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
心情一下子沉入谷底,蘇綠檀跟著國師進了院子,她直言道:“敢問國師,大皇子派人來找你,可是為了我家侯爺的事?” 雙足一頓,國師繼續前行,請蘇綠檀進明間里說話,他聲音平平靜靜道:“本座不愿多言。夫人這回可是有什么要緊之事,還是想找本座替夫人算上一卦?” 蘇綠檀急得眼圈都紅了,仍強自鎮定下來,望著國師道:“那就求國師替我家侯爺算上一卦,他如今身在何處,是否安好?” 國師端起握著核桃的手滯了一下,隨即自然而然地繼續把玩著褐色的一對核桃,道:“夫人請回吧,本座今日不算卦了?!?/br> 蘇綠檀打發了丫鬟去門口等著,國師也讓自己的仆人退下,明間的門還開著,但廳堂寬敞,二人說的話,外面的人不容易聽見。 蘇綠檀忍著淚,道:“我知國師一直置身事外,不求國師親力親為,但求國師提點一二,倘或夫君平安歸來,定南侯府定銘記國師大恩大德,若……也絕不責怪國師。事畢之后,我愿捐出錢財萬兩,以國師之名廣施恩德,祈求天佑國師長命百歲,如意安康?!?/br> 她知道,自己這話說的很沒分量,國師受大業百姓愛戴,得天子朝臣尊敬,根本不需要定南侯府任何的幫助。 但蘇綠檀還是想盡力一試。 銀色面具下的男子似乎不為所動,端坐在椅子上,玩核桃的手也停了下來,一絲多余的動作都沒有。 蘇綠檀起身,面對國師,兩手交疊,雙袖展于腹前,欲屈膝下跪。 國師慌忙起身,一手抓住她的手臂,聲音里終于有了些起伏:“夫人,你這是做什么?” 蘇綠檀仰頭,雙眼淚光盈盈,聲音有些發顫:“出嫁隨夫,侯爺是我往后一生要白頭偕老的人,倘或他不能陪我老去,別的東西和這比起來,都不值一提?!?/br> 兩人較著勁,誰也不肯先退一步。 蘇綠檀的眼淚漱漱地落下,滴在國師白皙無暇的手背上,使他微微有些觸動。 師祖說過,男女之情最是荒誕無稽,或因權勢而移,或因世事生變。他本該是天生無情之人,只因國祚而生,也該為國勢而死。 最不該就是牽扯朝堂之事,和兒女私情之中。 嘆了口氣,國師道:“夫人,本座師祖已經駕鶴西去,他老人家臨死前有言,千萬叮囑過本座,有些事實在不可為,還請夫人諒解?!?/br> 熱淚落了幾串,蘇綠檀自知不該強人所難,強忍心痛,直起身子,哪知道雙腿一軟,險些摔倒,被國師扶了一把,她立即拂開對方的手腕,后退兩步,福一福身子就要離去。 背著手,國師攥緊了兩顆核桃,堅硬的核桃硌疼了他的掌心,卻也只能任由眼前柔弱的女子,自行離去。 屋子里十分寂靜,只聽得見蘇綠檀低低的啜泣之聲,陡然一聲瓷器破碎的聲音,國師腦袋一動,面具下的眉頭狠狠地擰在一起,心口噗通噗通地跳,乍然出聲道:“夫人留步?!?/br> 蘇綠檀登時旋身,揪著袖口,梨花帶雨地看著國師。 國師挪開目光,躲避蘇綠檀那張令人揪心的臉,道:“夫人稍等?!?/br> 說罷,國師挑簾進了內室,掛在窗邊的,新煉制出來的示命風鈴再次摔碎,上面用朱砂寫下的生辰八字支離破碎。 撿起風鈴碎片,國師往窗外看了一眼,此刻明明無風,風鈴無論如何都不該落下的。卻偏偏在他拒絕了蘇綠檀之后,摔的幾乎粉碎。 他的劫,根本不是應在鐘延光身上,而是蘇綠檀! 風鈴第一次摔碎的那日,明明是蘇綠檀先來,鐘延光才隨后而來。 冷嘶一聲,國師低頭一看,碎片不知何時割破了他的掌心,冒出的血珠,同瓷片上的朱砂一樣鮮紅刺目。 師祖說過,他是天定之人,萬事唯以保全性命為先。 扔了瓷片,國師隨意地擦了擦手,挑簾出去之后,朝蘇綠檀道:“夫人,若本座肯應你今日之請,來日不論本座有任何要求,你無論如何都須得應下?!?/br> 愣然片刻,蘇綠檀道:“什么要求?” 眼神晦暗不明,國師道:“本座暫且無法告知,但本座絕無輕薄之意?!?/br> 蘇綠檀到底還是相信國師為人,眼下救夫心切,便一口應下:“好,只要侯爺平安歸來,我決不食言?!?/br> 點一點頭,國師道:“勞夫人把侯爺與你的生辰八字報與我?!?/br> 蘇綠檀脫口而出,國師很快掐算起卦,道:“夫人與侯爺姻緣天定,命數相輔相成,此事還需夫人同行,方有生機。不過夫人身份尊貴,若要單獨與本座出行,還請三思?!?/br> 蘇綠檀想起了太夫人交代的話,重重頷首,道:“我這就回府安排,與國師在城門之外回合,可行?” “可以。本座派人去大皇子府上借一隊人馬,酉時之前,與夫人再會?!?/br> 蘇綠檀馬不停蹄地趕回去,換了身窄袖衣裳,除去頭上的釵飾,一頭烏黑的長發扎成馬尾,不施粉黛,帶上帷帽,只讓丫鬟去永寧堂傳了要入寺祈福三天的口信,便領著夏蟬和冬雪兩人,上了馬車,趕往城外。 將至酉時,蘇綠檀便出了城門。 眼下還不到三月,酉時的天色也已經漸漸擦黑,蘇綠檀摘下帷帽,帶著面紗,挑起小窗的簾子,四處張望,在西邊看到了幾輛停著的馬車,但馬車都裝飾簡樸,看不出國師究竟坐在哪一輛上。 蘇綠檀正要吩咐車夫上前去看看,耳邊響起了熟悉而稍顯虛弱的聲音:“嫂夫人,我來了?!?/br> 驚訝抬頭,蘇綠檀看見面色略有些病白的陸清然,騎著棗紅的馬,笑吟吟地望著她。 眼眶一熱,蘇綠檀道:“你不是……不是不在府中么?” 扯著嘴唇一笑,陸清然道:“嫂子進香,我自該親自護送,否則持譽會擔心?!?/br> 不爭氣地又落了眼淚,蘇綠檀放下簾子,把臉擦了又擦,吸了吸鼻子,才重新打簾對外面的人道:“多謝?!?/br> 點頭示意,陸清然勒馬前行,道:“我在前帶路,其余的人自會跟上,嫂子放寬心?!?/br> 蘇綠檀壓了壓下巴,吩咐車夫跟著陸清然走。 定南侯府的馬車急速往前行駛,國師的馬車也悄悄跟在了后面,陸清然放了暗令,喬裝隨行的人馬也都緊隨其后。 一行人去了郊外的一家寺廟里,蘇綠檀下了馬車,領著丫鬟進了寺廟,進了客房,封了廟。 蘇綠檀囑咐兩個丫鬟,安安心心地待在此地,三日之后,她自會帶她們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