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你,就是你?!?/br> 一皺眉,沖著他一個“你”字,拖長了音兒,京腔京韻順帶攙和著江南的柔膩, 一副死皮賴臉、欠抽的樣兒! 最受不了這貨發出這種動靜兒, 南嘉樹咬牙。 蔣航宇是地道的凌海人,本來一米八的個子,寬肩束腰、有型有款,卻生就一張花魁臉,細皮嫩rou, 唇紅齒白,像古代深宮后院那種養廢了的貨,一張嘴吳儂軟語,活脫兒一個“何不食rou糜”的廢物點心。 大學分到一個寢室, 南嘉樹自認自己交友海納百川、生冷不忌,可實在吃不下這款。直到兩人有一次被系里派到市政檔案館去查一份原始資料圖,回來晚了,路遇一幫喝醉酒的街頭小混混在砸一個路邊攤。 二對八,這一場架打得昏天黑地、麻辣燙亂飛。老師把他倆從警署贖出來的時候,一路苦口婆心、諄諄教導,這家伙忽然扭頭,擦了擦鼻血,很認真地說,“老南,明天哥們兒請你吃麻辣燙?!蹦霞螛湫?,摟了他的肩,一起聲嘶力竭地吼著《學習雷鋒好榜樣》去了校醫院。 記過一次,本年度沒有獎學金,不能參與任何學生干部競選。這算生死之交! 再后來,用蔣航宇的話說:跟你丫睡了四年,舌頭都睡卷了。 很多年后南嘉樹再回凌海,跟蔣航宇不遺余力的勾搭有很大的關系,希望兄弟們“天涯若比鄰”,于是,在同一個小區買了房子。 這家伙最大的特點就是好色,善勾搭,可惜因為過于聲控、顏控、各種控,最終也沒能成為一個合格的流//氓。 “知道你這么多年快憋廢了,那你吭聲兒啊,兄弟讓你,背后下家伙,也特么太陰了!” “讓我?”南嘉樹一挑眉,“你本來想怎么著???” “怎么著?不說先來后到,總得公平競爭吧?不讓我去找,你自己倒去了!行,誰還沒個小兄弟比大兄弟要緊的時候??扇ゾ腿グ?,見著了還不麻溜兒給我打電話,至少讓我瞧一眼你再下手啊,就瞧一眼!現在可好,頭一眼就特么是‘嫂子’了,活動心眼兒都不行,我冤不冤????” 這貨一貫色//情,可能是剛才初見的沖擊太大,控訴得捶胸頓足,就差聲淚俱下了。南嘉樹本來是想抽他的,畢竟作為小叔叔,那是他肩頭粉嫩的小苗苗兒,什么小兄弟大兄弟的??可不知為什么還沒來得及硬氣起來,嘴角的笑就撇了出去,收也收不住。 蔣航宇很不滿意地提聲兒:“嗯?” “冤?!?/br> 南嘉樹終于點頭答應了一聲,蔣航宇死咬牙,兩個男人看著對方,幾秒鐘的沉默,突然笑開了,笑得忍不住。 “她平常不化妝吧?” “嗯。因為今天的場合,瞎涂的。比平時差遠了?!?/br> “媽的!”蔣航宇罵,轉過身,重重地靠在椅背上?!斑@世道真特么黑暗!” 在船上得知苗苗兒就是同傳耳機里那個女孩,南嘉樹的第一反應就是蔣航宇如果知道會是什么德行,可是也沒想到他第一次見就見的是打扮成這樣的小苗苗兒,男人不動心幾乎就不能說是個好動物。知道她已婚,簡直就是雙重驚訝下的反轉打擊。 “行了,別看今兒,平常她就是運動服,還不合身兒,別提多丑了,我都不愛抱?!?/br> “滾蛋??!”蔣航宇笑,“少得了便宜賣乖!你丫急色急得都閃婚了,這特么還是你么?殷倩剛說你跟你媳婦兒一起的時候,我堅信我特么幻聽了,以為你再見老情人不得不編故事,沒想到是真的!要不是知道你對女人又挑剔又變態,我都快給編出你是一時酒后亂性鬧出人命了?!?/br> “你別找抽??!” “那是什么?一見鐘情?欲//火焚身?難以自拔?天雷勾地火?你挑一個吧!” 蔣航宇說完這番話是準備挨拳頭的,雖然這是閃婚必備的正確答案,可不適用南嘉樹,因為這三個字燃點極高,一見鐘情可以,欲//火焚身燒壞腦子絕不可能。 智商高到一定水準,情商就開始成慣性反比,幾乎是鐵律。