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婭稍微靠近一些，戳了戳他的手臂，像是分享小秘密的壓著嗓子，“衣柜里有個洞……”

    漢尼拔終于還是又把臉對著了她，米婭睜大眼睛悄咪咪的小聲說話，“我們逃跑吧，漢尼拔，奧斯曼夫人就像盧森老師講的女巫一樣，會把在森林里迷路的小孩子給吃掉！”

    她捂住自己的嘴，試圖把自己投入三歲小孩子的人設里，雙臂在空中畫了一個圈，深信不疑的比劃著，“有這么大的一個鍋，把米婭扔進里面煮著吃！”

    米婭自己說著都想笑，漢尼拔直接笑了出來，揉了揉她的腦袋。

    “不會的?！彼麖堉谡f著口型，但卻并不期待米婭能看懂，也許是被丟棄在孤兒院門口讓米婭缺少安全感，漢尼拔把她摟在懷里，一個人對著空氣張著嘴，卻無法發出聲音，“哥哥會保護你的，米婭?！?/br>
    米婭看出了漢尼拔的窘迫，因此這次轉移話題的目的在她看來還是比較成功的。她縮在漢尼拔的懷里，能夠感受到他對自己的小心翼翼和柔軟，于是在心里的那保持平衡的秤在悄無聲息的往他那邊挪了一些。

    不能說話有時候就覺得太麻煩了，米婭在漢尼拔懷里扭動著，過了好一會伸出上半身去夠放在床頭柜上的書，漢尼拔總喜歡抱著這本黑封皮的書翻閱，晚上睡覺之前也要看上好一會。

    漢尼拔替她翻開書，是一本很普通的兒童讀物，上面有的地方還有一些小插畫。米婭看不懂字，但還是能通過小插畫大致了解這些字的大概意思。

    在七八歲的時候，漢尼拔的家庭是足夠他無憂無慮的繼承伯爵之位的，他聰慧又不自負，曾經的老師教他的東西很快就能明白，這一點，作為漢尼拔的父母對他的教育這一方面是完全放心和值得驕傲的。

    他的指甲被他留長了一小節，在字的每一行下面緩慢滑動著，盡管他無法發聲，但米婭不像其他小孩一樣過于活波而掙脫他的懷抱，她就縮在他的懷里安靜的看著他手指的移動，有時候看懂了會轉過臉朝著他笑。

    “看啊漢尼拔，這是一只小羊不小心離開羊群的故事！”她也用手指頭點著那副插畫，漢尼拔隨著她的手指去看，在月色的冷光下，一只還處于年幼期的羊獨自窩在了山洞里，旁邊還寫著一行小字——

    失去羊群庇佑的小羊是注定死亡的。

    漢尼拔很慶幸米婭看不懂字，他翻過一頁，并不想在剛剛那一頁上停留。

    米婭很快就在外面擺鐘的敲響聲中開始抵抗不住睡意，腦袋止不住的往下點。已經九點了，漢尼拔把書放好，把米婭塞在了被窩里，吹滅了蠟燭。

    管家一晚未歸，直到第二天的下午他才裹著大衣趕到了莊園。

    看上去有些風塵仆仆，臉上的胡茬都長出來沒刮，青慘慘的，顯得老態了許多。

    這個時候，米婭因為在后花園絆了一跤摔了一身灰被洛芬絲帶去澡房洗澡。

    洛芬絲比剛開始看到的時候更加沉默，眼睛毫無光彩仿佛和木偶人差不多了。米婭脫的光光的坐在澡盆里，被堆滿的泡泡包圍著。

    靠的近一些，米婭發現有著黑卷發的洛芬絲大體上很耐看，但是她每天都是板著臉，從未露出笑容過。

    她對米婭的動作很溫柔，盡管看起來生人勿近但米婭覺得，洛芬絲是個心善的姑娘。

    可能是之前不小心蹭到了，洛芬絲的鼻頭上多了一點白色的泡沫，顯得有些滑稽。

    米婭已經快穿好衣服了，渾身都香噴噴的。洛芬絲蹲下身給她整理領口，米婭抬起手給小女仆擦掉鼻尖的泡沫，“泡泡！”

