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節
但也不難聽出此間的關切之意。 陸漠寒手邊的金蟒桌之上,還整齊地擺放著宮人先前端來的御賜茶水。 桌上那精美的茶器,繁復而別致,足以令人愛不釋手地把觀。 可是,陸漠寒淡淡清清地坐在四爪蟒椅上,氣態雍容,清寒華貴,華袍精致,清俊不凡。 那冰魄般色澤的水紋錦袍之上,煙紋幽淺迷人,肩頭的流蘇狐裘順垂而下,與輕絨腰帶所輝映;其頭戴寒冰色的精巧發冠,小巧別致,鑲嵌著珠寶;那華擺下,淡似水色的銀紋絨鞋,不染風雪的無塵…… 燭龍燈火的照耀之中,其清俊的容顏之上神情淡漠,眸色亦是清冷如初。 “朕無礙,咳咳?!背锞徰酝戤?,便輕聲地淺咳了兩聲。 且又無礙般穩住氣息,面色薄弱的與陸漠寒談論事宜。 “陛下,可否需要先回寢宮歇息一下,先前您與大臣議事已整日,您不該這般cao勞。為了天下社稷陛下可要加倍的愛惜龍體?!标懩诉^手邊的茶杯,慢條斯理地用茶蓋,輕撥開杯面漂浮的茶葉。 那縷縷熱氣,帶著悠然茶香,自杯中溢出,倒映著陸漠寒那冷漠清秋的眼底,將其眼底襯顯得一片氤氳。 大殿之內,所有宮人皆已退避。 殿外的宮人們,也已遵照旨意退下。 然而,早在半個時辰前,秦卿便已抵達了大殿。 先前殿中,還有些數位生面孔的大臣在與楚千秋談東、西洲之事,清流將軍也向楚千秋匯報了軍中的情況,以及內部大將調派的事,而掌管御藥房及御醫院的雨無相也向楚千秋稟報近況。 秦卿也聽了些,只覺楚千秋平日事物繁忙。 下至地方,上至朝堂,皆要治理。 而現下,先前議事之人皆離開,唯有楚千秋、陸漠寒、秦卿三人在殿中。 秦卿安靜地坐在楚千秋身邊不遠處的凰椅上,青衫絨裘清美端莊,亦不乏沉著之態。 那烏黑柔滑的發絲以銀色發帶松松地系捆著,幾縷發絲清素地順著臉龐垂下,其臉上佩戴著小巧的銀色面具…… 那面具上的鳳羽翎紋繁美而精致,其間細碎的寶石嵌綴,柔光之中泛著細細流光。 “你無需擔憂此事,他身體甚好?!鼻厍錅睾偷剌p言,嗓音悅耳。 但秦卿心下此言之意便是——你擔心他作甚,他“折磨”我時,不知曉多精神。 聞言,楚千秋面色如常地側過頭,平靜地看了秦卿一眼;那眼底的色澤,隨之不悅的心緒,而逐漸地暗沉了幾分。 秦卿卻一如始終地靜看著陸漠寒。 可是,陸漠寒卻因秦卿如此不禮貌之言、與這般不敬之舉,而細微地輕皺起眉頭。 “聽聞陛下特赦霜妃免禮之事,此事恐怕不妥,若是如此下去怕是霜妃要忘了宮規?!标懩鲅蕴嵝?,并平緩地放下茶杯;其雙手輕籠至豐軟的袖中取暖,且清冷幽幽地目視秦卿;那似碧湖般的眼底,無絲毫多余的情緒波動;那俊逸的面容之上,更是透著幾許漠漠寒然之意。 但是,此言雖是冷清,除幾分淡然之外,可也并無任何惡意。 秦卿面色溫和依舊,但眼中多了幾絲不解之色。 為何今次見陸漠寒…… 陸漠寒無絲毫的懷念之意,似乎也不像其他人那般想念他…… 這究竟是…… “不要緊。朕已習慣了霜妃如此無禮,若非霜妃三番四次對朕不敬,朕既舍不得處治他,也不舍得殺他,也不至于妥協至此?!背锲降谎?,淺淺輕輕;光華流轉下,那睫毛下的光影淺韻迷人,將其眼底的情緒所掩蓋…… 這半真半假之言,令人無法辨析真偽。 “聽聞,陸兄愛子近來剛過兩歲生辰,朕無法出宮道賀,唯有借此機會送皇侄一禮,待陸兄離宮時會有公公將禮物奉上?!背镙p靠著御座上的金龍扶手,面色如常地動唇輕言,穩然地交代著詳情。 秦卿雙手至放于袖中,輕絨廣袖覆蓋其白皙手背,且靜聽著其言。 第323章 暗夜浮華的深宮,被浩瀚的風雪所籠罩。 那明耀的宮燭似火龍般,沿著遠處的回廊,向著前殿方向靠近。 是宮人們提著宮燈,急匆匆地領請著清流將軍與御醫們朝前殿趕來。 入殿前的殿階下,宮人們圍出大圈,提著宮燈且背對著三人,將三人護圍在其中,以此人墻抵御寒風的侵擾。 那冷冽的寒風之聲猛烈,夜風如浪濤般涌來。 狂風四面八方而來,令人無所遁形。 殿前,風聲交雜,擾亂了秦卿所有思緒。 秦卿滿眼震驚地站在原地,愣愣地目視著唇角掛著血絲的楚千秋。 那縹緲的風雪,紛紛拽落至秦卿的肩頭,糾纏著其清素的發絲。 