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席間有認出來方芙身份的,見這場面太過尷尬,試圖借說話緩和一下氣氛。然而這人正要開口,卻被方芙搶先了一步,偏偏她話不是對張鶴和在場的人說。 “把人給我抓回去!”她說著朝身后瞥去一眼,方家的管家立時便帶著十來名家仆涌上來。面對這種情況,席間眾人不好插手,而張鶴毫無還手之力被擒下了。 “你做什么?!”張鶴被方家仆人鉗制了手臂,動彈不得,狼狽不堪。 方芙不想聽他說話,沉聲吩咐:“方叔,堵住他的嘴?!?/br> 張鶴被堵住嘴,什么話都說不出來,漲紅著臉,發出沉悶的嗚嗚聲響。 方芙看向眾人:“擾大家興致,我已讓掌柜的另上一桌飯菜,諸位慢慢吃好?!?/br> 不論如何,這幾年,方芙要負責藥堂的藥材采買問題,少不得與各種人打交道,尤其大多是生意人。她一句話讓人無可反駁,眾人唯有眼睜睜看著張鶴被帶走。 張鶴被方芙帶回方家之后,直接被關進柴房。她正氣血上頭,不想和這人發生任何的爭吵,是以沒有任何的交流。方家二老聞訊趕來,但都被方芙給攔了回去。 蘇禧借系統圍觀方芙一系列舉動,禁不住有一點欣慰。方芙當初和張鶴一起合謀害死方蓉,這件事洗不了,可是比起和人渣堅定的統一陣線,還是這樣好一些。 如果方芙可以自己手撕張鶴這個人渣,也省得她想別的法子。再則,張鶴原本以為方芙只會忍氣吞聲、只能任他擺布,他栽這個跟頭,富貴夢破滅,也很不錯。 蘇禧吃完這個瓜,方才收斂神思,丫鬟前來通稟,說是黎簡回府了。她應一聲,待遲一些,捎上提前給黎簡準備好的生辰禮物,從房間出來,徑自過去了找他。 黎簡回到定遠侯府,剛沐浴換過一身干凈衣服,便聽到隨從說表小姐來了。她住進侯府時日已不短,主動過來他的院子里找他……說到底是頭一回。 蘇禧站在廊下,黎簡從屋里出來,一眼便看到人。他一貫肅然的臉,腳下頓一頓才抬腳走到她身后。黎簡視線從蘇禧身上劃過落在庭院里問:“什么事?” 聽到他的聲音,蘇禧才轉過了身。正是夕陽西斜之際,余暉籠罩在她的周身,像有一圈一圈的光暈。狀似不經意一瞥,黎簡卻被她臉上笑容晃了眼。 “少易哥哥,生辰快樂!”她俏皮的說著,遞過去一只錦盒。 黎簡怔了怔,沒有去接她的禮物,只下意識的說:“今天不是我的生辰?!?/br> “我知道?!碧K禧應道,直接把錦盒塞到他手里,“是明天,可不知道你明天是否有事、能不能見到人,索性提前說一聲恭喜好?!?/br> 黎簡奇怪:“你如何知道我生辰?” “你的生辰是什么驚天大秘密,輕易不可知曉么?”蘇禧反問。 黎簡挑一挑眉,沒說話。 他垂眼手中被塞過來了的錦盒,沉默中打了開來。 錦盒里面躺著一把精致的匕首,赤金的刀鞘上一匹孤狼仰首對天長嘯。刀身乃是玄鐵所造,深黑的顏色,閃著凜凜寒光。刀柄上,盤著一條大蟒,吐著蛇信子。 黎簡看著這份禮物,蠢蠢欲動想試試手,卻又覺得不好當著蘇禧的面,故而并沒有這么做。他抬眼看她,按捺著語氣說:“多謝?!?/br> 蘇禧偏問:“不試一試趁不趁手嗎?”見黎簡緊繃著臉,她又笑說,“我費了這么些銀子才準備的禮物,博不來定遠侯府世子笑容,怪道都說千金難買一笑?!?/br> 被她一雙水潤潤的眸子望住,見她臉上隱隱的期待,黎簡心底一蕩,瞬間繃不住。 他輕咳一聲,強作鎮定:“我很喜歡?!?/br> 第98章 遙想楚云深(十一) 黎簡一句話說得別別扭扭。 蘇禧只笑, 仍舊眼也不眨望著他,卻問:“真的……喜歡?” 黎簡從這四個字里,品出一種別樣意味。他低下頭,兩個人目光相接,正好望入她的眼眸。她眼底蘊藏的笑,眉梢點點的嬌媚,都令黎簡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仿佛是無法不被她吸引一般,一個剎那,他近乎克制不住沖動想要抬腳走向她。然而理智迅速回籠,反應過來自己差點控制不住想去親她, 黎簡一瞬面若冰霜。 他移開眼,看一眼烏云滾滾的天,冷淡道:“要下雨了, 你回吧?!