    洛芬絲下意識的也摸了一把鼻子，有點濕漉漉的還有沐浴乳的清新香氣，她抿了唇將米婭抱了起來。

    換下來的衣服放在了筐子里，她開了澡房的門，一言不發地往漢尼拔的房間走。大概是因為米婭每天都抱著枕頭在漢尼拔的房間里睡覺，以至于大家都忘記了本來屬于米婭的那間小房間。

    漢尼拔也在房間里，他靠在椅子上坐在桌邊看書看的入迷。

    米婭伸長了脖子瞥了一眼，又是上次那本看過的人體結構的生物書，和放在床頭柜上的那本兒童讀物大相徑庭。

    沒有把她塞進被子，洛芬絲把米婭遞給了放下書看過來的漢尼拔。

    沉默寡言的小女仆望了望窗外，黛色的天空伴隨著閃電，強行扯開了黑暗的序幕。她碰了碰嘴唇，終究還是低聲地說出來了，“夜晚……別出門?！?/br>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卻讓米婭警醒了起來。等她再抬頭去看的時候，洛芬絲已經退出房間了。

    她今天又去那棵小樹旁看圍墻上的手印，本來應該有的地方被隱秘刮掉了一小層，而之前她看的時候因為太著急并沒有太注意。

    后花園里除了花草還有幾顆很高茂盛的大樹，因為沒有神出鬼沒的管家她稍微松了口氣的去看是否有小的出口能夠跑出去。

    她圍著墻邊找了一圈，除了高聳年代感的圍墻，她連一個狗洞都沒有找到。

    還有兩座墓碑。

    她對墓碑還是有一定的敬畏心理，因此只是站的遠遠的看了一下，不認得字但上面還有黑白照片，很明顯的能夠分辨出兩人的身份

    留著胡須的帽子不茍言笑，穿著豎領的筆挺外套，目光炯炯的望著米婭的方向。她瑟縮了一下，這應該是已逝的伯爵，這幢莊園的原主人。

    還有另外一座，米婭走了兩步去看，上面貼的照片卻是昨天在奧斯曼夫人房間里看過的那個男孩子。

    院長說過奧斯曼夫人失去了孩子名叫奧斯，但是昨天的照片里……

    也許不是奧斯，或許是另一個孩子但是這里只有兩座墓碑……

    一邊想著事情一邊在后花園走，沒注意枯草里的大石頭而摔倒，說出來……還有些丟人。

    漢尼拔覺得摔跤對于一個三歲的小孩子來說不是稀奇的事情，也只是給她檢查了一遍身上是否有傷就任由她去了。

    米婭很乖，摔倒了就自己爬起來，也不哭，還會拍拍身上的灰。

    又想著昨天在奧斯曼夫人房間發現的洞口，米婭摸索著身上的口袋，她記得那條項鏈被她忘在了裙子的揣兜里，正想著，突然意識到昨天那條裙子剛剛才換下來還在澡房的筐子里。

    她拍了拍漢尼拔的手背，“漢尼拔，我有東西在口袋里要去拿?！睗h尼拔把她放了下來，米婭甩了甩已經長長的頭發，踮起腳尖打開門小跑出去了。

