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司勛員外郎回答:“乃是樞密使陳覺?!?/br> 李從嘉:臥槽! 他控制住了臉上的表情,微笑道:“如此,我便不打擾員外郎, 還請員外郎早日休息?!?/br> 司勛員外郎頗為受寵若驚, 覺得越王殿下實在是太客氣。 李從嘉等他走了之后,馬上回去, 讓春生進來幫他磨墨, 結果春生沒來,來的居然是釋雪庭。 李從嘉提著筆一臉詫異:“你還沒睡?” 釋雪庭搖頭, 他之前便一直守在李從嘉賬外,畢竟這里人生地不熟,還是在荒郊野外, 想想上次他們在驛站的經歷,他總是不放心。 李從嘉也不廢話說道:“有勞法師幫我研磨?!?/br> 釋雪庭也不多問,看著李從嘉寫謝恩的折子。 等李從嘉寫完折子,釋雪庭就看到他拽過信紙繼續寫,最主要的是,剛剛折子上是漂亮的楷書,到了信紙上面就成了狂草。 李從嘉動作十分迅速,幾乎是一氣呵成洋洋灑灑寫了許多張,寫完之后便開口說道:“讓金板牙派人將此信送至江都府吳王殿下手中!” 釋雪庭一邊讓春生出去喊人,一邊問道:“可是有要事發生?” 李從嘉也不瞞他:“阿爹不知道聽信了誰的讒言,居然要讓樞密使陳覺前去輔佐阿兄?!?/br> 這尼瑪是要出事的節奏??!李從嘉咽下了這句話,沒敢說出口。 釋雪庭對南唐的高官并不熟悉,只好問道:“讓樞密使前去,有何不妥?” 此時的樞密使早就不是后唐時期以宦官充任的官職,而是實實在在由士人擔任,總覽政、財、軍三權,可以說樞密院的職能跟三省沖突,而樞密使的地位跟宰相相當。 這樣一個人,前去輔助李弘冀,從表面上看應當是李璟對李弘冀寄予厚望,倒是李從嘉這邊只有一個兵部侍郎李平和駕部員外郎朱元,比不上李弘冀那邊。 李從嘉冷笑:“你大概是不太知道這個人,此人數次帶兵,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偏偏還妒忌賢能,有他在,怕是阿兄要難做了?!?/br> 李從嘉見釋雪庭似懂非懂,不由得科普了一下陳覺做的事情。 說實話,陳覺這個人總是能讓李從嘉想起那句“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br> 對,這句話說的應該就是陳覺,講真,說陳覺一無是處也是有些偏頗,然而他的本事不足以承擔樞密使這個職位。 當年南唐滅閩國的時候,閩國叛將李仁達投靠,南唐順利滅了王延政,就封李仁達為福州節度使,到這個時候李璟覺得已經打的差不多,便想罷兵。 結果查文徽和陳覺兩個人各種危言聳聽,說李仁達不可靠,當然實際上李仁達也的確不可靠,可等他們說服了李璟對李仁達多加防備之后,陳覺就信誓旦旦說不用兵攻打李仁達,他可以說服李仁達來江寧府。 李璟信了,就封他為宣諭使,結果到了福州,李仁達鳥都不鳥他,陳覺可能是覺得丟了面子,轉頭跑到建州,發矯詔給汀、建、信、撫四州攻打李仁達。 他居然敢發矯詔??!李從嘉到現在都覺得,當時李璟居然還讓他當監軍使,這簡直不可思議。 監軍使就監軍使,按照當時南唐的國力,攻打一個李仁達根本就不是事兒,李仁達估計也是這么想的,然后轉頭就給吳越送錢求幫助。 吳越當時也不是南唐的對手,結果就因為馮延魯、魏岑、陳覺三個人爭權爭功,然后搞得諸君潰敗。 