碧K禧尚且沒有說什么, 黎簡已吩咐隨從送她,分明是下逐客令。蘇禧便走了。 離開廊下,走出去幾步,蘇禧回過頭來, 黎簡仍站在廊下望著她的背影沒進去。 她隔著幾步的距離沖著黎簡笑笑, 朗聲道:“黎簡,我也喜歡!” 待話說罷,蘇禧腳下不停的離開。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黎簡的院子又過去了很久的時間,黎簡依然沒有想明白一件事——她說的喜歡,到底是喜歡的什么? 打那次讓張鶴再讓人送了三黃湯去成國公府后, 蘇禧便姑且停止了對傅二夫人的種種sao擾。從始至終,她沒有不承認自己做的事情,而傅二爺也一次沒找過她。 張鶴被方芙關進柴房,每天不與他飯食,過得五天,已餓得不成樣子。方芙其實不解氣,可是方家二老覺得此舉甚過,張鶴的母親又連日尋他,人仍放出來了。 時逢端午,定遠侯府各處院門都被仆人插上用紅紙綁了的艾草與菖蒲。蘇禧從院子里出來,便聞到了一陣濃郁的氣味。她去往上房,和黎永成、黎簡一起用飯。 離黎簡的生辰并沒有過去幾天的時間,但那日與他送過生辰禮,這兩日蘇禧都沒有見到他。此時見面,黎簡面上倒是一派淡定,視線不經意般的從她身上掃過。 三個人圍在桌邊,因為是過節,桌上菜式與往常豐富許多。等用過飯,丫鬟又端上來新煮好了的粽子,甜咸口分幾盤,有棗仁的、豆沙的,也有板栗蛋黃rou粽。 蘇禧從中撿一個板栗蛋黃rou粽,幫黎永成剝好盛在白瓷碟子里,方遞過去,笑瞇瞇且格外乖巧說:“黎叔叔,嘗一嘗這個?!倍蟛艓妥约阂矂円粋€。 黎簡斜眼瞥見蘇禧也拿了一個咸口的粽子,狀似漫不經心伸手給自己夠了一個。他垂眼剝著粽子,臉上一直維持淡定之色,眼光余光卻從沒有離開過旁邊的人。 黎永成樂呵呵嘗過粽子,笑著對蘇禧說:“今天運河定然熱鬧,待會讓少易帶你去玩。府里提前備下了游舫,屆時在游舫上看賽龍舟,比別處看得清楚許多?!?/br> “好??!”蘇禧笑瞇瞇,又問,“可是少易哥哥得空嗎?” 黎簡抬一抬眼說:“嗯!” 黎永成覷一眼自己兒子,叮囑:“運河今日估計人多手雜,你多注意著些似錦,別不小心走散了。警醒一點兒,保護好她的安全?!?/br> 聽到這話,黎簡想起這個人這一陣子不知道暗中折騰了多少的事,今天這樣的日子確實怠慢不得。他難得沒有和自己父親不對付,點點頭認真道:“曉得?!?/br> 用罷了飯,蘇禧和黎簡出門了。上一次他們兩個一起出門的時候,黎簡沒有上馬車而是自己騎馬,這一次,他卻跟在蘇禧的身后,同樣上了馬車。 被蘇禧直勾勾的盯著看,此時坐在她對面的黎簡語氣故作平靜道:“今日出行的車馬定然會很多,一起坐馬車要方便一些?!币痪浣忉?,反有欲蓋彌彰的味道。 蘇禧聽言,輕唔一聲說:“有道理,我相信了?!?/br> 黎簡:“……” 蘇禧說著,一邊低頭去找什么東西,一邊又說:“少易哥哥,手伸出來?!?/br> 哪怕不知道這是做什么,黎簡仍很不符合他性格的依言照做。 蘇禧拿出來自己用五彩絨線提前編好的長命縷,認真系在黎簡的手腕上。黎簡垂眼看著她的動作,手腕處皮膚被她的手指輕輕蹭著,他心底生出一種異樣感覺。 “好了?!睅屠韬喯岛瞄L命縷,見他還在盯著,蘇禧唯有出聲提醒。 黎簡回過神,收回手臂,拿袖子掩住手腕處的東西。 “已好些年不戴這些了?!崩韬喲鹱鞑恍?。 蘇禧好脾氣笑笑:“這是我自己編的,請帶我出來玩的少易哥哥務必笑納?!?/br> 黎簡目光飛快掃一眼自己的左手:“行吧?!?/br> 蘇禧:“……” 他們出來得略遲了一些,到得運河附近時,道路旁邊已經停了許多的馬車。因此只能在稍遠的地方尋到位置停好馬車,而后兩個人從馬車上下來步行過去。 運河的兩側栽種著一株株的垂柳,投下一片片陰涼,碧綠的柳絲也在風中蕩漾出愉快的弧線。前來圍觀賽龍舟的百姓非常多,三五成群聚集在河邊和樹蔭底下。 盡管蘇禧下馬車前特地戴上面紗,仍舊擋不住行人不斷投來的目光。黎簡注意到這一幕,有意無意拿身子幫她擋。他們從運河旁走過,耳中吵鬧聲響未曾間斷。 