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案件從送審,到批文下來非常迅速,很不出意料,不論如何情有可原,迎接江溪的,也不過是一顆子彈。 在紛雜繁復的新聞事件里,甚至連個豆腐塊都占不上。 ************************ “嘭——” 江溪驀地睜開眼睛。 后腦勺一陣又一陣的疼痛越來越劇烈,她迷迷糊糊地想:我不是死了么? 可耳邊此起彼伏跟交響樂似的低泣聲讓她“死”都“死”得不安穩,江溪無奈“詐尸”,勉力往前看去,這一看之下,登時傻住了: “小,小玲?” 一個圓眼睛圓臉盤的小丫頭朝她半好奇半天真地問:“jiejie,你怎么知道小玲名字?” 江溪下意識感覺到不對。 支著身體坐起,背后是一片冷硬的土墻,身下是墊得厚厚的稻草鋪,不大的房間,跟趕豬似的圈了大大小小數十個孩子,整個是一片凄風苦雨,愁云慘霧。 在哭哭啼啼中,江溪瞇起眼——這不是當年被拐后,她被暫時安置了一段時間的房間? “jiejie,你頭還疼么?” 江溪只摸到了腦后一個隆起的大包,恍然間想起,當年剛剛被丟進這個房間時,她性子烈,確實是被那女拐子拎著頭發撞過墻的。 “jiejie不疼?!?/br> 江溪看著自己過分白嫩的雙手,這雙手上還不曾有過中年勞作的繭子,沒有可怖唬人的斷指。 她后知后覺地想:趕巧,她……重生了? 第2章 絕處逢生 這是一間逼仄陰暗的瓦房。 墻角的紅磚因陰濕密密麻麻地長了一層粘粘膩膩的青苔,中間沒有被稻草覆蓋到的地方露出一截坑坑洼洼的黃土地,窮酸得連水泥都懶得澆上一層。不知名的污漬因天長日久沒人清理,早就成了深褐色的“鼻涕”,便如這滿間的嗚嗚咽咽一般—— 一切,都看上去毫無指望。 江溪用了不到一個小時就確定,自己并不是幻覺——她確實是重生了。 一切都還來得及。 江溪并沒有問賊老天為什么不干脆善心發到底,直接送她到被拐之前,反而覺得這時間點剛剛好,產生了那么一點不可名狀的安心:大概受虐久了,太過幸運反而不安,一點點幸運就足夠了。 對這間瓦房,江溪簡直是刻骨銘心,在桑家蕩被打被虐的無數日日夜夜里,她前前后后在心里模擬過逃脫無數次,對這段經歷幾乎是爛熟于心。 “小玲,回去坐好,該有人來了?!?/br> 果然,就在江溪話音剛落沒多久,門“哐當”一聲被人從外推開,農村老舊的木門在墻上彈了下。 一個三十多歲頭發跟雞窩似的農村婦女摔摔打打地進來:“嚎什么?都嚎喪呢?再嚎,老娘今晚都送你們去見閻王!” “哐啷”一聲,一個鐵盆落在地上。 在這當然不會像在家里那樣,一頓米飯配上好幾個菜,興挑肥揀瘦,不喜歡了還可以撂碗子。 大鍋的稀粥,不知哪年的陳米煮的,其上飄著幾根爛葉子,偶爾還能見到蟲尸在那落魄地飄著,一口咬下去,被石子崩了牙也是常事。 頓頓稀粥,勉強餓不死。 不吃?成。 接下來兩頓繼續餓肚子。 拍花子們可不會看你年紀小,就起了憐貧惜弱的心——除了外面那一點人皮用來迷惑人,胸腔里那顆心恐怕早就爛了。 這鐵盆落下來,方才還哭得嗚嗚咽咽的孩子們個個知趣地圍上來,等著派粥。 大部分都是如小玲一般的幼兒,正是會跑會跳人憎狗嫌的年紀,卻個個安靜如雞,乖巧得過了分。而如江溪這般大的實在不多—— 拍花子們拐人,也是有講究的,不會什么人都要。 少女如她這般大的最受歡迎,新鮮水靈花一朵,買家多,好出手,也能賣上價;而大的少年,他們不會要,一來不好管,二來沒去處。再來就是五六歲正懵懵懂懂的幼兒,也是時鮮貨,有的是生不出兒子的人家搶著買。 輪到江溪了。 江溪垂著腦袋接過缺口的瓷碗,第一次老老實實地呼嚕呼嚕就地吃了起來。 派粥的女拍花子冷哼了一聲,顯然很滿意這刺頭的安靜,指桑罵槐地道: “就我這地兒,憑你以前是天仙,來了也得給我老老實實的!聽話,才有飯吃,不然……”吊梢眼環顧一周,孩子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紛紛加快了吃粥的速度。 江溪當然不會與她犟嘴—— 那是前世的她才干的二缺事。 嘴炮再厲害也沒用,這些人有的是整治刺頭的法子。 她才來第二天就被扯著腦袋撞墻,現下還是“學乖”一點,降低對方的防范之心才是要緊事。至于周圍這些孩子——江溪箍緊了本就少得可憐的憐憫心,假裝看不到。 “小溪……你吃飽了嗎?” 一個嬌怯怯的聲音響了起來,江溪不用回頭就知道,這是與她一同被拐的同桌:孫婷。 在這房間里,與她一般大的有三個,全是女的。 