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程昭見狀忙用手拍她的后背:“你方才還說我呢,倒是你,怎么吃的這么急?!?/br> 謝婉寧擦了擦眼角的淚花:“沒事,剛剛不小心罷了?!?/br> 這時那女聲又傳來了,很是驚訝:“不是吧,陸夫子看著生的很高大啊,怎么會那方面……”說到末尾聲音就低了起來,有些害羞的模樣。 程昭也聽見了,就默默的與謝婉寧互相對視了一眼。 “那有什么不可能的,若不然陸夫子怎么這個年紀還不成婚,按說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況且,空xue來風,未必無因,”說到最后拖長了尾音兒,很是篤定的樣子。 程昭的臉有些紅:“婉寧,聽著好像有些道理?!?/br> 謝婉寧想了想陸起淮,臉也紅了起來,拿了一塊蜜餞堵住了程昭的嘴:“你個姑娘家聽這些做什么?!?/br> 程昭默默腹誹:“你不也是個姑娘家?!?/br> 方才說話的兩個小娘子也是女學里的學生,郭叢筠接著說:“我聽說啊,陸夫子是建元二十年的探花,是皇上殿上欽點的,那年他剛十八歲?!?/br> 莊書雙咂舌:“十八歲就點了探花,實在厲害?!?/br> 大周朝以科舉選人才,每年也不過二三百人,而且大部分中進士的人大都已經二三十歲了,有許多五六十歲的人還在赴考,很少見如此稚齡的人能中進士,何況是三甲。 程昭也跟著感嘆:“陸夫子學識淵博,年輕有為?!?/br> 正說閑話的時候,慶云縣主開口說:“依我看吶,咱們單賞花就有點無趣了,倒不如想點別的玩法兒?!?/br> 慶云縣主看了看一眾小娘子:“咱們結個詩社如何,既賞了景兒,也得了趣兒?!?/br> 在場的小娘子們躍躍欲試,單單賞花確實有些無趣,結個詩社倒可以好好玩玩,若是可以傳揚出去,還能得了好名聲,因此都很同意。 陸雅怡站起來:“既然是賞花宴,要我看,不如就以菊花為題,賦詩一首?!?/br> 陸雅怡是首輔的孫女,又是名滿京城的才女,自然得人信服。 慶云縣主也附和:“雅怡這個法子好,以一炷香為限,正好我哥哥請了幾位好友在外院兒,到時可以謄抄了叫他們點評一番?!?/br> 慶云縣主的哥哥是聞名的才子,他的朋友自然也不凡,此舉公正,當下小娘子們很是滿意,況且,若是得了頭籌,可就揚了名兒了。 一旁的丫鬟搬來了香爐,燃了一支香,三寸來長,燈草粗細,燃盡為限。 慶云縣主又從丫鬟手中接過來花箋,底色用了粉色,還印了各種樣式的圖案,有茶葉,花鳥等,很是精致。 小娘子們嘖嘖稱奇,無不感嘆這番精致的心思,郭叢筠語氣感嘆:“這樣的好心思,難為你怎么想出來的?!?/br> 慶云縣主含笑,吩咐了丫頭準備筆墨。 香燃上了,一眾小娘子開始暗暗想詩詞,有賞花的,有觀水的,都卯足了心思,便是謝婉容也擰眉沉思。 倒是陸雅怡,沉吟片刻就行云流水地寫了起來,謝婉寧對此不感興趣,就草草的寫了一首應付了事。 一炷香很快燃盡,慶云縣主又特意派了兩個丫頭謄抄完送到了外院兒。 等待結果的時候,謝婉寧發現就是陸雅怡都有些心不在焉,一眾小娘子們更是無心賞花,她有些奇怪,陸雅怡一貫是個冷靜自持的,怎么如今一個小小的詩社也能叫她著急。 結果很快就出來了,陸雅怡得了魁首,謝婉容的詩則列了第二,陸雅怡和謝婉容在女學里的成績不相上下,此次結果實屬正常。 謝婉寧的詩不好不壞,得了個中等,她也沒在意,其余幾個得了前幾名的小娘子很是歡喜。 慶云縣主笑:“這詩也寫完了,按我說啊,將我哥哥他們幾個請來一同賞花,也正好點評點評?!?/br> 陸雅怡應聲:“如此正好,你哥哥素來是個才學高的,也叫我們見識見識?!?/br> 慶云縣主嗔了陸雅怡一眼:“我哥哥可算不得什么,你們猜不到,這回來了個真正才學高的?!?