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老戰友的到來,是沈國峰的第二春,那時候每天上門來的人不計其數,家里的果品煙酒堆成了山,而如今,這里除了雜草,卻什么都不剩下了。 焦琴花了大半個小時才進了門,這座別墅現在已經是空蕩蕩的一片,回來后她聽家里的老阿姨說過,當時高利貸把家里值錢的家具和電器都搬走了,焦琴小心翼翼地踏進門,鞋子踩在破碎的地磚上,咔噠咔噠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房子里回響著,她的心里突然有些發毛了。 她是不是——不該來? 手電筒慘白的光照射下來,她的身影落在墻壁上,被拉長了無數倍,焦琴被雨衣悶出了一聲汗,汗濕的衣服貼在rou上,一陣陣發涼,她走到彎角處,白光赫然一轉,掃過了窗戶邊,隱約間,一個影子從窗戶邊一閃而過。 “咚——” 焦琴全身汗毛直立,手里的電筒掉在了地上。 第117章 魔盒 焦琴頓時不敢動彈。 她不怕鬼, 而是怕人。 來這里找東西是下下之舉, 如果被保安抓到或是其他人發現,她將面臨的就不僅僅是家破人亡的壓力和生活的拮據了, 輕者罰款, 重者恐怕要拘留, 就算她甘愿受罰,可是飛飛在家, 又能怎么辦。 因為擔心房子里的動靜會讓外面的人察覺, 焦琴悄悄蹲了下來,撿起手電筒挪到了墻角, 一動也不敢動。她秉著呼吸, 聽著外面噼里啪啦的雨聲, 破舊的窗子被風吹得呼呼作響,那個影子,卻再也沒有出現過。 焦琴漸漸冷靜了下來,她仔細一琢磨, 又覺得自己有些多慮了。 如果是保安或是這里的住戶, 在剛剛的聲響過后,肯定會發現屋子里有人, 怎么會放任她在這間房子里待這么久。 想到這里,她終于松了口氣, 又重新打開手電筒。 這棟別墅三百多平方, 地上兩層,地下一層, 因為家具大部分都被搬走了,顯得有些空蕩蕩的。地上落了一層木塊碎磚的垃圾,此外,就只剩固定在墻上的柜子和木架了。 焦琴把柜子一一打開,木架也都清點過,沒有發現什么東西,她又上了樓,把衣柜都打開了,掏空了里面的垃圾,依然一無所獲。 難道真的被沈國峰燒了?又或是放在了以前的公司里? 焦琴覺得不可能。 以沈國峰的性格,若不是這些借據證件攜帶不方便,他大概天天會掛在身上,焦琴又去他的臥室找了一遍,還是沒有任何發現。 雨終于變小了,焦琴看了一眼手表,發現已經快兩點了,這個時間飛飛多半要起來上廁所,若是沒看到自己,多半是要擔心的,她只有暫且壓下心里的疑惑,把別墅里的門窗依照剛剛來時的模樣關好,又粗略檢查一番,發現沒有留下什么痕跡后,才關上了大門,披上雨衣,匆匆離開。 她走得匆忙,絲毫沒有發現一雙眼睛在黑夜里,擔憂地看著她,向雨幕的深處走去。 接下來,焦琴又去了一次,這一次,她搜索的范圍是地下室。 沈國峰是做飲料發家的,當年也有功成名就后買下酒莊做紅酒的想法,后來裝修這座別墅的時候,特意把地下室做成了酒窖,可惜后來精力跟不上了,這里就變成了半個儲藏室,存放一些雜物。 這些雜物后來都被沈浚齊清理出去了,還能值點錢的拿去典當,不值錢的都和留下的那些資料一起存放在鐘樂明的診所里。比起樓上的雜亂,這個酒窖倒是顯得空蕩干凈,焦琴站在酒窖中間,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從哪里下手。 她根本無法下手,這里根本就沒有能放東西的地方。 焦琴隨意敲了敲墻壁,只有無功而返。 焦琴又去找了那個出納,在請她吃過飯后,又談起他的前東家向沈國峰借錢的事情,焦琴已經心力交瘁,不打算隱瞞自己的意圖了:“我公公肯定留下了東西,但是誰也找不到了。我并不是想找到這張借條要錢,我只是想知道,俊杰到底是被誰騙了。這些線索肯定和借條放在一起,我公公有這個習慣?!?/br> 出納說:“我只能幫你問問,我并不是和前老板關系最親近的人,知道的也不太多,但是助理應該知道些什么,她也辭職了,回頭我問問?!?/br> 焦琴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那就麻煩你了?!?/br> 焦琴知道,這種時候必須疏通渠道,咬著牙把過年的錢拿了一大部分出來,給出納包了一個紅包。 終于,出納那里傳來了好消息。 