嬈嬈今年十四，明年就要及笄了。雖然現在還是天真無邪的孩子，不過很快就會越過那道坎迅速地長大成人。

    花小術扶額，她怎么就把這么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呢？

    “小術jiejie，你快看?！?/br>
    背后有人興沖沖地拍了拍她，花小術聞聲回頭，迎面赫然對上一只近在咫尺正在奮力掙扎的黃蝴蝶。

    “……”幸虧她不怕蟲。

    花小術見她竟是徒手捉蝴蝶，登時急了：“快放手，翅膀上的粉有毒的！”

    喬嬈嬈正用兩指輕捻蝴蝶的翅膀，聞聲下意識松手，脫困的小蝴蝶忙撲哧飛了。

    “??！”喬嬈嬈在空中揮舞雙手，可惜已經來不及了。她四十五度角仰著腦袋，扭頭兩眼濕蒙蒙：“我的蝴蝶沒了?！?/br>
    花小術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她傻不隆咚的小腦袋：“乖，撲蝶不是這么撲的?！?/br>
    喬嬈嬈委委屈屈地據理力爭：“可是我一直都是這么撲的?！?/br>
    “……”難道就沒有人教她什么是正確的撲蝶方法嗎？花小術不得不好好給喬嬈嬈科普：“你撲蝶歸撲蝶，最起碼也得拿把扇子吧？”

    喬嬈嬈不信：“我小時候看過我哥抓蚱蜢，都是這么抓的?！?/br>
    “……”那能一樣嗎？花小術沒好氣道：“且不說你哥是男孩子，你是姑娘家。蚱蜢徒手捉確實沒問題，可蝴蝶翅膀的鱗粉有毒，不能這么抓的?！?/br>
    “是嗎？”喬嬈嬈懵懵懂懂地看著自己的手：“那我以后知道了?！?/br>
    花小術掏了根手帕給她擦手：“你是大戶人家的姑娘，這么莽撞的事也不能亂來?！?/br>
    “沒關系?！眴虌茓拼罄溃骸拔夷镎f隨心就好，喜歡怎么做就怎么做?！?/br>
    花小術動作一頓：“那她就不曾告訴你，這么抓蝴蝶是不對的？”

    “這倒沒有?！眴虌茓票庵欤骸安贿^她可能不知道吧?！?/br>
    花小術眉梢松動，垂眸說：“那回去問問她吧?！?/br>
    “不用問，我聽你的?！眴虌茓蒲鲋?，水溜溜地瞅著她：“小術jiejie，你知不知道我怎么就特別喜歡你了？”

    花小術好笑地打趣：“因為你想給我當后娘？”

    “才不是呢?！眴虌茓菩叽鸫鸬靥笾槪骸耙驗槲铱傆X得你跟我娘好像?！?/br>
    花小術的笑意一點點褪去：“哪里像？”

    “不是說長相，呃……就是感覺，感覺像?！眴虌茓婆φ遄迷~匯：“就比如剛剛，你低頭給我擦手的時候?！?/br>
    花小術牽動唇角，不著痕跡地收回了動作：“你的意思是我像你娘一樣待你好么？”

    “嗯，差不多?！眴虌茓菩挠X意思差不多。

    花小術淡淡收回目光，掃向一旁的梨花枝：“不過她畢竟是你娘，哪能把我跟她比呢？”

    “沒事，其實她不是我親娘?！备诨ㄐ⌒g背后的喬嬈嬈說著，又補了一句：“不過我和她的關系比真正的親生母女還要親還要好?！?/br>
    折枝的手一頓，梨花枝喀嚓斷了?；ㄐ⌒g放在鼻間嗅著梨花香，回眸對喬嬈嬈一笑：“嗯，真羨慕你?！?/br>
    ……

    喬嬈嬈一手牽著花小術，一手舉著她送給自己的梨花枝：“小術jiejie，要不你再多待一會兒吧？”

    花小術搖搖頭：“該見的人都見了，該賞的花也賞了，我得回去了?！?/br>
    “其實我也想走，可是我肯定走不了?！眴虌茓拼诡^喪氣：“我好想去你們家，可是娘親不讓?！?/br>
    提及此，花小術眉梢一動：“你娘知道你喜歡我爹嗎？”

    “我給她說了?！眴虌茓聘趩剩骸翱墒撬f人家是我大伯，叫我別瞎想?！?/br>
    花小術又問：“那你祖母呢？”