金燦燦的陽光從天上直直照下來,河面泛著粼粼波光。各式各樣的游舫已經??吭诹撕影杜?,河面上的熱鬧比之岸上有過之而無不及,但上到游舫,仍好一些。 一上了游舫,蘇禧便動手摘下了面紗。 黎簡當下看她一眼,不過沒有說什么,而是進去了船艙一趟。 仆從在甲板陰涼處擺上茶幾和玫瑰椅,不多時,又端來茶水并著時令新鮮水果和新出爐的各式糕點。蘇禧和黎簡一并坐了下來,愜意的喝茶、吃水果、吃點心。 誠如黎永成說過的,今天運河是說不出的熱鬧。他們到得雖然不早,但是在他們之后,又來了好一些人,河面上的游舫更是停了許多,瞧著都覺得擁擠了起來。 龍舟比賽沒有開始之前,注意到這是定遠侯府的游舫而前來打招呼的人非常多,免不了一陣的客套寒暄。每一次,黎簡都發現,那些人的視線總往蘇禧身上去。 這樣的發現令他感覺十分不痛快。 從前只是覺得叫人厭煩,如今卻隱隱想要使個法子叫他們再也不敢亂看。 黎簡兀自生起悶氣。 蘇禧注意到了,卻并沒有理會他。 后來又等得一陣子,遠遠看到九艘龍舟停在了河面上,便知比賽是快要開始了。蘇禧扭頭去看黎簡,眼里帶笑問:“少易哥哥,要來打賭嗎?” 黎簡擱下茶盞,問:“打什么賭?” “賭哪艘龍舟會贏,賭輸的人要接受一個懲罰?!碧K禧微笑道。 黎簡斜一眼蘇禧問:“此話當真?” 蘇禧抬抬下巴,臉上傲嬌的模樣:“自然當真!” 兩個人便各自押了,一個押了排第五的那一艘,一個押了排第八的那一艘。等他們說定不再更改后,龍舟比賽隨即開始了,而黎簡已思考起自己贏了要怎么辦。 這些龍舟隊伍,雖然年年人選不怎么一樣,但是背后屬于哪一方都可以追查到。實力強勁的年年都有跡可循,他看的龍舟比賽多了,往年也從沒有押錯過…… 在這樣的事情上面,黎簡沒辦法沒有自信。 更何況,在他看來,蘇禧選的時候,太過隨意一些,根本便沒有什么依據。 隨著一聲鑼響,在運河中心地帶的九艘龍舟立時都如同飛箭般射出去。一時間,河面上,鑼鼓喧天、白浪翻飛,喝彩的、加油鼓勁的、喊號子的巨大聲音混雜。 比賽既緊張又刺激,所有人都目不轉睛的在盯著看。黎簡看到自己選中的那艘一馬當先,不覺欣慰,然而臨到最后一刻,那龍舟竟是翻了船,以致被迅速反超。 直到比賽結束,他都不敢相信出現了這樣大的失誤。偏偏是蘇禧壓中的那一艘,最后奪了魁首。只是愿賭服輸,他不至于抵賴,更不會為這點事情就輸不起了。 黎簡坦然的說:“我輸了?!?/br>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竟然會在最后翻船?!碧K禧笑吟吟的。 她又和黎簡確定一遍:“少易哥哥,你真的愿意接受懲罰,哪怕是任何懲罰?” 黎簡不覺得她是沒有分寸的人,故而頷首。 蘇禧便說:“那我得好好想想?!?/br> 可是,未等蘇禧說出自己要黎簡接受的懲罰,又生出新變故。 彼時,蘇禧和黎簡站在甲板上,不知哪兒突然沖出來一艘船,直直撞向他們在的這艘游舫。船身頓時搖晃不定,等到黎簡一個錯眼,原本在他身邊的人不見了。 耳邊聽得一聲水響,黎簡朝水面望去了一眼,不作他想,也沒招呼仆從,自己立刻躍入水中去救人。他看到有黑衣人手持匕首逼近蘇禧,又是驚愕,又是憤怒。 黎簡奮力游到蘇禧的身邊,一面把她護在自己身后,一面手中也持著匕首與那黑衣人搏斗。他武藝素來很不錯,三兩招之間,已然在對方的臉上劃了數道傷痕。 黑衣人見形勢不妙,也知自己比不過,果決的逃走。黎簡擔心蘇禧的情況,也擔心還有其他人埋伏在暗處,是以并沒有去追。他手臂纏住她的腰,想帶她上去。 那一刻間,從他背后到了身前的人卻抬手摁住他的肩膀。水里沒辦法說話,黎簡只是看著蘇禧,試圖以眼神示意她趕緊上去。她沒有理,似乎笑了笑,湊過來。 她的唇貼上來的一剎那,黎簡呼吸也停住了??v然一個吻是一觸即分,他亦傻傻浮在水中,忘記自己要做什么。待反應過來,卻發現,她已如魚兒一般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