/br> 大周朝民風開放,男女一同賞花也算不得什么,一眾小娘子都十分好奇慶云縣主嘴里的人,便是謝婉寧也被勾起了些興趣。 謝婉寧側過頭,花園里稍遠的露墻窗隱隱透出些影子,有紫紅色的衣角出現,又拐了幾個彎兒,一行人從甬道處走來,謝婉寧一眼就看到了被簇擁在中間的人。 他穿著一襲紫紅色織金繡著麒麟紋的袍子,腰間掛了墨玉,袍下白色暑襪上纏著明黃色的帶子,大周朝對服飾有著嚴格的要求,雖然人們日漸奢靡,卻從來沒有人敢用明黃色,在京城里,只有皇室子弟可以用。 而那張臉,謝婉寧再熟悉不過了,他正微微笑著,身姿俊朗,看著無害,實則霸道無情,她如遭雷擊,趙徹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謝婉寧如墜冰窖,明明只是來參加賞花宴,趙徹怎么會來。 雖然她決定了再遇見趙徹的時候一定要平靜,裝作什么事情都沒發生,可再見到趙徹的時候,她才發現她根本做不到。 怪不得陸雅怡打扮的那么漂亮,那么在意詩社的名次,原來陸雅怡一早就知道趙徹會來,她怎么那么笨呢,什么都沒猜出來。 趙徹一步一步走來,越來越近。 謝婉寧卻鬼使神差地響起來一段對話,那是他要她做侍妾的那晚,屋子里布置了大紅色,喜慶的很,她卻淚眼朦朧,茫然哭著問他:“王爺,這世上什么美人沒有,你為什么要搶我過來,你放了我吧?!?/br> 趙徹怎么說的來著。 他對著她耳邊呵氣:“因為,我想睡你?!?/br> 花園里小娘子們竊竊私語,她們也沒想到,竟是晉王趙徹來了。 謝婉寧面色發白,她現在不是前世那個任人欺凌的孤女了,她的祖父父親都在,可她還是覺得害怕,骨頭都在疼。 她躲在程昭的后面,就聽見陸雅怡的聲音:“晉王,”一貫冷清的陸雅怡聲音也會溫柔,她看到陸雅怡煙霞色的衣角。 趙徹好像是輕笑了聲:“陸大姑娘好?!?/br> 謝婉寧不自覺想起那晚大紅色的帷幔,晃得她流淚,她本能地想逃:“程昭,我肚子痛,去一下恭房,”正好后面就是一條小路,她轉身就走了。 程昭看她臉色蒼白,沒有一點血色,很是擔心,只能跟著大伙兒向趙徹見禮。 謝婉寧走的很快,從一個拐角就出去了,她像是沒了力氣,一下子就坐在地上,衣衫都凌亂了。 她一直以為她不想以前那般軟弱了,其實根本沒有,不會的,我一定能拯救謝家,她不停地安慰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花園那兒的聲音漸漸沒了,謝婉寧整理好衣裳往回走。 程昭一直左顧右盼,看到謝婉寧后馬上迎過去:“你剛剛怎么了,要嚇死我了,還好她們只顧著在晉王面前說話了,沒在意你不見”她打量著謝婉寧,衣衫上沾了些泥土,有些狼狽。 謝婉寧還是擠出了一個笑:“沒事,咱們這就回去吧,”別的什么也不想說。 程昭只能同謝婉寧一起回去了。 好容易到了謝府,謝婉寧一進苑香居就發現謝昌政和杜氏都在,她打起了精神。 “爹,娘,你們怎么在這里,”謝婉寧露出了一個笑。 謝昌政到底是男人,也沒看出謝婉寧的異常:“你還說呢,若是別人不說,你打算永遠不告訴我們了不成,”有些氣憤的樣子。 謝婉寧有些狐疑,看向杜氏,杜氏就走過來,有些吞吞吐吐的:“寧寧,你們新來的經義夫子,是陸起淮吧?!?/br> 謝昌政拍了拍桌子:“我先前就說過了,那陸起淮心術不正,跟著陸修文為虎作倀,這樣的人,如何做夫子?!?/br> 謝婉寧很無奈:“爹,陸先生根本不是那樣的人,他學識為人都很好,再說了,祖父也是這么說的,”她覺得有些頭暈,許是今日在墻角坐久了,吹到了風。 謝昌政聽見這話更生氣了,就只會拿謝亭章來壓他,他剛要說話,就聽見杜氏的驚呼。 “寧寧,你這是怎么了,身上怎么沾了這么多土,你的額頭怎么也這么燙,”杜氏剛開始也沒在意,后來才發現不對,摸了摸謝婉寧的額頭。 謝婉寧的頭越發暈:“許是今日不小心吹到了風?!?