一個女大學生,據說是在夜店high過頭,被迷藥迷蒙了來這的,長相普通,本就輕薄的衣衫早在長時間的折騰里成了破布爛條,發餿發臭,此時正悶著頭不知想些什么。 不過江溪知道:這人絕不是盞省油的燈。 前世她成功出逃過一次,但很快就被抓了回來——若非這女大學生大呼小叫地將人驚醒,她可能逃得還要更遠些。 還有一個就是孫婷了,她倆說不清誰連累誰,相伴著出去買文具,一同被拐,成功結成了一對落難姐妹花。 后來她先被賣,至于留下的孫婷……想來運道不會比自己強出太多。 回憶起來,竟覺得是很久遠的事了。 “我吃飽了?!?/br> 江溪將吃完的瓷盆還給了女拍花子,悶著頭退回了自己的稻草褥子,孫婷奇怪地看著她,只覺得這個同桌恍惚間……有些不同了。 她說不出來,就好像是一夕之間從春暖花開成了數九寒冬,又冷又硬,還帶著水草常年不見天日的陰郁。 “小溪你……”怎么了? 孫婷咽下話頭,那張臟兮兮的小臉不知所措地看著江溪,卻只得了江溪沉默的一眼。她初逢大變,方寸大亂,只本能地想與熟悉之人挨在一處,小心翼翼地挨著江溪坐了下來。 江溪瞥了她一眼,沒吭聲,只將腦袋伏在膝蓋上想對策。 這間房出去,挨著的就是一間堂屋,平時早晚都由人看著,兩個拍花子一組輪換,統共四男一女,個個都有一把子好力氣,她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強來肯定不是對手。 何況晚上還有一頓“加料”的稀粥,吃下就成了軟腳蝦,迷藥能管用一夜,這些拍花子們早在長期的行業運作里對這一套極為嫻熟了。 所以,只有晚上,拍花子們包括這些被囚的孩子們警戒心才會放到最低。 可江溪不可能晚上逃,一來,那蠻橫的女拍花子必定看著她們將摻了迷藥的稀粥吃下去,二來是晚間出逃,這荒郊野外的鄉下,早早就熄燈滅火,沒有代步工具,逃也逃不出太遠。 正想著對策,江溪突然覺得手心發癢,好似有什么東西試圖鉆破她的掌心往外生長,疼,卻又帶著說不出的舒爽。 她攤開掌心,人卻愣在了那兒。 就在那臟兮兮,還沾著污漬血跡的掌心,有一朵嫩生生綠油油的細芽兒在悄悄地破土而出,而這土——顯然是她的手掌。 一棵草長在了她手心。 豆芽菜似的身形,還不及半截指甲高,見江溪看它,還迎風招展似的扭了扭身子。 江溪“啪”地就合上了掌心——她被這玄幻的一幕驚得一時將自己的出逃計劃都給忘得一干二凈了。 孫婷被她的動靜驚動了,見江溪面色不對,不由關切道:“小溪,怎么了?” 江溪搖著頭,花貓似的臉看不出神情,卻能隱約覺出不同尋常:“沒什么?!?/br> 是夜。 吃完摻了料的稀粥,江溪朝墻壁那側了身子,等所有人都入睡后,才睜開了眼睛。 她攤開手掌,出神地盯著那一株“豆芽菜”,月光照不進這間黑黢黢被封死的房間,江溪不怕人看到掌心的異常。 她小心地伸出左手觸了觸掌心,果然摸到植物葉片特有的酥酥柔柔的質感,再轉往根部,“豆芽菜”的根莖與手掌密絲合縫地結合在了一起。 江溪使力往外拔,卻發覺除了讓自己累得氣喘吁吁外,毫無作用。 “豆芽菜”長了一副鋼筋鐵骨,頑固不化地生在了自己掌心。 莫非重生回來,她要cos愛德華的剪刀手,以后也成為植物手?江溪啼笑皆非地想著,腦子里卻浮現了三個字: “菩心草?!?/br> 菩心草? 江溪確定,不論是前世,還是現在,她從沒聽過這個名字,最多也不過是知道“菩提樹”罷了。 那么,菩心草是說她手掌心這棵“豆芽菜”了? 江溪虛虛合攏著掌心,試探地在腦子里想,“菩心草是什么?” 果然,一段段有關菩心草來歷的鉛印字被強硬地灌輸入腦子里,江溪被塞了個頭暈腦脹,好不容易才理出個頭緒,所以說,菩心草這玩意,起源于佛祖門前菩提樹下長著的一棵連根草,名“菩心”? 可菩心草怎么長到她手心了? 江溪想不明白,腦子里又自然而然地浮現一段鉛印字:菩心草嬌嫩,菩心草若死,則宿主亡;菩心草如存,則宿主存。 江溪有點著急,她好不容易重生,還沒從這鬼地方逃出去,還沒安頓好父母,還有長長久久的歲月要活,怎么就要因為一顆嬌嫩小草的死,先活不成了? 可重生這么離奇的事都碰上了,自己與一顆小草性命相連,又好像半點不出奇了。 江溪的過去,讓她善于隱忍,即便心中有無數疑惑,依然按捺住了好奇心,只在腦子里問:“菩心草怎么不死?” 她問得糙,那鉛印字也就答得粗: “氣?!?/br> 江溪沒聽明白,不由重新問了遍:“怎么說?” “菩心草以人氣為食,宿主得一人歡喜,則菩心草多活一日,得百人歡喜,則多活百日,百人歡喜,則釀解憂露?!?/br> “若得千人歡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