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蘇禧一步一步提前算計好了。 事實證明,進了譽王府的她也確確實實——都算對了。 第17章 紅杏枝頭鬧(二) 趙雍讓人給蘇禧安排了住的地方,她醒來數天,卻都沒有來看過她一眼。她身邊有一個婆子兩個丫鬟伺候著,吃穿用度都不失譽王府名聲,待遇可以說很不錯。 底下的人都喊她一聲劉夫人,雖不至于將她軟禁在房間里,但也暗暗勸她若是亂走小心迷路。蘇禧身上有傷,即便不嚴重,也總需要休養。她只詢問趙雍的事。 趙雍尋常在府中時間不太多,夜里外人看在眼中是他時常流連花叢,自然也不在府內。因而,她問婆子和丫鬟譽王有沒有回來、能不能去請安,都得不到應允。 蘇禧每天早晚都要問上一遍這些問題,沒辦法見到人也不惱,老老實實待在房間里哪也不去。無事可做,她只和丫鬟婆子要一些書冊子來看。 這么過去了六七日之后,趙雍身邊的隨從過來傳話。他和蘇禧說譽王準備將她送出城,先問一問她自己可有什么想法,若沒有,則由王爺全權安排。 趙雍準備送她離開鄴京,不是送回許瑩繡的舅舅家,可見必然查明白那其實是一處狼窩虎xue。但蘇禧進了譽王府,是沒有打算要隨便出去的。 隨從說趙雍有話給她時,蘇禧臉上明顯驚喜的笑容,卻隨著他說出口的話漸漸消失了。聽明白以后,她沉默半晌,方才開口問:“王爺現在是回府了嗎?” “是?!彪S從應了一聲,“只是王爺恐怕沒有時間見劉夫人?!?/br> 蘇禧低聲道:“不過是……有些話必須親口與王爺說……煩請小哥轉告王爺,請王爺得空務必見我一面,奴家感激不盡?!?/br> 隨從面有猶豫之色,卻終是應承了下來。 當天傍晚,自蘇禧住進譽王府后,趙雍第一次過來她住的這里。恰是晚膳時分,桌上已擺好了飯菜,蘇禧見到他,臉上不見高興,只規矩將他請到了桌邊坐下。 趙雍坐下,將丫鬟婆子全部遣退,單留他們兩個。蘇禧執了茶壺與他倒一杯茶,他瞥一眼,單刀直入道:“我已派人查過,你姑姑如今在湖州,你可投奔她?!?/br> 蘇禧替自己也倒一杯茶,才慢條斯理將茶壺擱下在一旁。她抬眼看向身側的人,眼神平靜,語氣也平靜:“王爺真心認為,這樣的安排對奴家來說很好了嗎?” “是?!壁w雍淡淡說道。 蘇禧同他對視一眼,忽而笑一笑,笑容卻透著凄涼之意。抬手從發間拔下根簪子捏在手里,她垂眼笑道:“既然王爺是這般說的,奴家自然只有聽從的份……” 趙雍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在她拔下簪子時已蹙眉望向她。蘇禧話音落下,捏著簪子的手指微微用力,手臂一抬便將尖的一頭直接照著自己的臉頰劃過去。 同一時間,預知到蘇禧行為的趙雍,眼疾手快制止了她的動作。她瞥向趙雍,臉上笑容流露出軟弱:“奴家不過一介弱女子,無依無靠,這皮囊終不過累贅?!?/br> “既如此,倒不如瞥了去,也剩下許多麻煩,興許還能過幾天安生日子……”蘇禧眼中含淚看著趙雍,“王爺或許是幫奴家,可湖州何曾有奴家的容身之地?” 看著眼前的女人淚眼朦朧的樣子,不知為何,趙雍便想起了meimei趙曦。他眼眸一抹幽深之意愈顯,慢慢松開蘇禧的手腕:“你若是想留在王府,大可直說?!?