沈國峰在某次醉酒后曾經吹噓過自己買了一個高保密性的保險箱,就放在酒窖里,里面全是值錢的東西,誰也拿不走——這也是那家電器公司老板多次想去沈國峰家里找借據的原因,但是很明顯,他失敗了。 出納對焦琴說:“既然是保險箱,那個大一個,不是埋在地下,就是砌在了墻壁里,實在不行,把地挖了墻敲了,總歸是能找到的?!?/br> 焦琴卻不這么認為,這些借據具有滾動型,說不定哪天沈國峰又有了新的材料,這些東西又不是金條,需要固定存放在一個位置,肯定不會在地板下面和墻壁里。 不過若是有個口子——再一次偷偷溜進了這間別墅的地下室,焦琴沿著墻壁走了一圈,插座,開關,還有——墻壁上的集成盒,焦琴家里也有兩個類似的盒子,這種盒子里有收納的網線以及電路的保險開關。 保險? 焦琴蹲了下來。 她掏出鑰匙,敲開了盒蓋,一股霉味撲鼻而來,幾條網線糾纏在一起,堵住了盒子。焦琴扒開那幾條網線,用電筒照進去,突然,她發現網線后面,有一塊凹下去的地方。 焦琴伸出手指,扣住那塊凹下來的地方,發現是可以拉動的,她干脆把那幾根網線拉了出來,然后扣住凹槽向外一拉,哐的一聲,那塊塑料板松動了,一個男士皮包的邊角露了出來。 焦琴認得這是沈國峰的舊物,她小心翼翼把包從墻壁里拉出來,這個包不大,分量卻不清,焦琴竟然沒接住,皮包她手里落下,掉到了地上。 她聽到紙張摩擦的聲音。 就是它了! 焦琴的心跳得越來越快,她蹲下來,拉開皮包的拉鏈,一個筆記本從包里滑出來,接著,又是一封舉報信,然后,是各種字據和不知道寫著什么的紙頭,焦琴先拿起本子,隨便翻了兩頁,沈國峰的筆記密密麻麻,她看得吃力,便把筆記本放下來,又拿起那封信,遲疑了片刻后,她還是打開了這封看起來并沒有寄出的信。 這封信是舉報金陸在新城港口項目中利用白手套公司大量使用來源不明資金,控制多家企業組成聯合體,進行不正當競爭的舉報信。 沈國峰的公司,也是被控制的公司之一,從老戰友到后來競標新城港口,是陸桓計劃里,小小的一環。 這封信焦琴沒看完,她手里拿著這封信,手不斷發著抖。 她根本不是打開了一個裝著借據證件的皮包,而是一個潘多拉的魔盒! 第118章 真相上(一更) 這封舉報信焦琴只看了一半。也許是在地下室里憋了太久, 她覺得有些眩暈——正如她所猜的一樣, 沈國峰連一筆五位數的親戚借款都用紙條記下來,放在了這個包里, 更不用說其他的交易, 不論成功與否, 沈國峰都在這里留下了痕跡,焦琴又在包里掏了掏, 發現里面還有一個u盤。 可焦琴已經無暇顧及里面其他的材料了, 她匆匆把這堆紙頭和本子u盤都塞回包里拉上拉鏈,扶著墻壁站起來。她的腿打著顫, 好幾次過后才勉強站直了身體。 站起來之后, 焦琴才發現她根本無法挪動腳步, 她的身體幾乎貼著墻,全身都被無邊的絕望和恐慌淹沒了。 她最擔心的東西恐怕變成了現實。 如果對方是陸桓,那沈浚齊怎么辦? 整整半個小時后,焦琴才從巨大的沖擊中回過神來。 她不能失控, 更不能沖動地跑去找沈浚齊。只是半封信, 也許是她理解有誤?又或許里面又有什么其他的內幕? 焦琴在心里拼命安慰著自己,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她彎下腰把網線收拾好, 塞進集成盒里關上,然后撿起那個公文包緊緊抱在懷里, 跌跌撞撞地離開了這里。 這一次, 上回那個人影在花園的角落里等著她,而她卻根本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只是低著頭匆匆離開,那個人影在她身后跟著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起風了。 夜風吹散了烏云,被濃黑的夜籠罩的地面上,赫然出現光與影的交錯,也讓那個人影,漸漸露出了真面目—— 竟然是已經“過世”的沈俊杰! 沈俊杰看著焦琴遠去的背影,表情有些麻木了。 他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出現在這里。 事實上,這大半年來,他一直都躲在離金沙市的不遠的一個小縣城里,如果想回來,不過是一個多小時的距離。 可是他一次都沒回來過,他沒有膽量回來,也沒有顏面回來,更不可能回來。 