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要知道咱們可是同一條戰線的盟友,我不幫你還能幫誰……嗷!”薛瀅壓根沒發現前方的藍漪遂不及防剎止步伐,整張臉直接撞上他硬邦邦的脊梁骨,疼得她懷疑鼻梁要斷了?。?! 薛瀅捂住受傷的鼻子,疼得淚花都飆出來了。若不是對方不好惹,她簡直要破口罵娘! 只不過她醞釀了一肚子的臟話壓根沒有機會爆出來,薛瀅雙目觸及藍漪的側顏,他的神情異常陰冷,扭曲猙獰得近乎歇斯底里,仿佛在他胸中一股龐大的怒焰頃刻將要焚燒他的軀殼,沖破他的胸膛吞噬世間所有—— 薛瀅懼怕地后退一步,一個字也沒敢嘣出來。 她心驚膽顫地朝藍漪目光所及之處看去,青泔橋上可見兩道人影,一個是花小術,還有一個…… 是安宰王池鏡。 * 池鏡不動聲色地打量這位突然從背后抓住他后襟的姑娘,由于姿勢不太方便,他不得不出聲提醒對方:“勞煩姑娘松一松手?!?/br> 經他一提,花小術窘了,忙不迭松手:“抱歉?!?/br> 池鏡并不為意,他若有所思道:“你是那位陸二公子身邊的姑娘,我記得曾在仙茗居見過你?!?/br> 花小術微怔,這才徹底確信原來自己尋尋覓覓了許久的笛聲主人,其實是這位早有一面之緣的小王爺。 當日她在仙茗居聽過他吹的曲子,不怪乎后來每當聽見他的笛聲,總有一種異常微妙的熟悉感…… 可這種熟悉的感覺又似乎并不是從仙茗居開始的。 沒等她理出頭緒,花小術后知后覺想起對方還有一層十分尊重的皇族身份,登時整個人都不好:“呃、民女無意冒犯王爺,更無意打斷您的雅興。只是方才忽聞笛音,一時沒忍不住就……” “無礙?!彪m說被人擾了興致,不過池鏡身為堂堂一國王爺,總不至于連半點容人氣度也沒有,更何況人家是位斯文有禮的小姑娘。他摩挲手中的橫笛:“當日你在仙茗居識破曲中弊端,可見姑娘也是同道中人罷?!?/br> 當日仙茗居樓上一聲輕呼引起池鏡的注意,雖說陸林西很快出來打圓場,不過池鏡心里清楚明白那聲疑惑是出自樓上沒有現身的另外一個人。 只是既然對方無意現身,那池鏡也沒必要去捅破隔在彼此之間的那層薄紙。 花小術搖頭:“不,我不懂笛子?!?/br> 聞言,池鏡露出不太確信的疑惑之色。 花小術解釋:“只是當日你吹出來的那首曲子是我十分熟悉的一首樂曲,因此才會分辯出個中缺音之處?!?/br> 池鏡舒眉:“姑娘對音律很敏感?!?/br> 其實當時缺音的部分被他圓潤地填補了空缺,不仔細聽分辯不太出來。就好比當時在場有好些人雖懂音律但也同樣沒有聽出來,她卻一下子就發現了。 “不是我敏感?!被ㄐ⌒g哂然一笑:“只是你吹奏曲子的感覺與我的一位朋友十分相似?!?/br> 話及此,花小術不禁露出一絲困惑與茫然。 “其實我已經不只一次聽見你的笛聲?!彼粗冂R,恍惚出神:“可每一次聽見的時候,我總會以為……” “是他在夜里吹奏著這首熟悉的‘解語花’?!?/br> * “等等……” “喂、我說你等等我呀……” 元宵佳節熱鬧非凡,走到哪處處都是人山人海。 藍漪走在前頭無視路人,好幾次把不知名路人撞得趔趄引來好些漫罵,還是薛瀅焦頭爛額給他賠的不是。結果剛賠完不是,又聽見一聲哎喲,又不知撞上了誰。 “你怎么走路的,踩到我家姑娘了!” 可肇事之人筆直走了,視若無睹聞若未聞,薛瀅趕忙躥出來往小丫鬟手里塞銀子:“那人就是個傻子,你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來來來,拿著給你家小姐買豬蹄補補形?!?