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 花小術牽動唇角。 可是這樣的認知只會讓她覺得很難過,無法笑。 * 身為當今圣上備受寵信委以重任的臣下,威遠侯喬淵是個大忙人。他每日朝九晚五,甚至把更多的時間與精力擺放在公務上,是個兢兢業業、不折不扣的工作狂魔。 但這樣的他只要留在京師,每日必會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陪伴他的夫人。 據聞年輕時候的威遠侯是個嗜血嗜戰的好斗份子,在戰事吃緊的好幾年經常數年不曾返回京師一次,常駐軍營久戰沙場,汗馬功勞戰跡輝煌。 不過自從他娶了續弦以后,威遠侯整個人就變了。他以最短的時間解決了困擾多年的邊境問題,之后主動請調回京,為的是能夠保證擁有更多的時間陪伴他的夫人。 隨著時間的推移,曾經的鐵血軍人也逐漸變得不那么冷酷犀利,很多人都認為這是他那好福氣的夫人的功勞。 這位夫人是位令人欣羨的存在,她以卑微之身嫁得了無數人夢寐以求的良婿夫郎,而且還罕有地得到夫君的專一獨寵與極致的呵護。她雖為繼室,卻得到侯府兩位世子與郡主的喜愛,將她視作親母等同對待。 世人都說威遠侯夫人是好福氣的,若非要從她的人生中挖出什么不足之處,大抵除了她多年不曾有孕,那便是與她的婆婆——賢榮太長公主私下關系極為不睦這一點令人十分惋惜。 是夜。 剛剛忙完公務的喬淵就連自己的侯府都尚未踏足,就被他母親賢榮太長公主急急招去了公主府。 他一整天都留在宮中與圣上及諸位大臣議事,尚未知悉白日在自己母親這里究竟發生過什么事情。雖然喬淵早在數天前就已從夫人口中聽說過這場大宴賓客的賞花宴,不過素來對京師里這些風雅斯文的宴賞不感興趣的他并不關心亦不上心。 前往公主府的馬車停止搖晃,閉目養神的喬淵這才睜開炯炯雙目,動作利索掀簾下車。 公主府等同于他的第二個家,喬淵來得熟門熟路,很快就能找到母親所在。 賢榮太長公主還在白天的那個廳,只不過早前砸毀打碎的東西如今已被收拾干凈,重新換上嶄新的一批擺飾。 理所當然,時常進出公主府的喬淵很快就注意到屋里擺飾的不同,而且這種不同還不僅僅只有一處。 不過喬淵不動聲色地環望一圈,什么也沒有說沒有問,收回目光給母親請安。 賢榮太長公主捧著茶杯,不緊不慢地撥動茶葉,淡淡頜首:“你先坐?!?/br> 畢竟是兩母子,喬淵沒拘謹,脫下外袍交給隨從,便尋了就近的位子坐了下來。 “今日宮中議事有些晚了,出宮時天都已經黑了?!?/br> 他婉拒了浣嬤嬤上點心的意思,只是淺啜一口熱茶,便直入主題:“聽聞阿娘有急事要見孩兒?” 賢榮太長公主放下茶杯,指骨在桌面一下沒一下地敲了敲:“我就問你一件事?!?/br> “你知不知嬈嬈已經心有所屬,她看上的那個人正是你的義兄,花一松?” 第39章 心下咯噔一跳 喬淵動作凝滯,杯中的茶水不慎濺灑出來。他垂眸瞥去,捧杯的手指也濺了少許的水跡。 賢榮太長公主不與他急,靜靜看他將那杯茶放下,然后伸手去接侍婢遞上來的手帕。 “我知道?!?/br> 喬淵慢條斯理地擦拭指尖,這才不疾不徐地回答了太長公主的問題。 “你果然也知道?!辟t榮太長公主目光如炬,摒射出濤濤怒焰:“看來你們一個兩個全都知道,獨獨只瞞了我一人?!?/br> 喬淵眉梢一動,冷靜反問:“今天出了什么事?” 賢榮太長公主正在氣頭上自不會去回答他,浣嬤嬤只得主動交代了白天的所有事情。聽過來龍去脈的喬淵卻注意道:“你是說花一松今天也來了?