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水修白說著有些為難,又說:“你初來乍到,可能不知,商陽國一直以來與咱們薛國為難,這次水淹邊城,城鎮里都不好過,你若是把銀錢扔進來,很可能打了水漂,也可能十年八年都撈不回一丁半點兒的利來?!?/br> 水修白的確是個地地道道的好人,若是一般賈人,有人在這個光景出手相助,早就歡心的跟什么似的,一打疊的答應了,但是水修白卻要與蘇懷瑾先說了,這一準兒不盈利。 蘇懷瑾輕笑了一聲,說:“水大哥,哪有把合伙往外推的?你這樣,果然撈不一丁半點兒的利了?!?/br> 水修白笑了笑,說:“這不是……怕你兄長,提刀來追我么?” 蘇懷瑾笑過之后,說:“水大哥勿怕,這當然是有利可圖的活計,你只管把銀票拿走,可別嫌棄懷瑾的銀票太少了,入不得水大哥的法眼?!?/br> 其實蘇懷瑾的銀票不少了,畢竟是個小地方,若是這些銀票拿到京城去,肯定開不了什么鋪子,但是拿到這地方,無論是地面兒還是人力,都比京城便宜太多了。 而且…… 蘇懷瑾可不是興致一來,就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交給了水修白,她可是知道的,在不久的兩年之后,也就是第二年的開春兒,隔壁的商陽國迎來了百年難遇的大干旱,不只沒有鬧洪水,反而雨水枯竭,顆粒無收。 在這樣的情況下,商陽國被迫無奈,只能朝薛國告糴,其實就是買糧食。 蘇懷瑾怎么能放過這大好機會?這一年之中,只需要組織人來重新開墾良田,多多中糧,等到了商陽國鬧旱災的時候,抬高糧價,狠狠宰商陽國一刀,那就穩賺不賠了。 水修白聽蘇懷瑾心意已決,就說:“這樣也行,那銀票我先拿走,轉日列個明細,都用在何處,遣人給你上送到宅上去?!?/br> 蘇懷瑾點了點頭,說:“有勞水大哥,對了……” 她說著,又說:“懷瑾一路過來,瞧見鎮上有不少難民,心中著實不落忍,這些就請水大哥幫懷瑾舍了罷?!?/br> 蘇懷瑾又講一個條子放在桌案上,水修白一看,是一張蘇宅的調取明細,上面寫著調取蘇宅的糧食。 水修白笑了一聲,看著蘇懷瑾的眼神自不一樣了,說:“你且安心,明日我就令人去舍糧?!?/br> 商陽國泄洪一時,激怒了當今圣上,如今兩個邊城百廢待興,水災的事情已經得到了控制,但是商陽國自始至終,只道了一個歉,其余的什么也未表示,連一個子兒也沒拿出來,更別提賠償了。 當今圣上站在金殿里,殿上已經跪了一片大臣,戰戰兢兢的聽訓。 皇上一臉怒容,說:“已經三個月了,商陽國一點兒動靜也沒有,是妄圖糊弄過去么!朕的大行令,就是這樣主持外務的?” 大行令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嗓音顫抖地說:“皇上……皇上息怒,老臣已經……已經多番與商陽國通信,準備協調此事,但是……但是商陽國,執意不理會……” 皇上冷笑一聲,把桌案上的香爐一把掃在地上,發出“哐啷?。?!”的聲音,說:“執意不理會?那你的意思是說,這件事兒要推給兵部來做了?” 打仗…… 大行令聽了,更是顫巍巍,跪在地上,以頭搶地,不敢說話。 四皇子薛長瑜站在一邊,聽到這里,瞇了瞇眼睛,他前些日子去了一趟丞相府,不過蘇正說,蘇懷瑾兩個時辰之前,已經出發離京了。 薛長瑜身為皇子,又是親王,若沒有皇上的首肯,是不可能出京的。 而眼前……正給了薛長瑜一個機會。 商陽國扒堤泄洪的城鎮,正好是蘇家的老家,若是薛長瑜能攬下這燙手的山芋,自然就可以出京了。 圣上氣憤的砸了東西,轉頭去看在場的兩個皇子,太子薛玉珒垂首站在一邊,四皇子薛長瑜目光深沉,似乎在思索什么。 皇上掃了兩個人一眼,四皇子薛長瑜若是能出馬來平這件事,是最好的,畢竟皇上深知這個兒子的才干和能力,出手/雷厲風行,頗有當年先皇的風范,四皇子薛長瑜也有過兩次外交經驗,的確是最好人選。 只是前些日子薛長瑜還在禁足,鬧出了退婚的丑聞,因此皇上覺得,還是不令薛長瑜公干的好。 