    澡房沒有人在用，米婭推開沒有關緊的門，里面還有微弱的燈光。

    筐子就在墻邊上，洛芬絲蹲在那里一動不動。

    細瘦的手指抓著那條項鏈，拼盡了全力。

    第12章

    米婭重新縮了回去，低著頭的黑發女仆聽到聲音抬起頭往她這邊看了過來。

    墻壁上還未燃盡的燭火不太明亮，洛芬絲消瘦的臉頰隱藏在黑暗里看不清，米婭站的遠了一些，看著洛芬絲站了起來。

    “小姐，過來一點?！彼p輕的喚了米婭一聲然后慢慢靠近，用著哄騙討好的神情，陡然抓住她胳膊用著不容反抗的力道將米婭拖進了澡房，并關上了門。

    就像怕獵物逃跑一般，洛芬絲的眼睛在昏暗的澡房里亮的驚人，雙臂鉗住米婭的力道簡直不像一個女孩子。

    “別怕別怕，小姐，”她一邊捂住米婭的嘴，撫慰著三歲的小姑娘，“洛芬絲只是有點小事情需要你幫忙，米婭小姐是個乖孩子會幫助可憐的洛芬絲對嗎？”

    米婭被洛芬絲的行為嚇得不輕，心跳加速的自己都能聽到，她仰著頭看著洛芬絲的下巴，眨了眨眼才點頭。

    洛芬絲沒有松開捂住她嘴巴的手，“那米婭小姐千萬不要大聲說話，好嗎？”

    米婭點了點頭，洛芬絲看了她好一會但因為時間緊急便松開了雙手，食指比在嘴邊噓了一聲“我們做個小游戲，洛芬絲問米婭，米婭不能撒謊哦?！?/br>
    看來沒什么危險，米婭也蹲下來望著洛芬絲，披在腦后的卷發調皮的又垂到臉側了。

    洛芬絲替她勾在耳朵后面，不經意的問著，“昨天米婭在夫人房間里找到了什么？”

    “玩偶，”米婭停頓了一下，有些心虛的玩著手指頭，然后又抬頭看了她一眼?！啊€有亮晶晶的鏈子，米婭不是故意的撿的，米婭……米婭只是覺得很亮，米婭會放回去的，米婭是個乖孩子……”

    “洛芬絲知道米婭是個乖孩子，”女仆揉了揉她的腦袋，米婭有一雙漂亮的藍眼睛，洛芬絲垂下眼睛不去看她，把手里握住的項鏈露出來給米婭看，“是這條嗎？米婭在哪里撿的？”

    “衣柜……”

    洛芬絲露出了笑容，但很快的珉了下去，“米婭小姐真的是一個乖孩子……這個游戲結束啦，但是按照規定米婭不能告訴別人，不然的話女巫會來懲罰米婭的，她有一個專門煮小孩子的鍋哦?！?/br>
    “漢尼拔也不能說嗎？”米婭皺了下臉，洛芬絲聲音輕飄飄的，“當然不行的，這是我和米婭之間的小秘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br>
    米婭過了好一段時間沒有回房間，漢尼拔皺著眉放下了書走出去。