那他可與少夫人碰過面?” “這倒不曾……”浣嬤嬤正要接話,一旁的太長公主忍無可忍:“我現在說的是嬈嬈,不是徐柳君!” 被她厲聲打斷,喬淵多看她一眼,并沒有像往常那般去糾正名字的問題:“其實關于嬈嬈的事情,我并沒有隱瞞的意思。只是事情牽涉到了花一松,我一時不知該如何與你解釋?!?/br> “現在的問題是,既然你對這件事心知肚明,為什么還會放任嬈嬈與松兒糾扯不清?”太長公主拍案:“就算松兒與你我沒有血緣關系,可他始終是陪你一起長大的義兄,而嬈嬈她是你的女兒!” “我并沒有放任自流的意思?!眴虦Y沉色道:“得知她在墨涼結識花家的人并對花一松產生感情之后,我就已經勒令不許她再與他們一家接觸。這次延遲返京也是為了錯開雙方同行的機會,不讓嬈嬈接近他們。自回京之后她一直表現得十分收斂,我原以為她已經徹底死心了,誰能想到她今日這般糊涂,竟會在大庭廣眾之下不管不顧地與之糾纏拉扯?!?/br> 賢榮太長公主冷笑:“那我問你,這件事你可曾與徐柳君提過?” 喬淵暗暗蹙眉:“阿娘,你不要事事都往柳兒身上扯去,這與她根本就沒有任何關系?!?/br> 他按揉眉心:“今次我顧慮不周,沒能好好看著嬈嬈。我向你保證,今后絕不會讓嬈嬈與花一松再有接觸。這事你就交給我,我會好好處理善后……” “你少來岔開話題?!碧L公主卻是不吃這一套:“我念你自回京以來諸事繁忙,有些家事顧慮不周也是情有可原??赡隳呛孟眿D呢?她不是很疼惜這個孩子嗎?這些年來嬈嬈與她親密無邊,將她視若親母推心置腹,我就不信她一點都不知道嬈嬈的心思?!?/br> 喬淵緘默不語,只有放在扶柄上的手指不自覺地蜷縮暴露了一絲的情緒波動。 “她身為侯府的女主人、給嬈嬈當了這么多年的媽,今日原本是在現場的,可出事之后就跑得不見蹤影?!碧L公主咄咄相逼:“你倒是告訴我,她究竟存的什么心,怎么就沒想過好好勸阻喝止嬈嬈,還盡讓嬈嬈當眾鬧出這樣的糊涂事?!” 喬淵面色冷峻:“夠了,娘?!?/br> “夠了?”賢榮太長公主面若冷霜:“不夠,遠遠不夠?!?/br> 她不僅沒有停止的意思,心中的情緒反而越演越烈:“你知道我有多么憎恨這個處心積慮的賤女人?要不是她把你迷得鬼迷心竅……” 喬淵怒道:“這不是她的錯!” “那是誰的錯?松兒?還是我?”太長公主怒極反笑:“我真后悔當初給你訂下那樣的親事,倘若沒有將這個該死的賤女人招進門來,她就不能一個接一個地勾引我的兒子,毀了我的整個家!” 喬淵忍無可忍地大聲喝止:“娘!” 太長公主僵著怒容,兩人在廳堂之中無聲對峙。 “不要再說了?!?/br> 面對他的母親,面對這一切,喬淵卸下了外人面前的剛強冷硬,流露出一絲難以言說的頹然與傷痛:“是我不該乘人之危奪人之妻,是我不該心存遐想放不下她?!?/br> “你們誰也沒有錯,錯的是我?!?/br> “是我錯?!?/br> 抱團縮成球的喬嬈嬈傻呼呼地貓在窗下,從頭聽到結尾,呆若木雞。 她愣了愣,腦袋一歪:“誒?” * 今日朝中有要事,幾位重要大臣皆留下來進行商議,直到月上枝頭才各自出宮歸家。 當今藍相藍磬與威遠侯喬淵是同一時間乘車離開皇宮的,只不過喬淵離宮之后乘車去了京郊的公主府,而藍磬則直接乘車回自己的家。 忙碌了一整天的藍相大人精神緊繃遭受疲勞轟炸,這時終于抵達家門,勉強能夠舒心地閑適放松。 在宮里沒能好好吃飯的藍磬命人準備粥菜,自己則回屋換過一身常服出來。 正當他悠哉游哉地途經書房之際,藍磬警覺地停下腳步,一瞬不瞬地望向燈火通明的,他的書房。 心下咯噔一跳。 