    喬嬈嬈搖頭：“娘親說這事不能告訴祖母，祖母會很生氣的?！?/br>
    花小術心中苦澀：“你娘說的對，以后別瞎想了，你跟我爹是不可能的?！?/br>
    “連你也這么說?！彪m然知道花小術一定會打擊她，可是喬嬈嬈還是忍不住很難過。

    這一次花小術沒有再去安慰她，畢竟安慰是種希望，她不想讓喬嬈嬈產生太多不必要的希望，任誰都不想：“嬈嬈，知不知你祖母為什么邀我來今日的梨花宴？”

    喬嬈嬈晃著梨花枝：“難道不是為了把你介紹給大家認識嗎？”

    花小術若有所思：“是嗎……”

    喬嬈嬈神秘兮兮地掩唇：“不過除此之外，我還知道這場梨花宴真正是為誰而設的?！?/br>
    花小術腳步一滯：“為了誰？”

    “我哥唄?！眴虌茓瓶┛┲毙Γ骸澳銢]發現她們一個個穿得花枝招展的么？祖母這是打算給我哥安排相親呢?！?/br>
    花小術一臉古怪：“可是今天的梨花宴不是只有女眷出席么？”

    “是啊?！眴虌茓蒲壑榱锪镛D：“可是祖母可以找個借口把他召來，既然來了，不就可以順理成章留下來了嗎？”

    “……”好、好套路！

    原來這場梨花宴是賢榮太長公主給威遠侯世子安排的相親宴，此等手筆簡直不得了，皇帝選秀都不帶這種排場的，太罪孽了！

    不過這也足以證明威遠侯世子在這些人眼中是何等搶手的金龜婿了。如此看來，讓她離席也是好的?？倸w人家相親也沒她什么事，難不成還要憑白上去湊熱鬧么？要知道喬嬈嬈她哥那等爆脾氣，指不定還會覺得她是跟來看笑話的。

    喬嬈嬈話峰一轉：“不過我今早出門前給他通風報信了，那些人白等了，我哥不會來的?！?/br>
    花小術靜默片刻：“他拿什么收買你的？”

    喬嬈嬈眨眨眼：“他說改天瞞著爹爹和娘親偷偷帶我去你家?！?/br>
    “……”就說這對兄妹這么不對盤，喬嬈嬈哪來這么好心給她哥通風報信呢，背后果然有內情的！

    可他當初不是極力反對meimei喜歡一個中年大叔嘛，現在怎能這么出爾反爾助紂為虐的呢？花小術很頭疼，她決定還是趕緊跑吧，這一家子都是那么不安生的。

    見她加快腳步，不明就里的喬嬈嬈匆匆往林間瞥過一眼，突然‘咦’道：“娘親？”

    花小術身子一震，朝她視線方向看去，遠遠見威遠侯夫人神色匆匆，隔了好一段距離十幾株白梨花，不仔細看差點沒發現。不過喬嬈嬈一眼瞅見了她，撒開小腿就追著威遠侯夫人的方向去了。

    威遠侯夫人似乎也聽見喬嬈嬈的呼喚，她遲疑地望過來，見喬嬈嬈歡騰地沖自己跑來之時，容色還是溫柔恬靜的?？僧斈抗庥|及花小術的面容時，臉上的表情來不及調整，一剎那就僵滯住了。

    花小術原本想要跟過去，這時卻生生剎止了步伐，停在半途遠遠地望著她們。

    隔得有些遠了，花小術聽不見她們母女的對話，只是喬嬈嬈的聲音稍大一些，似乎驚訝有誰來了，迫不及待地往回跑，把這邊的花小術都給忘記了。

    但花小術并沒有追向喬嬈嬈的意思，她的目光定在侯夫人的身上。對方在喬嬈嬈離開之后繼續前行，就像適才看見的不過是一抹空氣，仿佛就連她凝滯的目光也是假的，是花小術自己幻想出來的。

    花小術無意識攥緊雙手，沒有任何猶豫地追上侯夫人的方向，大聲地在背后叫住她：“夫人！”

    侯夫人的步伐停了下來，她徐徐回眸，神情平靜，仿佛心靜如水：“有事？”

    花小術一瞬不瞬地望著她：“……娘親?！?/br>
    侯夫人眉梢一挑：“你在叫誰？”

    花小術輕咬下唇：“你?！?/br>
    侯夫人沉默著，牽動唇角：“誰告訴你的？”