當時韓宰錫宋齊丘他們都覺得應該砍了陳覺這幾個人,結果李璟居然只是判陳覺流放,流放就算了,到最后居然還留在了江寧府,甚至后來還官復原職。 李從嘉總覺得要說李璟對陳覺不是真愛,他都特么不信! 至于人品問題,一件事就很能說明了,當年陳覺乃是宋齊丘提拔上來的,結果陳覺上位之后轉頭就跟宋齊丘鬧不和,還把宋齊丘一度排斥出了朝堂,也是厲害。 李從嘉八卦完了之后,釋雪庭當時就念了聲佛偈:“阿彌陀佛?!?/br> 因為除了這句話,他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他心里覺得李璟還沒亡國,真的就是他爹李昇打下的基礎好,禁得住他這么折騰,不過,好歹李璟也說李從嘉的父親,他怎么都不能這么明明白白說出來。 當然李從嘉心里其實也是這么想的,兩個人一對眼,瞬間心有靈犀,知曉了彼此真正想法。 李從嘉無奈擺手說道:“算了算了,我能做的已經做了,剩下就看阿兄的了?!?/br> 釋雪庭卻不看好李弘冀:“吳王領兵卻有獨到之處,卻遠不及陳覺jian猾,怕是要不好?!?/br> 李從嘉一臉苦澀,要不然他怎么說李弘冀那里要壞呢? 好歹江都府也是他一手策劃打下來的,要是讓陳覺搞砸了再讓周國拿回去,他估計得瘋! 釋雪庭見李從嘉一副郁悶模樣,安慰道:“吳王自有分寸,大王也不必太過憂心?!?/br> 李從嘉也平復一下心情說道:“睡吧,明早還要趕路?!?/br> 因為這件事情鬧得李從嘉心里添堵,這一路上他也沒再關注路邊風景,只是悶頭趕路,到了池州的時候,李璟安排好的王府長史攜帶下屬全部出城迎接,池州下屬縣的各個縣令縣丞也都相繼出迎。 好在李從嘉在距離驛站二十里的時候就提前整理了一下儀表,他的朝服禮服常服都已經重新做好送過來——為了這件事情,半路上還特地量了尺寸,畢竟以前的已經都不能穿。 自唐初開始,就有朝中官員任王府長史的先例,于是這一次李從嘉的長史也是朝中要員,而且這個人還算是有點名氣——秘書少監柳宜。 李從嘉在知道這個人是自己長史的時候,心情十分的……難以敘說。 柳宜這個名字很多人可能不太熟悉,但是他兒子,于詞道之上頗有造詣,許多人都背過他的詞——柳永,柳三變。 當然李從嘉心情復雜并不是因為柳永這個人,而是據歷史記載,柳宜這個人頗有魏晉遺風,為人說好聽了是放達灑脫,說不好聽大概就是放蕩不羈。 這樣一個人,管理王府? 李從嘉覺得眼前一黑,最主要的是,在他的記憶之中,柳宜在南唐是最高官制監察御史,聽上去職權范圍很廣,但按品級來說,不過是從八品,屬于不入流那一種。 而秘書少監則是從四品,當然這個品級與親王府長史品級相當,兼任也說得過去,可是他到底是怎么從八品爬到從四品的?哪怕是秘書少監這樣沒有實權的職位,也太匪夷所思了一點。 這邊李從嘉憂心未來,那邊柳宜心里的小人正在興奮的搓手。 能夠成為越王府長史,柳宜以前都不敢想,他如今不過三十歲,距離從四品這個職位之前實在是太過遙遠,雖然之前為了這個職位努力了許久,可他一直沒怎么抱希望,沒想到居然真的成了。 是的,這個職位可以說是柳宜的夢想,誰讓他是李從嘉的頭號粉絲呢? 李從嘉曾經所寫的那些詩詞,他都能倒背如流,唯一略可惜的是越王殿下受身份所限,不得流連青樓楚館,所寫詩詞之中風花雪月者并不多。 柳宜在見到李從嘉的時候,一雙明亮的眼睛都要變成了心形,第一反應就是偶像來啦,第二反應是偶像怎么瘦了? 