    米婭在走廊另一頭看到他，立馬小跑了過來。

    接住米婭，漢尼拔環視周圍并未發現莊園其他人的存在，帶著警惕的搜尋了一番才回到房間，反鎖。

    洛芬絲的話他并不相信是空xue來風，夜晚不能出門這一點他堅決不能讓米婭涉險。但是不代表他會完全相信這個所謂的提醒。

    他本來就準備在夜晚離開，但是在這之前需要自己去驗證一次。

    外面的鐘響了十二聲，漢尼拔悄無聲息的爬下了床，光著腳走了出去。

    走廊上靜悄悄，墻壁上托著的蠟燭已經燃燒殆盡，只留下化掉結塊的紅痂粘在托座上。

    手掌在墻壁上蹭了一手的灰，兩指磨蹭著似乎還有令人惡心的粘膩感，漢尼拔厭惡的蹙著眉，但仍然貼著墻壁沿著走廊走。

    沒有任何動靜，沒有任何異常，漢尼拔在澡房清洗了手，又走下了樓。

    莊園有多大，內里的房間也數都數不清。莫莉在莊園待了相當長的時間，因此霸占了一樓較為偏的那間寬敞客房，在靜謐的客廳里仔細聽還能聽到莫莉的鼾聲。

    而來了一年不到的洛芬絲則在樓梯下面的那間狹窄不堪的雜物間棲息著，漢尼拔沒有聽到有關她的半點聲響。

    任人欺侮也沒有半點反抗。

    那扇厚重雕刻著花紋的大門牢牢的鎖住，每天晚上管家都會親自檢查一遍是否關好，而打開它的方法只有管家和奧斯曼夫人手里的兩把鑰匙。

    漢尼拔走到窗戶旁推了一把，卻也只有兩寸的空間露出來，別說是他了，就連米婭都鉆不出去。

    周圍再也沒有出去的地方了，漢尼拔轉身，看到了已經熄火的壁爐。

    他還沒有靠近查看，樓梯下的那扇小門從內打開，漢尼拔沒有回頭，洛芬絲披著外套沉默的盯著他，“壁爐上面被鐵絲固定住了?！?/br>
    也就是說，壁爐這條選項完全可以排除在外了。

    漢尼拔轉過身，洛芬絲走了出來望了一眼二樓的走廊，聲音輕的像風，“快回去吧，小姐一個人在樓上?！?/br>
    “這里……”洛芬絲摟著胳膊似乎是有些冷，“有可怕的東西?！?/br>
    漢尼拔快速眤了他一眼，速度加快的走上了樓。期間他并未看到管家的存在。

    也許在他自己的房間，或者他在某個地方干些不為人知的事情，誰知道呢。

    米婭仍然睡得很沉，可能因為關住了窗戶讓房間里有些悶熱，她踢開了被子露出了腳丫子，一頭卷發被她蹭的像是一只小綿羊般的蓬松。

    漢尼拔松了口氣，就著房間里的碗狀洗臉池把自己清洗了一遍，一身清涼的才爬上了床。

    他已經沒有了睡意，而旁邊像個小暖爐的米婭睡得很香。他挪動著自己的身體靠近，米婭也不等他有所動作就自己就著涼快蹭過來了。

    她窩在漢尼拔的胳膊下，像只撒嬌的貓翻了個身，兩條小粗腿擺成任意的姿勢占了一半的床，甚至踢在了漢尼拔的肚子上。

    從小接受紳士教育的漢尼拔給她蓋好被子，覺得米婭怎樣都可愛極了。

    他閉上了眼，沒想到很快的睡著了。

    在一片白光下，他看到了年幼的自己站在二樓走廊上，脖子上被鎖了一條鐵鏈，而鐵鏈的另一頭被牢牢拴在了走廊上的木柱子上。

    他彷徨無助的感覺到了某種令他絕望的事情會出現，但是等他往樓下看的時候什么也看不清，但是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他努力往下看，卻只聽見一聲尖銳害怕的童聲再呼喚著他的名字，“漢尼拔??！”

    像是猛地掉落，他全身痙攣了一陣才睜開了眼睛。他喘著粗氣望著天花板，過了兩秒米婭的臉就占滿了他的視線。

    “漢尼拔，你夢見米婭了嗎？”米婭露出小米牙，笑得天真爛漫。

    莫名的失落感被漢尼拔扔在腦后，奇怪的夢境沒過幾秒就被風刮的一滴不剩，他只記得他的meimei叫做米莎，中間失去了一段記憶，后來……米莎沒了。

    秋季適合外出野餐，奧斯曼夫人對此娛樂活動很是熱衷，她喜歡換上展露身材的長裙，披著毛衣小披肩踩著高跟鞋外出，這次也不例外。

    米婭也難得的被帶著出了一次門，作為養女的身份，雖然年紀小卻不能讓其他的夫人們覺得磕磣，洛芬絲帶著奧斯曼夫人的口令特意的將她打扮了一番，長卷發整理好被扎在小布帽里，可愛的小臉頰沒有半分遮掩的露出，白里透紅，奶味十足。

    秋天是個出門的好天氣，沒有太陽又夾雜著秋風的涼爽，還有不知道從哪來飄來的沁人花香。好不容易坐車到了目的地，米婭被幾位夫人摸了兩把臉，之后就被放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