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
無論是張隊長,還是黃隊長王隊長,就算有自己一點點小心思,也是真的全心全意為村民服務。 葉三叔年輕氣盛,更是直接問出聲,“他們家這么欺負人,難道就這樣算啦?” 文景深并未回答,看著快熄滅的篝火,摸摸兒子的頭,轉身去拿出一個嶄新洋瓷盆進來,里面裝著少量木炭,以及抓著一把枯枝枯葉。 留戀摸著盆子,這是文景深媳婦的嫁妝。 盆壁很新,盆底很破。 兩個綠豆大的洞,還有一些比針眼稍大點的小洞,已經用樹膠在火上溶化,滴入洞里用拇指一按,盡力補上。 但裝入水后,還是漏水,只能當炭盆子用。 “自是不能這么算啦,但我還有熙娃子,跟村里小隊長相比,我就像這漏水的盆子,怎么也是不上勁兒?!蔽木吧顚⑻颗椟c燃,把樹枝干草仍進去,門也開一條縫漏氣。 反抗的結果就是,村里三姑六婆開始傳留言,關于文家過去的事情,還有什么?!凹t腳梗變成白腳?!?,不下地種田,不中用,“吃里扒外”。 遇到不講理的二癩子,嘴里面那些不干不凈的話,一口氣下去都不帶重復的,問候祖宗八代那都是輕的,而他是一文人,罵的話別人聽不懂,總是吃虧的。 文景深自認為行的正坐的端,卻很難反抗一堆亂七八糟的無奈。想到那些替文家說話的老輩們,他心里更傷心,這也是今晚接人路上情緒失控的原因。 這個洋瓷盆就是搜家毀壞的。 一天他抱著孩子回家,地上堆滿地書籍、紙張,破爛的、粘土的、踩踏的,把他對鄉親的心,也撕的粉碎粉碎的。 那天晚上,他把破損的書一點點粘擦干凈,想著是不是帶孩子離開村里。 大食堂的消息傳來,祠堂里又被收刮一遍,糧食和各種票錢都不見,鐵銅類東西也都不見,屋里書籍都不見,就連東邊破碎靈牌都被人搜走做燃料。幸虧家里有一地下室,里頭藏著點東西。 盡管這樣,村里還是惦記著他的祠堂,說是‘燃料不夠’。 燃料不夠,哪會拆別人家呢? 這不是家,這是文家祠堂。 哪里都不安全。 白日里,文景深抱著孩子上山找吃的、砍柴、備干草,只要家里沒吃的,李洪國還不敢真的餓死他,不過搜得勤快些。 偶爾機會恰好,文景深會摟著兒子,用地下室的東西,走幾里地,去隔壁村偷偷摸摸換東西,能換多少是多少。而之前陽熙口中的“村里大食堂”,不是冠山村,是隔壁一村落的。 今晚,因村民們平日不敢半夜靠近文家祠堂,且這里離村口距離不遠,屋子也是被鎖上,包括屋門、偏堂、走廳在內,總共三套鎖,其中還有一套暗藏銅鎖。 文景深這才敢出門接人。 等接白老爺子回來后,第一件事就是偷偷瞄門鎖。后來進入教室,他回屋確認小家伙沒事,從地下室爬上來,卻發現小家伙竟沒有在床上。 各種各樣的情況,在他腦海里浮現。 急得文景深狠狠扇自己兩巴掌,慌慌張張找出來。 白老爺子艱難開口道: “今晚祠堂燒火,你并沒有向上頭打過報告,對吧?” 食堂從一開始,就將‘吃白飯’的倆人排除在外,令人搞笑的是,隔壁幾個村的流水宴席,他倒是舔著臉,去蹭過幾回,還打包晚飯回來。 葉家人烤火動作一頓,心里不由擔憂起來,要是冠山村隊長借口找過來,這就是他們的錯誤。 “我每天夜里都在家燒火、煮野菜充饑,地下室的東西也不多了,接待完白先生,我就準備離開這里?!背聊S久,文景深終于開口道,“我怎么也是一高中生,怎么可能活不下去?!?/br> 若是在之前,當然活的下去。 但是現在世道變很多,一路上,餓肚子的人多的了去啦,一位帶著兒子的高中生想要過下去,真的很艱難。 至于下地種田,其他人會認為他搶工分。 更何況—— “當流民?戶口本都沒有,你成分上有問題,準備帶著兒子去哪里混飯吃!” 被白老爺子點出關鍵,文景深垂下頭,要不是這個問題,他早就離開冠山村,帶著兒子,去往其他地方。 五八年,種花家開始登記戶口,出生、遷徙、名字等信息錄入,且開始分農村城鎮戶口,農村轉城鎮戶口相當困難。 文景深父子,一不留神,被登記成農村戶口,而且因為成分問題,將戶口直接掛在李家,這成為他們出村的重要阻礙之一。 至于其他阻礙,白老爺子說的很清楚。 最后,白老爺子直接拍板: “明天一大早,我們找冠山村李隊長談談?!?/br> 文景深搖搖頭道:“白先生,這戶口的事,不好使!” “你腦子才不好使,農村轉城鎮不好轉,你一成年人,農村轉農村,自由自在。我家正好缺一個幫種藥的!不行就去北邊兒,正好我了解一處地,那也缺點文化人?!?/br> 文景深抱緊兒子,二話不說,直接跪在白老爺子面前,感激涕零。