不僅僅是他,能夠成為李從嘉幕僚班底的人,在江寧府混的都還不錯,至少都見過他,誰都知道越王殿下頗為肥壯,這是……怎么了? 李從嘉從容走過去,拱手說道:“勞諸位久侯,辛苦?!?/br> 柳宜等人自然連稱不敢,按照官方禮儀行禮之后,柳宜便說道:“得知今天大王前來,我等已經備好接風酒宴,如今天色尚早,大王不若先回刺史府休整一番?!?/br> 李從嘉趕了十幾天的路,也十分疲憊,聽了之后覺得柳宜倒也體貼,不由得微笑點頭:“甚好,諸位不若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待得開宴,我再與諸位把酒言歡?!?/br> 柳宜已經給所有人都安排了事情,眾人也就是過來在領導面前露個臉,領導要回家,他們自然也就是該干嘛干嘛去。 李從嘉讓田五娘和楊新領軍,將大軍駐扎在池州城外二十里處,此時隨他進城的其實就是十八個和尚。 許多人都知道李從嘉這半年音信全無乃是因為遇險,但是具體如何遇險卻是不知,柳宜如今見到這些和尚,心中十分好奇,不由得問道:“大王,屬下準備不足,未曾料到有諸位法師同行,不知如何安排?” 李從嘉直接說道:“不必為難,找一處清凈院子與諸位法師,再另準備一些飯食便是,宴席有何菜品,便給諸位法師上何菜品?!?/br> 柳宜忍不住脫口而出:“有葷菜!” 李從嘉看了他一眼,只是重復道:“照上一份便是?!?/br> 柳宜忍不住一臉詫異地看向諸和尚,看得釋炎烈滿心慚愧,他師兄釋青松除了逼不得已的時候,一般都是在吃素,釋雪庭也是如此,倒是他們這一支,開葷之后就再也回不去了。 作為和尚吃葷食,的確不對,釋青松心向師弟,所以不曾開口,釋炎烈只好自己開口說道:“大王不必為難,素食便可?!?/br> 李從嘉笑道:“你們這一路與我一同吃了許多苦,如今也算是苦盡甘來,何必拘謹?更何況只是照著上一份而已,若是另做素食才是麻煩,就這么定了?!?/br> 釋炎烈一想也是,再加上他本身也不是很抗拒,便沒再說話。 柳宜走在李從嘉身邊,心中有些不習慣,之前的鄭王一直都是文藝皇子代表,為人溫柔和煦,如今鄭王往北邊走一趟,變成了越王,整個氣勢似也與之前不同,竟然隱隱有些類似吳王。 幸好李從嘉外表看起來倒更像是個文藝青年,否則柳宜只怕要心碎了。 腦子里想著有的沒的,柳宜嘴上卻沒有停,在由驛站進城的這一路上,柳宜整個池州情況全部介紹了一遍。 不僅有池州如今的狀況,還有各種官員之間的八卦! 李從嘉聽得滿眼轉圈,很想讓柳宜先閉嘴,讓他安靜一下,更何況州府的情況本來就不應該由柳宜來說。 他是王府長史啊,管理王府事情就好了,池州自有長史,李從嘉想要了解情況還要去詢問池州長史的,柳宜這是搶人家飯碗??! 更何況,就算他現在說了,李從嘉為了走過場回頭還要再去聽池州長史說一遍,免得讓人覺得他怠慢地方官員,痛苦,實在是痛苦。 可是李從嘉也不好第一天見面就斥責長史,讓長史閉嘴,只好任由他繼續說。 好不容易到了刺史府,柳宜正好把整個池州八卦完了,然后頗為遺憾說道:“可惜沒有王府,刺史府雖也不錯,終究是委屈大王了?!?/br> 不不不,我一點也不委屈,李從嘉心想,哪怕是就藩,我的封地也不在這里,把王府修建在這里干啥? 進了刺史府,柳宜又將刺史府布局說了一遍,李從嘉聽得滿心納悶,覺得……這柳宜……不會是個二百五吧? 