/br> 原本臉上盡是悲憤的蘇禧,因為趙雍的這一句話,似乎不覺變得窘迫。甚至從脖頸到臉頰的皮膚都泛起一層粉紅,襯得她本就明麗的面龐越發是魅惑誘人。 趙雍覺得無什么可說,站起身道:“既然你覺得無處可去,便留在這里吧,無事不必找我?!彼蜌庹f過兩句話,便準備離開了。 蘇禧也跟著起身,見他這是要走,連忙喊他一聲。趙雍看過來,她眉頭緊鎖、臉上一半糾結一半不好意思,問道:“奴家若想要學些拳腳功夫,不知王爺……” 趙雍臉色不改說:“你自己的事,不必來過問我?!甭灶D了頓,趙雍又說,“有什么需要你只找你身邊的人便是,屆時自會有人與你安排?!?/br> 蘇禧輕輕點點頭,漲紅一張臉說:“王爺大恩大德……” 話未說完,被趙雍截斷:“無事?!?/br> 在她的房間里停留片刻,確認過這一件事后,趙雍便走了。蘇禧送他到外面,一直等到看不見他的身影,方才轉身進去屋子。自此之后,她徹底留在譽王府。 為了她的系統任務大計,趙雍日后必然是要干大事的人。蘇禧不想做他背后那個女人,也不想依然這么軟弱可欺,因此琢磨著為許瑩繡點亮一點實用技能點。 一點防身的拳腳功夫非常的必要,除此之外,蘇禧考慮讓她懂醫術。許瑩繡雖然在七八歲時便成了孤女,但她父親曾是大夫,小時候對藥草藥材的接觸并不少。 那時許瑩繡太小,懂的東西自然非常的有限,可不妨礙她對這些東西敏感敏銳?,F在知道的或不過皮毛,但若經年學習累積,即使醫術高超也會變得合理許多。 趙雍如今仍在籌備階段,那么她的時間也可以花在很多別的事情上。蘇禧確定過方向,便在關注趙雍的同時忙著自己一點事,也算應了他那一句無事不必找他。 如是又過得數月,天氣漸冷,已經是冬天了。蘇禧在譽王府住了這么一些日子,雖然除去身邊的丫鬟婆子外,同其他人也開始打交道,對這里更變得熟悉起來。 一日夜里,早早休息的蘇禧睡夢中被丫鬟喊醒,說李明月腹痛難忍,請她過去看一看。李明月是趙雍侍妾,體質緣故,每逢月事分外辛苦,蘇禧幫她看過幾次。 會這個時辰跑來打擾必然情況比往常嚴重許多,先前的法子沒奏效,被人吵醒再如何痛苦,蘇禧也依然保留理智體諒。她起身,穿好衣服,裹上斗篷便過去了。 好不容易緩解了李明月身上的難受勁,夜已經有一點深了。今天夜里風大,外面冷得厲害,蘇禧裹緊自己的斗篷,想快點回去。行至半途,卻碰見回府的趙雍。 她上前去行禮,離得近了,聞到趙雍身上若有似無的血腥氣味。1987非常識趣在同一時間和蘇禧匯報趙雍受傷一事,她頓時間心思轉動,知道來了一個機會。 “王爺這是才回府么?”蘇禧臉上笑著說,“今天夜里倒冷得厲害,奴家那兒多燒了幾個炭盆,比別處都暖和些,王爺不若過來坐一坐?且奴家那兒還有……” 她湊到趙雍的耳邊,將聲音壓得極低,只有他們兩個能聽得見:“王爺受傷了,奴家那有傷藥,可以為王爺包扎傷口。奴家受過王爺恩典,請王爺相信奴家?!?/br> 趙雍低調回府,強作無事,必然是受傷一事不可宣揚。既然是這樣,大張旗鼓的請大夫必然是不行,消息也容易走漏。那么,她給出的無疑不失為上佳的選擇。 蘇禧稍微等了一會,趙雍已主動握住她的手,順勢將她往自己懷里帶一帶。他臉上輕佻的笑意,語氣曖昧:“如此甚好……今夜,便去你那兒了?!?