/br> 杜氏瞪了謝昌政一眼:“你是個死的,沒瞧見咱們的女兒都病了嗎,快去請大夫來,這個時候了,還管別的做什么?!?/br> 謝昌政剛剛只顧著吹胡子瞪眼了,此時才發現謝婉寧的小臉通紅,登時就什么都放在一旁了:“我這就去,這就去?!?/br> 往外走的時候,謝昌政心疼的同時想起剛剛的話還沒說完…… 第27章 雅集 女學,陸起淮把書放在案幾上,他抬了下眼睛,看見謝婉寧坐在原來的位子上,有兩天沒來了,現下身子應是好全了吧……他想。 謝婉寧嘆了口氣,她身子有些弱,那日賞花宴上吹到了風,到了晚間就發起熱來,不得不向女學告了假,在家里養了兩天才好。 一節課很快就授完了,兩日沒來,事情難免就多了些,謝婉寧抱起了一眾女學生的課業卷宗往陸起淮的屋子去。 到陸起淮那處的時候,謝婉寧看到女學里的婆子正在掛燈籠,女學里的夫子偶爾會忙碌到夜里,自然就需要燈籠,她看了一會兒才進去。 正是下午的光景,天氣不好,外頭沒有陽光,屋子里就顯得很暗,他應該有些看不清吧,謝婉寧行了禮:“陸先生,屋里有些暗,看書傷眼睛,不如我掌燈過來?!?/br> 陸起淮的屋子里新添了幾個博古架,上面放了許多書,他正立在博古架前面選書,然后側過頭:“也好?!?/br> 謝婉寧往前走了幾步,將卷宗放在書案上,旁邊就放著一個燈臺,用了蓮瓣和忍冬花紋捏成,難道陸先生信佛,她的心思有些飄忽,這念頭一轉即逝,然后燃起了燈火。 她站起來看向陸起淮:“先生,已經好了?!?/br> 燈火忽的噼啪一聲,屋子里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陸起淮的手還放在書上,燈光映著他的半側臉,鼻梁高挺,下巴的弧線很是好看,謝婉寧覺得陸起淮越看越好看,她忽然就說不出話來。 陸起淮回過頭,看她呆愣的樣子有些無奈,嘆氣道:“過來?!?/br> 陸起淮卻自己走了過來,坐在書案前:“把你寫的拿來我看看?!?/br> 謝婉寧回過神來,從一眾女學生的卷宗里找出自己的,然后遞給陸起淮。 陸起淮接過來后就仔細閱讀,手指微微翻動。 燈花正好就放在陸起淮的身旁,她能清晰的看到他眉心的皺痕,眉毛下就是低垂的睫毛,側臉白皙,謝婉寧有些出神,她以前怎么沒發現陸起淮的睫毛這么長。 陸起淮身姿未動,看著卷宗:“你身子可好全了?!?/br> “勞煩先生記掛了,學生的身子已經好全了,不過是吹了風,”謝婉寧乖巧回答。 “你寫幾個字我看看,”陸起淮抬頭,正好平視謝婉寧的眼睛,她的眼尾微彎,就算是嬌憨的樣子,也能顯出幾分清媚。 謝婉寧還沒反應過來:“唔,先生,”然后應是。 陸起淮從書案旁拿出了一張紙,指了指旁邊的筆架:“你拿一支,隨意寫幾個字?!?/br> 謝婉寧雖然不知道陸起淮是什么意思,還是按他說的寫了幾個字:“先生,好了,”然后將紙遞給陸起淮,一雙眼忍不住看向他。 陸起淮靜靜看了一會兒,然后失笑:“我倒未曾想過,你的字……”然后就沒有說話了。 謝婉寧一聽這話就蹙了眉毛,她的字一向寫的不好,字有些大,尤其是同謝府其他人相比。 陸起淮看她低著頭,一張小臉皺成了一團,像只委屈的小動物,他忽然想伸出手摸一摸她的頭…… 陸起淮縮回了伸出的手,然后提筆蘸墨,凝神靜氣,很快一篇字就寫完了。 謝婉寧看了一會兒,他寫的字初看不覺什么,實則是筆力險勁,字如其人,很是好看,她不由得感慨,他的字寫的也如此好。 燈花又噼啪一聲,陸起淮就看見了她白皙的側臉,嘴唇紅潤,他側過頭咳了一聲:“你的字要好好練,若不然,在書藝上頭可是要吃虧的,”然后頓了一下,“若是不嫌棄的話,我可以送你一幅字帖,你平日多練練?!?/br> 謝婉寧喜出望外,她也一直想好好練字,如今能得陸起淮的指點自然是再好不過的,就點點頭。 陸起淮從黑漆描金的匣子里取出個本子:“時候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