南嘉樹這個人,可以在實驗室一待好幾天,可以在風沙里一埋好幾個月,可以為了一個想課題完全屏蔽自己的語言功能。世界不夠大,全是一個人的自在,經常會在一件事做到滿分之后,扭頭離開,連解釋都懶的。 大學的時候女朋友換了好幾個,殷倩是他熱度最高的時候,即便如此,連句“我愛你”都難得,解釋起來可以說重情重義,其實就是沒這功能。所以面對她傷心的最后掙扎,他都像做選擇題一樣,涂了答題卡后再不更改。 結婚?不是不可能,在經過漫長理智的選擇后。閃婚?一定是被人下了藥,或者,公益事業。 做好了挨拳頭的準備,可是拳頭沒來。那家伙居然像沒聽著一樣,裝模作樣地扭頭看資料去了。 蔣航宇忽然皺了下眉,“我艸!”猛地起身,“老實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你丫根本就不可能閃婚!” 沉默了幾秒,南嘉樹低頭,拿手機調出一張照片。 十六年的光陰,累積了成長的痕跡和遙不可及的距離,可當時那一瞬間的定格讓兩個人再也分不開。感動幾乎是立刻的…… “你們從小就認識?”蔣航宇皺著眉仔細看著,“可是不對啊,那那天你怎么會不知道是她?”她的聲音那么特別,一旦注意過,就不可能再錯過,而南嘉樹是有驚人記憶力的。 “確實不知道?!蹦霞螛涫栈厥謾C,“我都不知道她已經長大了?!?/br> 蔣航宇挑了下眉,絕對真。 “你真是尋著聲兒去的?” “不是。是回去辦拆遷,碰上的?!?/br> “然后就結婚了?” “嗯?!?/br> “為什么?” “想她了?!?/br> “艸?!?/br> 教苗苗兒那一套說辭完全不能用給自己最好的兄弟,這個字把這番對話結束得很到位。 其實,南嘉樹最初決定假婚幫套房子的時候,就沒打算做任何隱瞞。同一個行業,他這樣的身份,只要刻意隱瞞,露餡幾乎是必然的??墒?,南嘉樹也從沒有懷疑他會把實情告訴蔣航宇。 沒必要做戲給最好的兄弟看,不是因為相信他絕不會把他們的秘密說出去,主要是,在他面前,只要是戲,就會即刻穿幫。 可是現在,知道他和小苗苗兒要見面,南嘉樹第一反應是怕他欺負她,而用一句話跟兄弟解釋一下這個念頭卻壓根兒沒在他腦子里出現過。 為什么? 因為這就是實情。 十六年前的習慣一旦回來,就是全部,畢竟,他一向記憶力很好。不管是抱她,保護她,還是喜歡她。哪怕她是個摳門的小土妞,也是他的摳門的小土妞。 南嘉樹摘下耳機戴上。 下午會議的第一個議題是橫向井技術,發言人是美國頁巖油開采公司的副總裁。 打開英譯中同傳聲道。 清甜的聲音,標準的吐字,不卡,不斷,小溪水潺潺,運送著枯燥的技術數據,一切都像是就在手邊,信手拈來。 瞥一眼,蔣航宇也戴著耳機,皺著眉。 看兄弟,他不得不同情。其實再在耳麥中聽到她的聲音已經遠不如第一次那么驚訝,沒有感情的聲音,能好聽到哪里去?聽她背書才是享受,有感情,有起伏,有她自己的解讀。 她口中最變化多端的一個詞就是“小叔叔”,求他的時候叫,撒嬌的時候叫,罵他的時候也叫。 “不然呢??不然做什么?一整個晚上呢??!” 小聲兒乍在耳邊,像一只跳腳的小貓,跟耳機里這個冷靜又專業的天才同聲傳譯完全就是兩個人。他笑了,輕聲說:小傻瓜。 水平井壓裂裂縫,流動受阻,地應力方向……晚上帶她去哪兒吃飯?不能太油,不能太咸,也不吃甜的…… 低滲透油,垂直裂縫,水力壓裂……本幫菜清淡,城南海邊那家最好,不過現在肯定訂不到位子。用他的vip卡,進最低消費房間應該可以…… 射孔,水平段支撐,臨界流速……還是不要去那么遠,回家路上就有家很有名的粥店,各式各樣的粥和小菜、點心,她應該喜歡。