/br> 第18章 紅杏枝頭鬧(三) 趙雍到了蘇禧的房間。 吩咐丫鬟送熱水進來,之后屋里僅剩下蘇禧和趙雍兩個。 趙雍被蘇禧扶著躺到了床上去,他看著她將從柜子里輕松翻出來一個藥箱,提到床邊的小塌上穩穩的擱好。藥箱打開來,乍看過去,里邊的東西可謂一應俱全。 蘇禧側身坐在床邊,蹙眉看看趙雍身上的錦袍,又看了他一眼,遲疑問:“王爺是不是應該……先將外面的衣服脫了?” 趙雍雖然沒有精力關注蘇禧的一舉一動,但是她的一些事情是有人會稟報到他那里去的。她會一點醫術且在府里治過幾個人的病這件事,在之前他已有所耳聞。 愿意過來這里,趙雍是做好了卸下部分面具的準備。因此尋常在外人面前那股風流王爺的態度,此時收斂起來。他知道自己傷得重,傷口急需處理,不是玩笑。 只當下,他不著急傷勢,先問:“你如何知我受傷?” 蘇禧誠懇的說:“王爺身上有血腥氣?!?/br> 趙雍問:“怎么敢直接說讓我到你房里來?” 蘇禧依舊誠懇回答:“王爺受傷乃是大事,王爺身邊的人竟不敢表現出關心緊張之意,說明此事不可宣揚……妾身才想到也許不好請大夫來,可傷口怎么辦?” “王爺知,妾身如今生死不由己。行差踏錯,丟了性命,誰也不會憐惜?!彼龖K淡一笑,“但發現王爺受傷,豈可不聞不問?畢竟我這條命,是王爺救回來的?!?/br> 趙雍其實清楚,自己對眼前的人也是莫名的信任。換作旁人,他不會如此,只是對眼前的人猜忌不起來……也許是因為她總容易叫他想起了meimei趙曦。 當初若能對趙曦再多一些關心,她也不會遭受那些傷害,不會在悲憤絕望里將自己的性命了結。趙雍遺憾懊悔,卻無法去彌補,他知道這種遺憾會伴隨他一生。 “你該到湖州去的?!壁w雍說。 蘇禧不接這話,臉上笑容淡淡,轉而道:“我幫王爺寬衣吧?!?/br> 見她這般,趙雍也不再多話了。 抬手自己解了衣襟,蘇禧幫他一起將外面的錦袍脫下,他上半身便只著一件淺色中衣。在趙雍腰際,衣服早被鮮血染紅,血色氤氳開來。 如果不是這一次傷得太重,蘇禧知道趙雍不會承認自己受傷,而他即使承認這個也不代表什么。他不會解釋自己為什么受傷,那么她也不問,守好自己的分寸。 又動手幫趙雍將貼身的衣服除了下來,血淋漓的傷口看得更為清楚。傷在后腰,蘇禧扶著他在床上躺好了,一面幫他仔細清洗傷口,一面欣賞了一下他的身材。 在身材管理這件事情上面,趙雍做得很到位,因此他的身材非常好。寬肩窄腰且骨rou勻稱,手臂可以看得出強健有力,但又不會顯得魁梧,是恰到好處的強壯。 一盆清水漸漸變作了血水,幫他清洗過傷口,蘇禧取出了一個瓷瓶。她將東西遞到趙雍的面前,問他一句:“是止血的傷藥……王爺可要先看看?” 趙雍將東西擋回去,摁了摁眉心,說:“我若不信你,便不會來?!毖韵轮?,是讓她自己看著辦就可以,不必事事過問他。 蘇禧將瓷瓶收回來,應過一聲不再贅言,沉默往他傷口上撒藥粉,又用干凈的白色棉布仔仔細細地幫趙雍包扎好了傷口。到得這時,趙雍額頭已覆上一層薄汗。 她取了帕子要替趙雍擦汗,被他抬手擋了一下,示意不必。蘇禧不勉強,同他小聲道:“正好明日我要出府去幫明月meimei抓藥,可以把王爺那份一起抓回來?!?/br> “那藥只說是我自己身體不適要喝的,且我親自煎。