天底下刺史府……哦,或者說南唐無論是哪一州的刺史府規格都是一樣的,這都有明文規定的啊,用得著你介紹哪里回廊哪里正廳嗎? 好不容易柳宜介紹的差不多,李從嘉也在正廳坐定,微笑說道:“我與諸位甚是陌生,長史不如介紹一二?!?/br> 這說的就是他的新班底了,不過這個新班底也并不完整,當初有一部分隨著周娥皇一起去了建州,另外一部分他帶走了,基本上就是一半一半,所以想要擁有整套班底,還要等周娥皇過來之后再說。 李從嘉一想到這一點就覺得心塞,接近半年的時間,足夠周娥皇把那些人一點點滲透,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他自己這邊,人都是新鮮的,想讓人家徹底成為死忠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 唯一讓他欣慰的就是如今他手中有軍功,打下江寧府的功勞不是一般能比的,不管他用了什么方法,再加上有了兵權,周娥皇想要對付他也要掂量掂量會不會遭遇反噬! 李從嘉一心二用,一邊思考周娥皇來了兩人要怎么相處,一般聽柳宜介紹這些王府屬官。 好在柳宜只是興奮了一點,并不傻,知道在這個場合讓每一個屬官都盡可能的露臉說話,沒有拉到太大仇恨。 等所有屬官都介紹完畢之后,李從嘉才溫言說道:“諸位都是國中新銳,如今我坐手池州北岸便是周人軍隊,局勢岌岌可危,還望諸君與我一同努力,從嘉以茶代酒,先敬諸位?!?/br> 柳宜等人自然拍胸脯表示一定要好好輔佐越王,李從嘉倒也不擔心他們使絆子,畢竟到了王府當屬官的,很多都是來磨練一番,以便將來朝堂調用,畢竟太子府和親王府這種地方,已經相當于小型朝廷。 李從嘉過來雖然看上去帶的行李不多,但是安置起來也頗費一番功夫,林林總總,他經驗也不足,也算是忙的焦頭爛額。 李從嘉巡視自己院子的時候,春生跑過來小聲說道:“大王,剛剛釋雪庭法師派人來問,煬帝梓宮如何安置?” 李從嘉腳步一頓,發現自己差點忘了這件事情,真是太不該,他略猶豫一下,讓人將柳宜喊來。 這件事情可以不上報,但不好避開長史,避開就代表著不信任,會出問題。 柳宜人雖疲憊,但精神依舊亢奮,過來問道:“大王有何吩咐?” 李從嘉被他那雙過分明亮的眼睛看的有些不適,輕咳一聲說道:“有件事情,正要與你商議?!?/br> 柳宜立刻說道:“大王若有差遣,直接吩咐便是?!?/br> 李從嘉只好將隋煬帝墓的事情輕聲說了一遍,重點強調了是周人在打仗的時候,破壞了隋煬帝的墓,以及里面陪葬品都被搬來,表示自己什么都沒拿。 說實話,這樣說他還是有些心虛的,不過,有很多事情不好明說,畢竟無論傳說中柳宜再怎么放蕩不羈,他自小也是受儒家教育長大,他做的那些事情怕是這位接受不了。 結果沒想到柳宜的重點完全錯了,聽完之后便贊嘆道:“大王果然天縱英姿,擊退趙匡胤兩次,縱觀歷次戰役,也實屬難得?!?/br> 兩……兩次?李從嘉有些茫然,第一次偷襲如果也算的話,那也就一次啊,第二次是哪兒來的?不過你怎么知道我擊退趙匡胤兩次的? 柳宜聽了李從嘉問話之后不由笑道:“大王不必驚訝,如此鼓舞人心之事,縱然大王低調不曾言明,亦有百姓口口相傳,如今許多人都對大王兩次戰役津津樂道,只可惜許多細節不太清楚,接風宴之時,想必便有官員要詳細詢問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