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節
關于各種各樣的土藥,我們這都叫‘草草藥’。 我小時候,我媽生病,得膽結石,痛得厲害,吃草草藥緩解排石,我也不知道藥方,以及啥藥。 最后她實在忍不住痛,最后做切除膽手術。 但醫生說很可惜,她鵝卵石大小的膽結石,一碰都軟爛,再吃半個月,可能就流出體外。 只是真的很痛。 ** 第176章 借糧與苦夏 甜妹兒的生日很巧, 正是碧山村油菜地里收獲的季節。 收獲油菜是非常幸苦的, 去山林里的村民們, 需要停三、四天, 幫忙將地里所剩無幾的油籽收花開。 葉爸爸葉mama夫妻協作, 最近兩天,在榨油房里起早貪黑夜, 熟練地忙碌著, 親眼見證一粒粒油菜籽變成一滴滴菜籽油。 有自家的, 也有隊里的。 每日, nongnong的菜油香味兒,從榨油房里飄出,借著屢屢春風,飄香老遠,從碧山村村口傳到村尾。 一百斤油菜籽通??烧ト嘟锊俗延?。 葉家人很想在桶里,偷偷摸摸多加一些, 無奈菜籽是提前稱重的。最后,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滿山遍野的油菜籽, 最后變成不到兩桶油。 ** “咱家甜妹兒都四歲啦!二嬸嬸給你織一條新圍巾好不好?” “甜妹兒長成標志大姑娘,可得好好聽話?!?/br> “甜妹兒乖, 好好休息,晚上奶奶給你弄好吃的!” …… 進入忙碌的五月,每天早晨,葉家人出門, 都會笑著囑咐一兩句,再給過生日的某人,一個小禮物。 要是有城鎮里的人瞅到,一定會滿臉疑問,這家人莫不是生了個哪吒? 目送著爺爺他們離開,坐在屋門口板凳上的甜妹兒,皺皺小鼻子,瞅著眼前板凳上的一溜達小物件。 她把啦吧啦一件件把玩,銅鎖、紅頭繩、沙包、花貓大搪瓷杯等,這些都是爺爺奶奶他們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其實,尋常的山娃娃們,幾乎都不過生日,最多也是當天吃得好一些,比如多半塊紅薯或多半碗雜糧稀飯。 葉家過生日的孫輩里頭,唯獨甜妹兒,她不僅過生日,還能過‘超多個’生日。 咳咳,因為當初甜妹兒出生,生產隊還沒建立,家里各種事情繁多,全部擠在一塊兒,大人們將甜妹兒的生日記茬,請來的接生婆也是個糊涂人。 像這樣因為農忙與春種,或其他原因,親人記錯生日,對于五六七零年代的村里娃娃,還挺常見的。 葉mama隱約記得是四月初一,葉爸爸覺得是四月初三,葉家老倆口堅決認為是四月初八……葉三叔最能扯,他覺得是大約是四月十二。 戶口本上的“出生”一欄則寫著“1955年5月25日”。對于山娃娃,戶口本上的生日,是最不準的,記錄的是登記日期,有的能夠差距半年以上。 像這樣的情況,村里別家娃娃也會發生,通常家里他會被隨意忽悠一個臨近的生日,反正五十歲以前都不會,迷迷糊糊亂算過去。 至于生辰八字,更是記得一團漿糊,等長大結婚算合算離的時候,說個大概也就差不多,神婆應該都懂的。 但在葉家,疼小孫女的葉老爺子心里愧疚,私底下默認,每年甜妹兒可以從四月初一過到四月十二。 甜妹兒十分開心,也不打算把真正生日‘四月初五’給說出來。近幾日她天天掰著小指頭數數,農歷十二天加陽厲十二天,每年她能過多少生日呢? 思丫頭與曉丫頭羨慕不已。 一日三餐,甜妹兒最大,能多吃一大碗糖水野雞蛋。 而且晚飯后的,葉mama則提著針線筐,里頭是碎布頭、錐子、細麻繩跟裁好的大大小小的鞋底、鞋幫等。 她拿針在鬢角的頭發里摩擦兩下,開始給小閨女做新襪子新鞋子。 這可是真正的新襪子與新鞋子! 往年做‘新’襪子的布,基本都是從舊衣服上裁出來的,本來舊衣服已經經過多年漿洗變成一塊破布。 破布打重補丁,襪子總是被磨爛,娃娃腳趾頭與腳后跟經常會露出來。 葉mama會將破襪子腳趾頭部分剪掉再縫,在用更爛襪子或舊得不能穿的碎步,縫補上腳后跟。 這樣一來,松松垮垮的破襪子會一直堆在腳踝,走路時老是要停下來,提到腳踝,干脆用繩子拴住。 數十天后破,襪子再次破洞。 繼續縫縫補補,直到夏天,娃娃們可以光著腳丫,滿山亂跑。 這還都是受到寵愛山娃,才有的特別待遇。 漢子婦女們,有的全年都不穿襪子,留下布給娃娃們做‘舊’衣服。 今年冬季,葉家全部人都得到兩雙厚棉襪,現已經在箱子里放得好好的。 