煎好的藥擱在房里,王爺記得過來喝便是了……”她沉吟中說道,“傷口深,得將養一陣子,要避忌……” 趙雍試圖起身,被蘇禧摁住肩膀。 她沖他搖頭,憂心般道:“王爺現在這樣子,實在不宜亂動,您休息吧?!?/br> 先前安安靜靜看蘇禧做著這些事,直到此時,趙雍終于一笑:“先前聽說你替人診脈,倒是不覺得什么,今日得見才知有模有樣……當真很像是一位大夫了?!?/br> 蘇禧拉過錦被替他蓋好,也笑道:“不瞞王爺說,這其實是妾身初次幫別人包扎傷口……不過略懂一些皮毛罷了,若有其他問題,只怕王爺仍得去找真大夫?!?/br> 趙雍問:“你爹以前也是大夫?” 蘇禧應了一聲,平靜說:“但我很小的時候,爹爹和娘親便去了?!?/br> “王爺休息吧?!彼坪鯖]有要和他聊天的欲望,一邊收拾藥箱一邊說,“待會我出去吩咐丫鬟幫王爺準備一身干凈的衣裳,至于其他這些……王爺自己想辦法處理吧?!?/br> 她直接把麻煩推回給了趙雍自己。 趙雍一笑,頷首道:“是,今日多謝……許姑娘了?!?/br> 府中下人管蘇禧叫劉夫人,以許瑩繡被趕出劉家前的身份相稱,是王爺還未完全承認她身份的意思。趙雍卻管她叫做許姑娘,是完全不理會她出嫁與否這件事。 對于這個稱呼,蘇禧微微驚訝的模樣,復低眉一笑,拎起藥箱,鎮定道:“妾身多年之前便已不是能被人叫做姑娘的了,王爺萬莫打趣我?!?/br> 把藥箱重新放好了,出去交待過丫鬟幾句后,蘇禧折回了房間。她自己動手拖過一張小塌到了床邊,翻找出來一床被子,今天晚上便準備這么將就著和衣而寢。 趙雍本已合眼,聽見動靜又睜開了眼睛。 他看著縮著身子躺下來的蘇禧問:“怎么不上來休息?” 蘇禧轉過臉望向趙雍道:“王爺身上有傷,妾身夜里睡覺不安穩,萬一不小心磕碰到便不好了。何況……妾身斗膽猜一猜,王爺也非外人口中那般風流人物罷?!?/br> 趙雍淡淡反問:“你又了解我什么?” 蘇禧噤聲,默默轉過身,悄聲道:“已經很晚了,王爺快休息吧?!?/br> 這個樣子,反倒像是她怕他會真的做出些什么來。 趙雍不由失笑,卻也閉嘴徑自睡去了。 翌日,趙雍一覺醒來時,原本躺在床榻旁的人已經起身,且將一切都收拾妥當。他才發覺自己夜里睡得過分安穩,暗暗思忖是受傷緣故還是那藥粉有貓膩…… 蘇禧獨自從外面掀開簾子走進來,見趙雍醒了,當下與他請個安。趙雍收斂思緒,聽到她問:“王爺可是要起身了?”他略點一點頭,看著蘇禧轉身又走了出去。 招呼丫鬟進來伺候趙雍梳洗洗漱,再命人擺好早膳——這些事情,蘇禧只吩咐婆子和丫鬟,沒有為了在趙雍面前表現或是什么親自去做。其實不過因為不必要。 有外人在,昨天夜里其實沒有發生過什么的兩個人卻默契的看不出來半點生疏。他們坐在桌邊用膳,趙雍臉上是一貫輕浮笑意,問:“你今日要出門?” 蘇禧幫他夾了一塊棗糕,點頭說:“王爺怎么問起這事?” 趙雍便問:“不若本王陪你去?” 他說話間,擱下筷子去握蘇禧的手,戲謔道:“你進府也有些時日,怠慢你,是我的不該……小娘子若是愿意,可否給本王一個機會補償?” 蘇禧臉上一抹嬌羞,咬著唇壓低聲音說:“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