幫忙?!?/br> 娘聽了這事,才漸漸收起哭聲:“用不著你們,農忙的時候咱家也忙,我幫她多做點針線就好了?!?/br> “……”爹見娘不哭了,心中稍安,沒再說話。 娘自說自話:“柳jiejie家里寬裕一些,二狗爹是個種莊稼好手,大狗又在鎮上學會了木工,二狗又是個聰明懂事的,可就是家里三個兒子,光是小子們娶媳婦就得一大筆銀錢,我看柳jiejie平日里也過得很緊巴?!?/br> 秦妙聽著娘的話,心里直嘆息,柳嬸過得緊巴,可是緊巴緊巴也能攢點銀錢給兒子們娶媳婦,自己家呢?爹早前是個讀書人不懂種莊稼,大哥也不會木工,二哥連個頭都長不起來,當真是看不到一點點的希望,一窮二白??! 爹娘又閑話了一陣,這才睡熟。秦妙瞪著眼睛,看著濃黑的夜色,怎么都睡不著,直到聽見其他莊戶家的雞打鳴之后,才隱約有些睡意。 醒來的時候家里只剩她一人,爹和大哥不用說,自然是去田地里挖石塊去了,時間很緊,別家的小麥都種下去了,自己的田地還沒有修整好,他們比誰都焦急。 二哥么,要么去地里給爹和大哥幫忙,要么就是跟著娘去挖野菜。窮人的孩子都很懂事,二哥是不會偷懶的。 秦妙穿好她那件破的連補丁都沒辦法補的破棉襖,去了廚房,鍋里溫著菜湯和粗糠餅。粗餅秦妙是絕對咽不下去的,她只喝了一碗野菜湯。然后打算出門走走。倒不是貪玩,而是想出門找找賺錢的機會,呆在家里看著家徒四壁,是絕對沒有賺錢的靈感的。 村子里正值農閑,沒走多遠就能看到大樹下面湊在一塊,一邊納鞋底子一邊東家長西家短的聊家常的婦人們。秦妙原想裝作沒看到,從旁邊溜過去的,可還是有眼尖的婦人看到了她,揚聲嘲笑:“傻妞!這是要去哪?嬸子送你去別家做童養媳吃好吃的好不好?” 秦妙冷笑,回敬道:“我是沒那個命去吃好吃的,還是讓你自家閨女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