吃完就回家,畢竟,有整本的發言稿需要討論…… …… 會議結束的時候剛剛五點,蔣航宇堅決要求跟他倆一起吃飯的,被南嘉樹一個字安撫:滾。 從會場出來,南嘉樹一邊打電話給粥店訂位子一邊往后臺去,電話還沒講完,已經有短信進來。 苗兒:對不起,晚上我開會。 南嘉樹皺了眉,明明挺有禮貌一句話,怎么一隔著手機,就覺得冷冰冰的? 老公:開會不吃飯? 苗兒:工作餐。 老公:幾點開完? 苗兒:不知道。 老公:開完會給我個信兒。 屏幕黑了半天沒動靜。 老公:聽見沒有?! 苗兒:哦。 第35章 退了飯店預訂又接了兩個電話, 南嘉樹離開的時候會場已經只剩兩三個人在說話。走過空蕩蕩的走廊往樓后電梯去, 路過后臺,看著敞開的門,南嘉樹站了一下,走進去。 果然已經空了, 只有一個會場工作人員在檢查整理同傳設備。 所謂的同聲傳譯室,四面都是隔音的透明幕墻,不足三平米的空間擺了一張灰色的長方形桌子, 留給每個人的活動空間非常狹小。目前的方位應該是在主席發言臺右側, 正對會場?,F在中間有隔斷和幕簾,如果打開,可以讓同傳人員直接看到與會者,這是在討論和提問環節的時候才會出現的設置。 這就是小苗苗兒一坐一整天高度緊張的地方,南嘉樹走進去, 一轉身就碰到椅子, 難怪俗名叫“箱子”,真得太小了。而且這一個箱子里放了兩把椅子,南嘉樹蹙了下眉,這搭檔,近得都能聞到對方洗發水的味道吧? 正要轉身離開, 忽然看到黑色的設備邊上一只老舊的保溫水瓶。 南嘉樹一眼就認出這是苗苗兒,旅游大巴上被他嫌棄過的那個。拿起來打開,水已經喝完,依然殘留杞棗茶淡淡的甜味, 擰好瓶蓋放進自己包里。 從地下停車場開車出來,起了風,天陰得厲害,南嘉樹剛打過方向拐上橢圓彎道就看到會議中心門前停著一輛商務suv,上面印著遠油的logo和翻譯社的名稱。 車門開著,人們正在陸續上車。一樣的制服,一眼就能看到她,因為她是唯一的女孩,裙子很短,腿很長,冷風里格外顯眼。 南嘉樹輕輕踩了剎車停住。小丫頭挎著一個碩大的公文包、一個電腦包,胸前還抱著資料,瘦弱的肩膀側著,似乎有點吃力,不過臉上的表情倒很輕松,正跟身邊人說話,那人低著頭,很認真地聽著。 不用那男的抬頭也知道是誰,這個角度看過去,頭湊得很近,讓人想起狹小的翻譯箱。不知說了什么,笑了,很輕,旁邊的人根本沒注意到,只是在他們同時轉身時南嘉樹才看到,兩個人的笑容,很像。 簡風先進到車里,把第二排獨立的位子留給她。 見小丫頭準備上車,南嘉樹一手搭在方向盤上,一手撐著椅背,欠了身,饒有興味地瞧著。果然,她的腿剛剛碰到車沿兒還沒往上上,就像突然踩了雷,蹭地縮回來一跺腳,人立刻僵著一根小棍兒,雙腿并得緊緊的。 “哈哈……”南嘉樹笑,這款suv是豐田的陸地巡洋艦,底盤很高,她這么短的裙子,不走光根本就上不去。 車里的人以為是包太沉,伸手要接。 “小傻子,千萬不能把包遞進去?!蹦霞螛湟荒樀男?,“你遞進去小叔叔就得去把你拽過來?!?/br> 還行,小丫頭還算聰明,拒絕了車上人的好意。兩個包,一個斜挎轉到身后,一個搭在前面,前后都捂嚴實,這才重上車。 一坐下,腿趕緊展開,撫平裙子,裙子黑色锃亮的車門邊,修長的長腿彎起很小的弧度輕輕斜靠彼此,rou色絲襪,白色的鞋,像很久前看到的一則車廣告,只不過,順著看上去沒有烈焰紅唇,是一張白凈到有些冷清的小臉。 似乎還在等人,車門沒關。剛把公文包都安置好,她已經扭頭往后,應該是又在跟后面的人說話。身子斜著,發絲垂在領口,一手搭在膝頭,扭轉身姿很自然又很漂亮,顯得腿越發長,雪白耀眼。 南嘉樹看著,掏出手機,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