但是太子薛玉珒,行事作風比較溫吞,這些商陽國欺人太甚,若是太子出馬,不知能不能震懾商陽國。 皇上一想到這里,越發的氣息不順,氣的臉色漲紅。 而那面太子恭敬的垂著首,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畢竟太子心里是有成算的,商陽國這態度,擺明了不止燙手,而且辣手,太子怎么可能抻著個頭? 皇上剛想要把太子叫出列來,那面四皇子薛長瑜突然出列,恭敬的拱手說:“父皇,兒子愿為父皇排憂解難?!?/br> 他這一說,眾人都用詫異的目光看著薛長瑜,還以為薛長瑜這些日子禁足禁傻了,不然別人避之不及,四皇子怎么首當其沖? 大家這么左右一想,自不知丞相府的大女兒去了老家避難,還以為四皇子因著犯事兒,所以想要在皇上面前努力現弄,好重新獲取皇上的器重。 皇上本就覺得老四合適,如今老四又主動出頭,皇上想了想,最后就說:“既然你自己請命,那就給朕好好干,別叫商陽國看了熱鬧?!?/br> 薛長瑜這一陣狂喜,心頭狂跳兩下,立刻拱手說:“是,父皇!” 薛長瑜請命外交,他本就是親王,如今慣了大行的頭號,很快點齊人馬,沒有三天,便急匆匆的上路啟程了,快馬加鞭,日夜兼程的往水鄉趕去。 薛長瑜一路快馬加鞭,五六日的路程,愣是給他縮短成了四天,第四天正午左右,薛長瑜的隊伍就進了水鎮,準備往當地的官府下榻落腳。 薛長瑜騎在馬上,眼看著就要到了水鎮,已經可以遙遙的看到水鎮的城門,心中頓時一陣悸動,久久不能平靜。 就在這個時候,好些難民從他們旁邊路過,一群群結著隊,似乎準備進城。 薛長瑜看到這么多難民,蹙了蹙眉,定然是水鎮被淹的緣故,只不過又有些狐疑,這些難民成群結隊,卻井然有序,不推不搡,與薛長瑜以往見過的難民,竟然混不一樣。 就聽那幾個難民小聲的討論說:“城里真的有吃的?” “你放心,有糧的!城里來了個大善人,據說是個活菩薩,我有幸見了一眼,那真真兒是天仙下凡!” “活菩薩?” “是了,就是活菩薩,聽說是蘇家的大小姐,回老家來小住,這些天一直連續舍糧,你說能不是活菩薩么?” 薛長瑜一聽,果然是蘇懷瑾。 那幾個人又說:“咱們鎮子里,本就有個活菩薩,如今又來了一個活菩薩!” “我知了,你說原本的活菩薩,是不是水家的大公子?” “正是了,水公子如今與蘇家的大小姐,正在舍糧呢!你說咱們撞了什么大運?竟然能在饑荒的時候,遇到這樣兩個活菩薩?” “真別說,水公子宅心仁厚,蘇大小姐又面慈心軟,這不恰恰是天造地設么?” “誰說不是?我聽說,水公子與蘇姑娘,還是打小一起頑到大的呢……” 薛長瑜聽著那些難民的談話,本還很歡心,蘇懷瑾果然在這里,但是聽到后來,那味道頓時變了。 蘇懷瑾身邊竟然蹦出了一個青梅竹馬? 不只是青梅竹馬,還是一起頑到大的兩小無猜。 薛長瑜心口里頓時醋的慌,胃里酸的都要燒起來了,眼看就要進城門了,當地的官員都在城門口準備迎接,薛長瑜突然勾住馬轡頭,說:“你們先進城,本王有事兒要辦?!?/br> 手下的從者都不知四皇子要去哪里,但是不敢違逆,趕緊帶著隊伍往城門走,四皇子則是單獨躍出隊伍,快速往城門而去了。 蘇懷瑾今日清閑,所幸沒什么事兒可做,就帶著蘇辰蘇午,還有綠衣出來走走,順道兒往水修白的鋪子去看看。 水修白的糧鋪很快就要開張了,再加上這些日子舍粥舍糧,人氣很旺,還未走到跟前,遠遠的一看,就能看到一條長龍。 其實蘇懷瑾讓水修白舍糧,也是為了這個人氣兒,有了人氣兒,等開張之后,豈不是好辦?生意想不紅火都難了。 蘇懷瑾走過去,水修白正在人群中,親自帶著舍糧,眼看到蘇懷瑾來了,趕緊把手上的東西放下來,交給旁邊的小廝,然后親自迎上來。 水修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白色的外衫蹭的有些發灰,自嘲的笑了笑,說:“我這模樣當真失禮,叫你瞧熱鬧了?!?/br> 蘇懷瑾笑了笑,說:“水大哥言重了,水大哥善意舍糧,就算行頭再狼狽,總比那些光鮮明艷,卻為富不仁的商賈強得多,不是么?” 蘇懷瑾說著,又說:“水大哥,你鬢角落了灰?!?