懵懵懂懂的文陽熙,用清澈如湖水般的眼睛,看著這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 葉子:繼續碼長長長的,么么噠^_^ 繳獲腦子一根筋的老師,娃娃年紀越小,比如小五,會獲利很多。 甜妹兒:為啥不讓我教人? ** 說起戶口,家里有長輩那時候放棄地,當工人,到鎮上變成城鎮戶口,真的很不容易。 然后遇到□□,城里減人口,流行反鄉,下放回去……,雖然也得到東西。 但是比當初放棄的,少很多,甚至因為自然災害,更加困難……簡直差點沒熬過去。 現在給他城鎮戶口,也不愿意放棄土地。 ,^_# ** 瞄準仙女們,bububu 第130章 饑餓的羨慕 以李洪國為首的冠山村生產隊, 從八月底開始, 公共食堂建立以來, 堅持‘青菜白菜蘿卜菜, 雞鴨魚rou頓頓有, 豬蹄熬湯最養人’的吃法。 除去文陽熙,全村人真的是敞開肚皮, 吃撐飯。 大米飯一碗又一碗, 每日都吃數百斤以上。 紅薯玉米要是吃不完, 可以飯后烤著玩, rou糧更是吃得一根毛發都不剩下。 還是有部分老人瞅著心疼,念叨幾句,卻被□□笑罵兩句‘老糊涂’,然后埋頭繼續胡吃海吃。 地里有糧食收獲,他們干得最認真的活卻是煉鋼,因為這個有嘉獎。至于其他, 反正大家都有的吃,憑什么我要干的比你多? 不到半個月,最先沒得是rou糧。 這時候, 村人們的嘴已經叼啦,將目光放到牲口上, 再轉移到貓貓狗狗上。 最開始一天晚上,生產隊七、八年輕小伙在平壩里乘涼,突然不知道從哪里竄出來一只土狗,“汪汪汪”, 肥肥的。 “這本來就是咱們隊的!” 所有小伙子兩眼放光,撲上去抓住那只狗,然后有人去燒開水,guntang熱水直接澆在土狗身上,慘叫連連,令人不忍直視,小伙子們卻笑著將它分食干凈。 不作不死。 從那開始,村里頭貓狗叫聲不在,連牛驢都少一兩頭。緊接著白米飯沒啦,然后是蔬菜、洋芋、玉米、紅薯,糧倉里糧食越來越少,地里糧食也紛紛搶挖出來。 直到十月初,庫里快見底,李洪國才開始限量供應糧食。 十月下旬,大隊上交糧食,大隊長十分生氣。 后果就是,rou糧你們沒有牲口拖走,免得你們把它吞肚里,庫里糧食按照一定比例上交,盡管這樣,李洪國還是被通告批評一頓,被隔壁村落看盡笑話。 有稀飯的笑話喝米湯的。 暴雨過后,冠山村的公共食堂。 一早一晚稀飯變成米湯,上面飄著幾片菜葉,沒油,鹽少量,喝進肚子后,去個茅房,立馬排出體外,實際跟沒吃差不多。 跟文家父子相比,冠山村的村民也好不到哪去,努力找野菜充饑,不至于餓死,他們還暫時不用啃樹葉、吃草根。 村里部分人沒有主觀原則,都受到隊長的影響,因為一種‘我不好你更不好’的病態心理,文家的過去,站在制高點,嘲諷議論,甚至以此事來嚇唬小孩子。 仿佛文家祠堂是狼。 每到深夜的冠山村,各家各戶雖然燈熄滅得早,但人可沒那么容易睡著。 村民們又冷又困,只能喝涼白開水飽,或者把白日里找來的野菜胡亂嚼兩下。 每個人肚子內如有一團蟲子在瞎攪和,餓的前心貼后背,甚至有人試過去倉庫刨洞扣糧,遇到這樣的隊長,結果可想而知。 夢里都是公共食堂‘雞鴨魚rou’的好日子,嘴里期待明日中午的一頓‘紅薯玉米飯’。 而白家車輛的到來,家家戶戶都能聽到,心里癢癢,換作尋常亂世,可能真的出手搶。 這點還不得不感激種花家,從建國到現在,道德思想無孔不入,哪怕是半夜餓肚子,對于人,他們也不敢輕易嘗試。 還有一點,因為這時還有紅薯玉米稀飯,地里麥子剛種下,村民們心里希望的苗火,并沒有被熄滅。 只是往村東方向瞅的人,更多一些,尤其是許久不沾油葷,猛然聞到兔rou與臘rou味兒,肚子餓得越發厲害,這簡直就是一場酷刑。 并且他們不懂,這種酷刑會持續很久。 深夜十點,文家祠堂的油燈、篝火,隱隱約約亮著。 所有人集中在祠堂地下室,幫忙整理一堆亂七八糟雜物。兩個小家伙也不愿意睡覺,穿得厚厚的,也瞎幫忙。 需要整理的東西其實不多,一籮筐就可以裝滿。 幾個洋油燈、幾本繁體書籍、一塵封起來的小匣子、筆墨紙硯、半麻袋木炭、一堆石板與滑石、以及各種各樣的樹葉野菜。 文陽熙撅著屁股,在樹葉野菜堆里,一一分類,分成各種各樣的小疊。 甜妹兒問號臉,“熙呵呵,你在干嘛?” 看在你身上都是淤青的份上,她就大方一回,不計較大小的問題。而此刻她才知道,文陽熙比曉丫頭還大一歲,他看起來實在柔柔弱弱,一陣風就能吹倒。 “這洋槐葉子軟,沒味,吃飽不難受。臭椿葉子聞著很臭,吃它得閉著氣,不敢聞回吐。桑樹葉子硬,不難吃,就是吃下去肚子難受,想吐吐不出來,不能吃飽。榆樹葉子最好吃……” 甜妹兒瞪圓眼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