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你小子倒上進。這副沒日沒夜練字的熱乎勁,都要把七少賞你的字帖燒著了?!惫痖_見竹開忙離座行禮,拎起竹開新描的字帖,玩笑道,“你才剛開始學認字寫字,小心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沒得浪費七少的好字帖?!?/br> 中年管事深諳眉高眼低,聞言就知竹開也是杜振熙身邊有臉的,立即接話道,“七少身邊的人,都是有本事的。桂開小哥謙虛了。依小的看,七少這回帖,不如交給竹開小哥來寫?” 他有意湊趣,結果越說聲音越飄。 概因他定睛細看,才知道桂開根本不是謙虛,說的凈是大實話。 竹開的字,一看就筆力不足經熟練度不夠,簡直狗爬。 然而話已出口,中年管事只得硬著頭皮奉上請帖。 竹開臉色通紅,不知是羞的還是急的,忙忙搶下字帖藏到身后,抬眼覷著杜振熙道,“七少,您就別讓我給您丟臉了?!?/br> 桂開哈哈笑,中年管事假笑。 杜振熙不以為意,執筆回了請帖送走中年管事,笑著安慰竹開,“桂開說得對,字要慢慢練,日子長了就好了。別急功近利?!?/br> 竹開如蒙大赦,似不好意思再當眾練字,只將字帖展平細細收好。 “七少放心,竹開其實很沉得住氣?!惫痖_正色夸完一句,又忍不住笑起來,“竹開要是沉不住氣,怎么能進府才幾個月,就下足了水磨工夫,磨得內外院的管事、mama拿他當自家子侄疼,左一個干爹干娘,右一個干哥哥干弟弟?” 這大概是慶元堂帶出來的風氣。 杜振熙也有所耳聞,隨口打趣道,“我聽說,連守西墻門的婆子,和你關系也很好?” 竹開額頭冒汗,生怕杜振熙誤會似的急急解釋道,“之前出了表小姐和吳五娘的事,我常盯著西府,這才和那婆子走得近了些?!?/br> “你自己曉得經營人脈,是好事?!倍耪裎鯖]有深究,很快收起頑笑,示意桂開跟上,“你跟我進來?!?/br> 二人轉進二進院落。 竹開直起身來,望著二人消失在穿堂后的背影,忍不住抬手揩了揩幾乎不存在的汗。 杜振熙也抬手抿了抿一絲不亂的鬢角,沉吟著吩咐桂開道,“過幾天唐家的宴席,我打算帶竹開去。你留在家里,商船修繕和船隊重整的事,你照著我擬好的草稿,重新抄一份正式的計劃書出來?!?/br> 桂開應是,斟酌著問道,“您是想借著去唐家赴宴的機會,親自摸一摸唐家的底?” 自從得了唐加佳一句似是而非的話后,杜振熙就對唐家的所謂“祖籍”起了疑心。 桂開奉命暗中安排人手,從唐家明面上的祖籍查起,重新盤查過一遍唐家的底細。 但嶺南地廣,如果算上臨近的閩南,可謂大海撈針。 撒出去的人手,沒有半點有用的收獲。 再擴大范圍,就要再往北,入江南地界了。 江南繁華更勝嶺南,門戶關系的盤根錯節程度,同樣更勝嶺南。 再這樣無頭蒼蠅似的盲目追查下去,不怕招惹不該招惹的人,就怕做的都是無用功,查到死都查不出干貨來。 “不能再這樣耽擱下去。如果不出意外,年后曾祖母就會和唐家正式定親?!倍耪裎趺嗣掳?,若有所思道,“不入虎xue焉得虎子。這事恐怕還是要從唐七小姐身上入手。我會想辦法,去探一探她說的那個小佛堂。 至于竹開,你也看到了,他能這樣快打開局面,和府里的下人打成一片,于人情交際上很有一手。我帶他去,也是想讓他借著身份之便,看能不能和唐家的老仆搭上話,問出些有用的東西來?!?/br> 桂開表示明白,伺候杜振熙換下被雨打濕的短靴,起身道,“您且歇著,我會和竹開交待清楚?!?/br> 他卻行退出二進院落,杜振熙轉身進了凈房。 她沐浴凈身,洗干凈殘留的藥酒味,捏著陸念稚給的跌打藥,扭著身子照鏡子,眼中映出自己模糊的背影,腦中也閃過陸念稚眉眼舒展的笑顏。 陸念稚,到底偷聽了多少,又知道了多少? 才按下去一個杜晨芭,又浮起來一個陸念稚。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求老天開眼,別再節外生枝了! 杜振熙五官皺成一團,又發愁又苦惱,折手啪的一聲,將涼涼的跌打藥,拍上了傷處。 刺痛感瞬間減輕,發紫的傷痕也瞬間轉淡。 杜振熙大感新奇,高舉小瓷瓶對著光看,暗嘆跌打藥的效用簡直感人。 杜晨芭也大感新奇,高舉托盤對著光看,贊嘆其內裝著的白銀碎玉的光澤簡直感人,甜甜笑道,“娘,您知道我要打簪子送四叔和七哥了?我的月例和壓歲錢都攢著呢,不用您幫我出銀子和玉?!?/br> “小輩送長輩金銀算怎么回事?你四叔的那份娘來出,你七哥那份你也不用自掏腰包?!毙鞘蠒€巡著杜晨芭的神色,半是提點半是試探,“不是我言而無信,嘴里答應你,私下又查你的動靜。而是事關你四叔和你七哥,我不能不謹慎?,F在……你還堅持之前的想法嗎?” 杜晨芭放下托盤,忽然覺得不留下人的室內太安靜太冷清,她窩進小吳氏的懷中,溫暖而熟悉的氣息,令她長長出了一口氣。 “娘,我不想嫁四叔了?!倍懦堪糯瓜卵勰?,目光描摹著小吳氏衣擺的花紋,一字一頓道,“就算我想,也不可能?!?/br> 因為四叔心里裝的是別人。 這話卻不好對小吳氏亂說。 杜晨芭按著心口,咽下又苦又澀的心思,緩緩翹起嘴角,“娘,四叔對我很好。但四叔對我再好,我也始終比不過七哥。連七哥,都比不過?!?/br> 第87章 只要風度不要溫度 “四叔自從做了東府的養子,沒有一天松懈過。上要孝順長輩下要教養晚輩,身上還擔著東府甚至西府的家業?!倍懦堪耪Z含心疼,聲線輕柔,“四叔這樣忙這樣累,心里卻始終留著七哥的位置。七哥小時候的事,四叔一樁樁記得一清二楚。說起來如數家珍。 四叔對我也好,但和對七哥的好不一樣。是不一樣的。您不知道,四叔兇起七哥來,也很嚇人呢!但就算四叔訓七哥兇七哥,也是不一樣的?!?/br> 旁觀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