    花小術沒有說話，侯夫人顰蹙眉心，露出憐憫之色：“傻孩子，我不是你娘親?！?/br>
    花小術搖搖頭：“如果你不是，那我的娘親是誰？”

    侯夫人輕笑：“我怎么知道？”

    花小術靜靜地盯著她，細看她的神情：“你就是這么對大哥說的嗎？”

    “大哥曾回京找你，后來……他說他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京師了?！被ㄐ⌒g啞聲問：“他說娘親是個蛇蝎婦人，他為什么這么說？”

    “他要是這么覺得，那興許你娘真是個蛇蝎毒婦吧?！焙罘蛉说溃骸安贿^，那又與我何干？”

    “這里沒有別人，你何必不承認?！被ㄐ⌒g想著喬嬈嬈親昵呼喚她的神情，想到她看著喬嬈嬈時柔情似水的目光，還有嬈嬈的那句‘我和她的關系比真正的親生母女還要親還要好’。

    花小術說羨慕，其實并不是羨慕，而是惱怒、還有傷心：“就像祖母喚你柳君，你卻對別人說你叫君柳兒。你連原來的名字姓氏也不要了，你以為這樣就能將自己的全部過往都抹煞嗎？”

    “她說什么你就信，真把她當親人了？”侯夫人淺淺勾唇：“你莫不是真以為她有多稀罕什么干兒子干孫女吧？別傻了，當初你爹被貶，人人落井下石，也不見她出來替你爹擋一擋。她心里只有她的身份地位，還有她唯一的寶貝兒子。除此之外，大抵也就這兩個孫兒勉強還能入得了她的眼罷?！?/br>
    花小術眼眶泛酸，抿著下唇搖了搖頭。

    “我勸你與其多管別人的閑事，不如好好給自己打算吧?！焙罘蛉松袂闈u淡：“你以為她為什么三番兩次拉著你在人前裝模作樣？給我下馬威，還是給我難堪？”

    “不，她真正的目的不是我?！?/br>
    “是你，花小術?！焙罘蛉撕暤溃骸澳銚踝∷穆妨?。倘若繼續渾無所覺，她會把你連根拔起，斬草除根?！?/br>
    “你好自為之吧?！?/br>
    第34章 如果我說不呢

    湛藍的天，艷陽青睞春風拂面，淡白梨花壓滿枝頭，如雪霽天晴，形成一道醉人的風景線。

    一片花瓣落在花小術眼前，她雙睫輕顫，這才伸手將它摘下來。疏漏光影透過枝葉繁花落在她的手心上，忘了自己在這里發呆多久，大概是從侯夫人離開之后吧？然后她找了塊干凈的草皮托腮坐到現在，滿以為喬嬈嬈會回來找她，不過現在想想，依她跳脫的性子不能指望太多呀。

    花小術輕吁一聲，她也不是真的是為了等喬嬈嬈才坐在這里發呆，她只是想安安靜靜地想點事情，好好消化前面的負情緒而己。

    沖動使然，叫住侯夫人的那一刻花小術就已經后悔了。

    何必呢？早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的態度不就已經很明顯了嗎？根本沒必要再作嘗試，明明心里知道會有什么樣的結果，自討沒趣之余，還白白招人嫌了。

    花小術自嘲地笑了笑，抱著腦袋忍不住又悔又懊惱。

    不過，侯夫人說她擋了太長公主的路，這是什么意思？

    花小術捧腮犯愁，就連阿爹也曾說過，太長公主行事為人目的性極強，她平白無故接近自己，是因為自己在毫無所覺的情況下觸犯了她的利益，擋了她的路嗎？

    那會是什么？難道真的是因為……他？

    一陣風起，卷起團團白花，亂花飛舞，風中搖曳，還伴著縷縷冷香。

    “阿嚏?！?/br>
    花小術恍惚地愣在原地，一時心中遲疑，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哪知風停了，接二連三一長串的噴嚏聲變得更加清晰。

    這下花小術傻眼了，她迅速仰頭看去，那人似乎也知道已經無所遁形，悻悻地抱著老樹梨的碩壯虬根就這么盤腳坐起，也許自知氛圍尷尬，還曉得折枝白梨花擋一擋，輕咳一聲，佯裝淡定：“別來無恙，花小術?！?/br>
    花小術呆若木雞，張了張嘴：“……喬晗？”

    樹上公子白衣如畫，滾雪邊的錦緞華服融入梨花白團簇之間，陽光下出塵俊雅，清逸無邊。他支頤斜眼，薄唇一撇：“是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