滴答滴答…… 那血珠滴落在雪地的聲音,仿佛無限放大,如魔障般糾纏在秦卿耳畔。 “他剛才說什么?” 秦卿低若無聲地輕語,那唇邊溢出的輕霧之氣、與那自言自語般的低語聲、皆被風激散。 然而,所有人皆忙碌著,無人響應秦卿所言。 一切皆已混亂。 秦卿已無法再思考。 寒氣的壓抑使得秦卿的氣息略微不穩,那不定的呼吸導致胸前劇烈起伏,似有千斤巨石壓在心頭般沉重,那刺鼻的冰冷寒氣夾雜著淡淡的血腥氣息,仿佛能刺傷人的肺腑。 隨后,清流將軍是何時來的秦卿不知…… 楚千秋是如何被人抬走的,秦卿也渾然不曉…… 雨無相又是如何當眾指責他的,他也無心思理會…… 究竟陸漠寒是怎么與雨無相起了爭執的,此事又是怎么被清流將軍調解平息的,秦卿也全然不知…… 漫天的風雪間,秦卿木然地盯著雪地中,那似紅蓮般妖異的血跡;其睫毛上沾染的霜雪之氣,已凝結出淺淺的水晶;那唇邊溢出的輕霧之氣,似迷霧般徹底擾亂了視線。 直至,四周的聲音漸弱,人流有序的漸漸撤離—— 一柄花紋精美的青蘿油紙傘置于秦卿的頭頂,傘下的暗影籠罩著秦卿的面容,為其擋住了那紛擾而落的清雪。 空蕩蕩的大殿前,高高的殿階之下,風雪之中兩抹雍華的身影倍顯合襯。 陸漠寒撐著青綾油紙傘,為秦卿掩擋著風雪;且正面色清寒地目視著秦卿,并平緩地從懷里拿出錦帕、耐心替秦卿將發絲、肩頭上的清雪抹去。 “陛下有清流將軍與御醫們照顧,你也不必擔心。聽聞,你現在住在凝霜宮,我送你回寢宮?!?/br> 陸漠寒一邊清寒漠漠地低語,一邊扔下染雪的手帕,垂眼牽過秦卿那略顯冰涼的手,且稍稍用力地捏在手心。 秦卿睫毛輕動,這才緩過神來,轉眼看向眼前的陸漠寒。 “我并未擔心他,只是覺得有些突然?!?/br> 這輕慢的言語聲淺悠淡淡,有些遲疑,有些氣淺。 夜風凌亂了兩人的肩領輕絨,夜雪悠悠地飄落在油紙傘上,滴滴答答的濕涼深寒。 陸漠寒那滿眼倒映著縹緲風雪的眼底,也映襯出秦卿臉色蒼白的容顏。 此刻,秦卿臉頰的發絲沾染著雪露,有幾縷沾黏在頸間,眼角因寒氣侵擾而微微的泛紅,眼下泛著淺淡濕意,倍顯楚楚動人。 寒風吹過兩人身畔,清雪沾染上華袍雍擺。 可是—— 陸漠寒那神情淡漠的眼眸之中,卻隱約多了幾許冷淡之色。 似是因秦卿先前所言導致…… 見狀,秦卿也并未多言,僅是輕悄地抓緊了陸漠寒的手。 待陸漠寒叫來公公安排好馬車后,兩人便乘坐了宮內驅行的御駕,由公公驅車往凝霜宮而行。 這皇宮內外的人皆認識陸漠寒,也知曉陸漠寒是東洲巨富,與陛下頗有交情。 固然,陸漠寒在這皇宮內,也是上賓待遇。 靜夜深宮之中,琳瑯馬車逆雪而行。 馬車前,懸掛著繁美青銅燈,昏黃的燭火隱隱照亮前方的道路。 馬蹄的輕響聲,滾滾的車輪聲,與車前系掛的輕鈴所發出的清脆響聲互相交錯。 秦卿安靜地坐在馬車內,正自行用錦帕輕而擦拭著垂在肩前的發絲,且微垂著眼輕問身旁的陸漠寒:“你為何不愿意帶我離開,可是楚千秋對你說了些什么?” 此聲輕微,似問非問。 陸漠寒只是沉默地注視著秦卿,替秦卿將袖口的輕雪擦去,未有任何回應;那眼底的神情不冷不熱,令人無法透析其心緒。 “你先前為何要那樣待我?楚千秋可是對你說,我習慣了這皇宮之中錦衣玉食、萬人擁戴、養尊處優的日子,早已不再鐘情于你?”秦卿放下錦帕,未看陸漠寒,輕問間,唇角隱含幾絲苦澀之意。 馬車內,幽幽檀香之氣四溢,溫和地暖意流淌在四周。 可秦卿手腳冰涼,感覺不到絲毫溫暖。 陸漠寒不語地抽走秦卿手中被雪水濕潤的錦帕,自然地牽握著秦卿的手,且與之十指相扣,以此溫暖其手心。 但依然未回答。 第324章 昏黃的燭光之中,秦卿眼底的神情波動,那眼下的睫毛淺影,更是不穩的輕震。 那緊捏著羊皮水袋的手指,已毫無血色的蒼白。 陸漠寒眸色清冷,眼底清華漠然,其正靜定地目視秦卿眼尾那輕顫的睫毛清影。 凝霜宮外,鵝毛大雪紛紛繞繞,鋪滿宮墻高瓦,皇宮內外皆鋪上銀裝,草木覆沾著白雪。 凝霜宮內,寢殿閣之中,燭火微明,火爐輕燃,暖意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