估且不論這個家除了他之外,還有什么人能夠擅自使用他的書房,就說這個擅自使用他人書房的這個人出現在這樣的地方,著實叫人忍不住瘆得慌。 尤其他的書房墻壁掛滿了名家畫作,添置滿柜珍藏書籍,以及他所搜羅的各式各樣文房四寶,絕大部分都是有錢買不到的絕品心頭好,平時被他小心翼翼地珍視呵護,毀一樣少一樣,沒一樣能心疼半年。 如此想道,藍磬腳下生風,健步如飛地沖向他的書房。 他從外面推開書房的門,案上一水的筆毫還在原來的位置,柜子里的珍藏仍舊整整齊齊,掛壁的名家大作也全在墻上,整個書房每一處都是完好無損,保持著他最后離開前的那個模樣,只除了屋里多出來的那個人。 只見藍漪身軀筆挺、坐姿端正,正借著燈火的光芒認認真真奮筆疾書。他的面龐映在橘色燈火之下,意料之外地很安靜、很乖巧。一時間藍磬有些糊涂,還有些難以置信。 這么大的人杵在門口,藍漪理所當然看見了,他隨意地打了個招呼,繼續奮筆疾書,頭抬也不抬:“回來啦?!?/br> 雖然內心是不平靜的,但藍磬臉上保持著一如即往的鎮定自若:“嗯?!?/br> 藍磬佯裝自然地跨進門,不動聲色地貼墻而過,邊走邊把墻上的畫收了。為了不顯得突兀,他假裝很隨意地與之交談:“我叫人準備了粥菜,你要一起吃嗎?” 藍漪渾然未覺,還是一副心思放在案面的紙墨上:“不用了?!?/br> 藍磬淡定應聲,然后繞到書柜那邊,挑挑撿撿把珍藏塞進角落的櫥柜鎖起來,這才慢吞吞地繞回桌案前。 他一邊把最喜歡的兩支紫毫兩支羊毫一支兼毫從筆掛上抽下來,一邊側目往紙上瞄,好奇藍漪正在寫什么。 只是這不看還好,一看藍磬嘴角忍不住抽了又抽。 這上面寫了一長串的聘禮清單,還有滿滿當當的賓客名額。藍磬只看了開頭那一個,是威遠侯的喬家。 除此之外,上面還羅列生辰八字、良辰吉時,更有三書六禮各種各樣繁冗禮節,內容細致到瑣碎小事面面俱全,比正經干這行當的冰人還要仔細認真。 藍磬目光一斜,果見除了目前藍漪筆下這一頁,旁邊還擺了三五頁,密密麻麻全是字,看得人實在心慌氣短眼睛疼。 他終于忍無可忍:“小漪,你這是在寫什么?” 藍漪寫滿又一張,擱筆將紙揚了揚,耐性十足地等墨干。期間他抽空向自家大哥看去,那雙眼中的光輝如日月星辰,璀璨閃亮得簡直令人不忍直睹。 藍漪興高采烈地向他哥宣布:“哥,我決定給你討個弟媳回來,高不高興?” “……” 第40章 你是我的弟弟 這時下人端來粥菜,一一擺放在書房角落那張休憩用的榻幾上面,離開時順手將書房的門重新帶上,余留兄弟二人保持原有的動作與姿勢,大眼瞪小眼。 “也好?!?/br> 良久之后,藍磬面無表情地直起腰:“正巧前些日子太長公主也向我提過此事,那便擇選個合適的黃道吉日,給你上喬家下聘……” 話未說完,藍漪抓起案上的筆掛,嚯地一下就把它給砸了。 “……” 藍磬沒來得及慶幸自己收得快,赫然發現藍漪抓起手邊的龍尾歙硯又要砸,登時驚得肝膽俱顫:“等——” 可惜等不到他喝止一聲,最鐘愛的硯臺已經掉落地上,被狠狠地砸裂了。 藍磬看得簡直心都碎了。 不過這個表情取悅了藍漪,他心情大好,恢復和顏悅色地繼續討論說:“日子我選好了,你看下個月初十怎么樣?” “……” 神情凝重的藍磬痛定思痛,他默默把桌上茍延殘喘的青瓷筆洗與白玉鎮紙給收了,這才說:“小漪,你與喬家嫡女喬嬈嬈的親事早就已經訂下來了……” “去退了?!彼{漪向后倚靠背墊,環手抱胸,平靜冷靜地說:“明天就去退了,下個月初十我要給花家下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