/br> 水修白抬手掃了掃,不過越掃越多,蘇懷瑾險些被他逗笑了,畢竟水修白手上就都是灰。 蘇懷瑾連忙拿出帕子,遞給水修白,說:“水大哥,用這個罷?!?/br> 水修白連聲謝過,又連忙推辭,畢竟他若是用了蘇懷瑾的手帕,恐怕對蘇懷瑾的閨譽有影響。 就在這個時候,斜地里一個黑影,突然有一人快步踏上,一把抓住了蘇懷瑾的手腕。 蘇懷瑾嚇了一跳,想要掙扎,對方卻鉗的死緊,根本甩不開。 而那鉗住她的手掌,無論是體溫還是感覺,都異常熟悉。 定眼一看,蘇懷瑾心里“騰”的跳了一下…… 竟然是薛長瑜! ☆、第19章 近水樓臺 四皇子薛長瑜突然沖出來,綠衣嚇得要死,畢竟在場眾人之中,也只有綠衣認識這個四皇子了。 薛長瑜一路都在聽蘇家大小姐和水公子怎么登對,天造地設,心里早就干了一鐘的陳年老醋,已經喝不下了。 其他人不認識薛長瑜,站在蘇懷瑾身后的蘇辰蘇午一見,登時快速上前,一個推搡著薛長瑜的肩頭,另外一個很不客氣的打開薛長瑜的手。 “哪里來的地痞?如此孟浪?我們大小姐是你碰得么?” “放開你的蹄子,站遠著點兒,生的兇神惡煞,別嚇著我們家小姐,也不打聽打聽,我們家小姐是什么人?!?/br> 綠衣聽著蘇辰和蘇午的話,嚇得冷汗都要流下來了,可以說是汗涔涔的,因為蘇辰和蘇午口中的“地痞”“孟浪”“兇神惡煞”,那都是當今四皇子! 四皇子的母親雖然不是皇后娘娘,但也是得寵的貴妃,四皇子在朝廷中的權勢不小,連皇帝都忌憚,蘇辰和蘇午卻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劈頭蓋臉的大罵四皇子。 綠衣覺著,他們這輩子都值了…… 薛長瑜突然沖出來,當時是頭腦一熱,畢竟他這個人脾性比較急,也很暴躁,如今重生而來,已經極力克制了,只是薛長瑜眼見蘇懷瑾和一個男子說話,他心里就醋的不行。 尤其蘇懷瑾竟然還如此親和的對那個男子笑,薛長瑜腦子里一熱,立刻就沖了過去。 如今又是后悔不迭,又是臉色發黑。 綠衣驚慌的作禮說:“奴婢見過四皇子!” 她這話一出,蘇辰和蘇午一臉迷茫,然后對視了一眼,這才明白自己闖了大禍,嚇得不知所措。 蘇懷瑾眼見到薛長瑜突然沖出來,說實在的,也嚇了一大跳,因著薛國和商陽國調停的事情,按照蘇懷瑾的記憶,明擺著應該是太子薛玉珒過來公干,哪知道這么巧,薛長瑜竟然來了? 不過轉念一想,也是了,畢竟當年的薛長瑜正在京城之中準備婚事,也不可能出來公干,如今薛長瑜的婚事泡湯兒了,也興許就來了。 蘇辰和蘇午嚇得腸子都毀了,趕緊請罪,蘇懷瑾說:“王爺,懷瑾這兩個奴仆,并非有意冒犯,還請王爺海涵?!?/br> 薛長瑜有很長光景沒見到蘇懷瑾了,如今再次見到,聽到蘇懷瑾說話的嗓音,薛長瑜覺得,如果自己此時此刻已經是皇帝,那肯定是個昏君,因為不管蘇懷瑾說什么,他都想聽,他都想依。 薛長瑜看了一眼蘇辰和蘇午,以前沒見過,不是從京城里帶來的小廝,說:“不妨事兒,小王并未放在心上,不知者無怪,再者說來,你二人護主心切,也倒是好的?!?/br> 蘇辰和蘇午如蒙大赦,都不知道自己走了什么運,畢竟冒犯皇親,就算是不追究,小懲大誡倒是要有的,而如今四皇子竟然如此親和,只說了一句話,也沒有什么怪罪的意思,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薛長瑜打發了蘇辰和蘇午,這才想起來去看那個和蘇懷瑾說笑的男子,回頭一看,那男子及冠的年紀,在薛長瑜眼里,可以說是“唇紅齒白”、“油頭粉面”了。 仔細一看,薛長瑜心底一跳,詫異的說:“水修白?” 水修白一直站在旁邊,蘇懷瑾退婚的事情,他也略有耳聞,雖這小地方消息不靈通,不過他水家是大家族,總有些人脈,自然稍有耳聞。 不過水修白不是喜歡議論旁人的人,覺著蘇懷瑾若是這般做,定然也有這般做的道理,自己又不是當事人,因此無從評價什么。 水修白面色很是溫和,十分禮遇的笑了笑,給薛長瑜問安,又說:“王爺識得小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