但是春天卻不能穿厚棉襪,曉丫頭扯扯腳踝的麻繩,里頭的舊襪子,還是秋褲碎步做的,羨慕目光不斷往籃子里瞅。 葉奶奶揉揉她頭發,笑著到: “家里棉布還剩一些,今年春天,咱家娃娃都能穿一雙新襪子?!?/br> 要不是甜妹兒生日,忙起來的大人們,根本想不起來娃娃們鞋子里的破襪子。 曉丫頭激動的跳起來,摟著甜妹兒一陣狂親亂吻。 “甜妹兒,你天天過壽辰吧!” 壽辰什么鬼? 甜妹兒拖著三姐的后領,開始自己給自己哼唱輕松愉快的生日快樂歌。 葉爸爸算是看出來,要是小閨女再高一些,能把二侄女、三閨女,咳,還有大兒子,跟拎布袋一樣,到處晃悠。 ** 今年,曉丫頭大約是不能穿得上新襪子。 往前春季,清風拂面,氣候宜人。 村林里僅有的幾棵杏樹與桃樹,鮮花花開滿枝丫,散發沁人心脾的幽香。半山坡的槐樹也不甘落后,一串串乳白色的小花冒出枝頭。 村里姑娘美滋滋地唱著本地山歌。 對面山頭的年輕小伙子們,一個個笑鬧著回應一兩句,贏得姑娘們害羞臉紅。山間飄蕩著甜膩味兒與春花香味兒。 然而今日,娃娃們的新襪子剛做好,沒有一點防備與緩沖時間,碧山村就猛然入夏。 一場綿綿細雨突至山間,整整一天,樹葉終于滴答滴答掉落完晶瑩的水珠,等春雨停后,酣睡的老天爺似乎提前醒來。 此日清晨,晨間霧靄漸漸消散,天空開始變得澄澈透明,明晃晃的金色陽光灑落山間,一夜間,氣溫迅速回暖。 昨日,村民們身上還是薄線衣加外套,今天中午則變成藍色的單衣單褲。有陽氣旺盛的年輕小伙子,甚至換上短袖短褲,光著腳丫,也止不住額頭上的密麻細汗。 裹著新襪子、湊在藍布鞋里的腳丫,會出細汗粘著,難受得很,還不如穿著新曬干的草鞋舒服。 春花再一次受到氣候影響,都快速凋謝,剩下部分青果還在樹葉的陰影下,倔強成長。飛舞的蜜蜂蝴蝶,出現短暫的混亂。 不用黃老爺子的猜測,村民們心里也清楚,今年恐怕將是一個罕見的苦夏。 葉老爺子皺眉嘆道: “好不容易過一個春天,又來一個不正常的夏季,這日子什么時候到頭!” “會比冬天下雪還難受嗎?” 甜妹兒仰起頭問道。 冷熱還真不好對比。 但春夏山林里怎么都有吃的,冬季都是白雪覆蓋,怎么也不能比夏季難受吧? 中午剛吃完飯,葉家大院里里來了兩戶人家,都是白發蒼蒼的老太太老大爺,笑得一臉和藹,據說是來‘借糧’的。 李家大爺明借道:“葉表姐夫,今年家里有點困難,能不能借我家一點開火的,等年底一定歸還?!?/br> 趙家奶奶臉色憋得通紅,結結巴巴提一句:“前年跟去年,咱家都有借給你們,今年葉大嫂能不能……” 每到逢年過節或春夏之交,村里的窮人家,都開始借糧,基本都跟自家比較親的人家,借一些多余的苞谷面或紅薯。 借的紅薯藤與紅薯都是用木籃裝,粉面米的話用米升筒裝,每筒或籃抹平,不用過秤,不留空隙。 還的時候,再用同樣的米升筒或籃裝,先抹平,最后加一點量,表示不讓借家吃虧,所謂“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去年大鍋飯之前,春夏時候,葉家向村口李家、鄰居趙家、白老爺子家、張木匠家等幾戶過得不錯的人家,都有借一些糧食。 后來自留地紅薯盡數上繳,如今自留地的糧食都算給隊里。 他們當初上繳的時候,還過‘自留地紅薯’,但玉米雜糧確實沒有當面點評清。只是過年的時候,年禮里絕對有超額送上。 今年兩家剛從密林里挖野菜等,怎么可能缺少糧食。不過是被地里的油菜與麥子嚇破膽,想讓葉家還一個人情。 葉家老倆口互視一眼。 在糧食夠的時候,人情確實該還,但不能給別人,家里糧食很多的‘錯覺’。 葉奶奶抹兩次眼淚,百般“訴苦”一番后,講到幾家的人情往來,特別艱難地同意,并表示家里沒多存糧,恐怕要用野山藥等代替,還有吧啦吧啦一陣感激。 適量的小籃子被放到客廳。 李家大爺與趙家奶奶,心里猛得松一口氣,不過看到籃子里的東西,也知道葉家過得不容易,果然是厚道的人家,當初沒看走眼。 借糧借到了。 最難欠的人情債算清了。 但在全村人都困難時候借糧,不管怎樣,兩家人關系恐怕會打下一個不大不小的結。要不是家里誰誰誰吹得慌,他們也不至于這么快用上‘人情’。 葉家人表面“艱難”,實際輕松地解決,借糧與人情的平衡問題。 這都因為家里有存糧。 否則,面對家人的生存危險,他們又該怎么做? 不想去假設,只能慶幸,幸好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