沈國峰罵他怯懦,罵他迂腐,甚至明令禁止他找回沈俊杰這個身份——按照沈國峰的說法,也就幾個月后,他們就可以拿著大筆錢和合理的身份,去國外開始自己的新生活,他們和北投搭上了線,除了錢和身份之外,他們還會有東山再起的資源。 有了靠山,他們就不必和過去一樣,只在自己的一畝三分田里耕耘,也不必再受某些人的要挾,幾年后歸來,他們就是真正的擁有大筆財富的僑胞。 在沈國峰多次憧憬他們未來的生活后,他才問:“那琴琴和飛飛怎么辦?!?/br> 沈國峰把他痛罵了一頓,如果不是因為身體敵不過自己正直壯年的兒子,沈國峰大概會狠狠把他打一頓。 “你有沒有點出息???男人天天惦記著老婆,能干什么大事?“ 沈國峰痛心疾首,又把自己過世的妻子指桑罵槐地罵了一遍,沈俊杰木訥著臉,沒有再說第二句話。 他已經習慣了,從小到大,他就是在這種強壓下生活的,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反抗自己的父親,究竟是什么樣的場景。 這種服從,甚至已經讓沈俊杰丟失了心里的罪案感。 等月亮再次躲進云里,沈俊杰戴上兜帽,從小區的側門,溜了出去。 沈國峰父子是一個禮拜前從縣城回到金沙市的,他們在金沙市的近郊租了一套自建房住下了,等待著下一步的動作。 這是他們第一次等待著其他人的”指令“,沈國峰其實不太愿意接受指令這個詞,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是知根知底的合作方,而非博弈的棋子。 這一場騙局,要從幾年前說起。 和很多私人老板一樣,沈國峰的事業,遇到的最大問題,是資金。 他的飲料公司需要運轉,他的房產項目遭遇樓市寒冬,他投資的幾家餐館已經發不出工資了。 每天一睜開眼,沈國峰就想著,要去哪里弄錢。 公司的財務情況并不好,現在的經濟大環境不好,貸款收緊,他去找了很多家銀行的高層,都沒能讓他們松口批下貸款,最后只有和另外一家發展不錯的家電企業互保,勉強從銀行里借了些錢。 接下來,就是他人生轉折點的開始。 那家家電企業因為事故被勒令停工,工廠不能運轉,銀行的貸款還不上,導致他被牽連,兩個臨近封頂的樓盤面臨著爛尾的危機,這時候,老戰友找上了他。 這是一宗一拍即合的買賣,那些源源不斷的錢從哪里來,沈國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來人肯砸錢,目的肯定不是那么簡單,沈國峰一邊謹慎地和老戰友合作,一邊拼了命撈錢。 直到新城港口項目的消息在金沙市傳開,對方終于坦白了。 金沙市地下那些黑錢,想通過這個項目洗白,并且進入正常的流通和投資渠道。 老戰友說對沈國峰說:“我知道你也想投這個項目,但是資產達不到門檻,我們這邊有資金支持,但是其他條件不符合要求,只要你點了頭,我們這邊就去注冊公司,然后我們之間擬定一個合作協議,等項目落了地,該你們得的一定不會少,接下來的開發新城的所有項目和臨港工業園,我們也按照這個模式運營?!?/br> 沈國峰沒有答應。 老戰友又說:“北投很重視這個項目,但是他們剛進駐,有些水土不服,自己競標的同時也在尋求合作。我們如果拿下了,就相當于拿到了北投內圍圈子的門票,假以時日,金沙市算的了什么,背靠北投,我們才能走的更遠?!?/br> 金沙市這么多老板里,沈國峰成為這些人物色的人選之一,是有他們的理由的。 經歷過八九十年代的浪潮,從鐵飯碗到下海經商,幾次大起大落,沈國峰從一窮二白到今天的小有資產,真正的沒有依靠過一點背景,他憑的就是野心和拼命。 可是野心是遠遠不夠的,沈國峰在某些方面依然有所欠缺,更為致命的是,在人脈關系上,他有著天生的短板。他也曾經想靠近陸桓或是宮予生等財閥的圈子,可惜想巴結他們的太多,一個小老板,他們并不放在眼里。 較之其他人,沈國峰唯一的優勢就是他那個漂亮的養子——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沈浚齊當真不知道面子二字要怎么寫,陸桓第一次主動示好,被沈浚齊全然給無視了。 真是一個比一個不爭氣! 沈國峰氣得要命。 老戰友的提議,他考慮了整整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