/br> 未等小丫鬟開罵,薛瀅忙又追著藍漪跑了。 小丫鬟拿著銀子收也不是砸也不是,簡直氣不打一處:“小姐,你看怎么有這種人??!” “別說了,雪雁?!?/br> “如無記錯,那位是懷陽侯府的寧陽郡主?!币慌缘男〗阋耘裂诖?,她盯著兩人離去的方向,水靈的雙瞳閃動:“至于另外一位……” 此時的薛瀅實在累得半死,眼看離藍漪只有幾步之遙,卻怎么也追不上。 她原本揣出門的鼓鼓錢袋干癟不說,還要受這等的窩囊氣,登時心頭陣陣無名火起,暴起撂竿子不干了:“我說你個傻子好端端跑什么鬼啊——!” 說他是傻子,薛瀅真覺得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傻逼! 她實在是無法理解,藍漪不是心心念念找花小術嗎?眼看人就在青泔橋上,他不該歡天喜地撒開腳丫撲過去,調頭就跑是什么情況?! 莫非他這是忌憚安宰王爺池鏡的尊貴身份,所以不敢貿然上前與之抗衡?? 倘若真是這樣,薛瀅只想說真是看錯他了! “我說你跑啥?你跑啥呀?!”薛瀅大聲嚷嚷:“就因為你這一落跑,花小術要是被小王爺給勾走了,我看你上哪哭去!” 藍漪的腳步遂不及防地停下,氣沖沖的薛瀅再次剎不住腳撞鼻梁,痛得她哭爹罵娘—— 可下一秒,薛瀅卻啞然失聲。 現在的他與方才青泔河旁的他簡直判若兩人,就像是真的換了個人、換了魂魄一般。 只見藍漪神情木然,一瞬不瞬地目視前方??伤p目失神,幽黯無光,無論四周燈火多么璀璨都根本映不進去。 往昔他的容顏好似一枚無暇的冰玉,冷則冷矣,卻從不像這一刻看上去那么地……空,那么地無措以及絕望。 一滴透明如晶的液體無知無覺,悄無聲息地潸然滑落面頰。 薛瀅傻傻地仰著腦袋,呆呆地看著藍漪,以及他的眼淚。 心在這一刻驟然失速,刺刺麻麻的酸楚自喉間逐漸溢開,彌漫著她的整個胸腔。 第28章 那個人很危險 花小術眉梢微動,似有所感地往回看,可青泔橋畔行人零稀,一眼望去即已了然。 “怎么了?” 見她神色茫然,池鏡也朝四周環掃一眼,卻不見有任何奇怪的異常。 花小術抱著水燈:“花燈巡游結束了嗎?” 池鏡眺去一眼,巨型龍燈正徐徐搖擺緩緩而過:“還沒有,不過金龍燈一過就差不多了?!?/br> 花小術往遠眺,同樣看見那顆光芒璀璨的碩大龍頭:“我得回去了?!?/br> 百獸花卉過后是層層疊疊的高筑燈樓,因為重量不輕走很緩慢,持續很長的燈樓之后才到了巨型金龍燈。如今光輝耀眼的十數米金龍長尾燈行過一半,這意味著她離開得有點久了。 要不是方才提及藍漪來,花小術簡直都快忘記自己并不是獨自出來的了!一想到自己就這么跑了,剩下的人也不知會多著急,花小術就站不住了:“我和朋友走散了,我得回去找他才行?!?/br> “你的朋友?”池鏡若有所思:“是你方才提及的那位與我吹過同樣曲子的朋友嗎?” 聞言,花小術一時之間很猶豫,她不知道能不能在小王爺面前提及藍漪。聽說藍漪從前在京師可是得罪了不少人,不管這位小王爺與藍漪是否相識,又或者是友非敵,花小術決定還是不做這個多事插嘴的中間人了:“是,不過我那位會吹笛子的友人平素鮮少在京,你可能并不認識他?!?/br> 聽過,池鏡哪還不明白花小術并不愿透露對方的意思,他知情識趣地沒再多問:“如此倒是可惜了?!?/br> 花小術暗松一口氣,臨下橋時,池鏡在背后喚住她:“還不知道姑娘如何稱呼?” 花小術遲疑著回過頭,對方正站在橋的上端往下看,約莫因為背光的緣故看不清他的臉龐。 “民女姓花?!?/br> 花小術朝橋上的人微一福身,便匆匆轉身離開了。 池鏡負手立于橋上,靜靜看著那抹漸漸遠去的背影,不自覺蹙起眉心:“……姓花?” * 花小術找回去的時候,長長的龍燈已經游過去了。 附近圍聚的人散走許多,有些看熱鬧的百姓追著龍尾去了,現場雖不似方才花燈巡游之時那般擁擠,但熙熙攘攘人來人往,佳節的熱鬧氛圍絲毫不減。 花小術走走停停,不時四處張望。倒不是說獨自一人身處陌生之地而驚慌,也不是與結伴同行的人走散而緊張,她心中有忐忑還有焦慮,是怕一旦藍漪找不到她,會出事。 花小術有些后悔,后悔貿貿然獨自跑去青泔橋。早知如此,她就乖乖候在原地等著,萬一有人找來了,至少一眼就能夠瞧見她了。 “小術——!” 花小術身子驚顫,忙不迭抬眸,看見陸林西大老遠沖她直嚷嚷,然后氣急敗壞地撥開擋住視野的腦袋跑向她:“你跑哪里去了?真是讓人好找!” “狗蛋哥哥?!被ㄐ⌒g怔愣地盯著氣喘吁吁的陸林西,下意識往他身后看:“其他人呢?” “你還記得其他人?!标懥治鳑]好氣地抹了把臉:“你不見了以后,我們四散跑去找你了?!?/br> 花小術瞅見他手里好好的兔子燈擠得破破爛爛變形了,愧疚道:“對不起?!?/br> 陸林西看了眼兔子燈,不以為意地擺擺手:“算了,又不是你的錯?!闭虏荒苷f怪罪誰,畢竟虧得中途發生這樣的小意外,這才能夠及時逮住拐娃的人販還有偷錢的小賊。 就算真要追究起來,那也是姓薛的壞丫頭搗的鬼。 “不過我勸你以后最好少點跟那個薛瀅混在一起?!彼技把]那番大言不慚的‘舍身取義’言論,陸林西簡直氣不打一處來:“我看她就不是什么好人!” 花小術卻以為他說的是薛瀅推他出去的事,心不在焉地點了頭,又問:“你知道藍大哥往哪個方向去了嗎?” 陸林西神情微滯,眉頭緊緊擰成了深川:“小術,你老老實實告訴我,你和姓藍的他是什么關系?” 花小術被他問住了,細看他的神情,這才發現好像哪里不對:“怎么了?” “你說怎么了?”陸林西來回渡步,抓著頭發滿臉糾結:“我真不知道你和花叔是怎么想的,你知不知道那個人可是出了名的……” “瘋子?”花小術眉心一跳,徒然打斷他:“我知道?!?/br> 被打斷的陸林西露出不可置信的訝異之色,像是沒想到花小術會用這般冷淡的語氣與他說話,又像是想不通這份冷淡中竟帶著微妙的回護之意。 “你不是第一個跟我說這種話的人?!被ㄐ⌒g神情復雜,無奈輕嘆:“我只是有些聽膩了?!?/br> “關于藍漪是個什么樣的人,我不敢說完全了解他,但至少比絕大多數散播流言的人都要更清楚一些?!被ㄐ⌒g深吸一口氣:“正因為我知道他是個什么樣的人,我才敢接近他,把他留在我的身邊?!?/br> 陸林西無法理解:“難道你就不怕——” “怕什么?” 花小術的反問令陸林西語塞。 是了,怕什么?他在怕什么?今夜自己不才剛安慰過自己,告訴自己從前的一切僅僅只是兒時懵懂且無知的童年所放大的恐懼心理。如今時隔多年的他早已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所謂的恐懼不過是可笑的童年陰影,究竟還有何懼? 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陸林西不禁在心底反問自己,他究竟為什么會打心底懼怕藍漪? 僅僅因為那面墻后的匆匆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