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姐妹已經很久沒見了。

    聽小區里的人帶話說她jiejie過來了等在門口之后, 秦婉君就關了商店趕回家里去了。

    她們兩姐妹進門都沒有太久，秦婉君剛剛燒了開水, 翻出jiejie喜歡的茶葉給她泡了一杯茶, 商夏就回家來了。

    “姨媽?！?/br>
    秦麗君轉過身，臉上帶著微笑：“小夏回來啦。今天到哪里去了？”

    “有個朋友托我幫忙照看她爸媽, 我去找了一下，發現她爸媽搬走了, 沒找到人呢?！?/br>
    拿著開水瓶的秦婉君一聽就知道商夏說的是她已經跟她和商建言提起過的那個少管所里的女孩兒寧采蘋。她沒有多想, 可是秦麗君卻瞬間就想歪了——

    她的蘭溪沒了。

    就剩下他們兩個, 她一個人天天待在家里都不知道自己能干點兒什么。

    她和宋恒不來商家不是怪他們，只是他們沒了女兒，商家的女兒也好幾年都不在家里, 跟沒有一樣。他們的女兒是已經沒了，也就徹底沒了念想。

    而商夏不一樣, 她在少管所里，又一直不肯見爸爸mama。秦婉君和商建言就得日日夜夜地擔心她在里面有沒有被欺負、吃的住的行不行……

    比他們夫妻兩個更加心累。

    秦麗君有時候會恍惚地以為自己女兒是去了外地上大學，還好好的活著呢, 只是沒時間回家而已。

    可是秦婉君和商建言卻肯定不行，因為他們很清楚女兒是在少管所里關著的，那里頭也是什么人都有，誰知道會遇到什么事吃什么苦頭呢。

    秦婉君并不怪meimei兩口子, 只是覺得，兩家人都是這樣，見了面大概也只能相對無言越想越苦。

    倒不如不見面。

    這幾年日子一直過得有些渾渾噩噩的，也不知道商夏具體是什么日子會回來?？墒乔赝窬龥]有想到的是，她居然一回來就上了自己家門去，說自己以后一定替jiejie給他們養老。

    今天再聽到商夏說這些，她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的女兒，瞬間眼眶就紅了——要是蘭溪出事的時候小夏也在的話，她肯定也會讓小夏以后代替她照顧爸爸mama的吧？

    她們兩姐妹從小感覺就好。

    明明差著好幾歲，卻很玩得到一起去，也說得到一起去。宋蘭溪帶著商夏一直很有個大jiejie的樣子，有什么都惦記著meimei。所以商夏出事后她就拼命想辦法找所有能夠找到的人幫meimei。

    可到最后也沒幫上忙。

    姐妹兩個也沒有見到最后一面。

    要是蘭溪還在，看到小夏出來還是跟以前一樣懂事又孝順乖巧，關起來那幾年一點兒也沒影響到她，她肯定會很高興的吧？

    商夏和秦婉君母女一看到秦麗君的表情就知道她是想到了宋蘭溪。

    秦婉君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自己能說什么，因為連她自己想到蘭溪也想掉眼淚。

    “姨媽，你現在在家是不是每天都沒什么事的??？”商夏突然出聲說道。

    “是啊，怎么了？”

    “那不如以后你每天過來跟我媽一起在商店里吧？姨父每天那么忙中午也不回家吃飯，你早上吃了飯過來跟我們一起。我在準備明年高考呢，記得以前jiejie說過姨媽的英語最好了是吧？她的英語都是你教的好高考的時候才能考滿分?！彼首骺鄲赖卣f道，“我英語很差的，想讓姨媽幫忙給我補補課。你看行不行??？”

    秦婉君還想攔著說不能麻煩姨媽，秦麗君一口就答應下來。

    “這有什么不行的，明天我就過來?！彼α诵?，“你媽上學那會英語就不行，她肯定教不了你?！?/br>
    有些人的確是有語言天賦，比如秦麗君，上的一樣的學校一樣聽磁帶，她的英語就是比別人學得好得多。當時是那一片都出了名的。原本還想出來了當英語老師，后來意外沒成。不過她對這個一直都有興趣，日常也有時間，所以一直沒有丟下過。

    聽到jiejie已經有心情笑話自己了，秦婉君心里也很高興，但還是故作生氣地說道：“咱們都多大歲數了姐你還在孩子面前揭我老底?！?/br>
    屋子里三個人都笑起來。

    氣氛頓時就比剛才好了很多。

    幾個人又聊了一會兒天，因為有商夏在一旁插科打諢，秦婉君兩姐妹就一直都心情很不錯。

    過了一會兒秦麗君才說起今天過來的原因。

    “我聽說你們十六要在好運來請客？因為小夏回來了？眼看著都要十六了，老宋都聽說這事兒了，你們也不通知我們兩個。老宋嘀咕著你們是不是因為我們跟你們這幾年沒怎么走動，把我們給忘了。我就上門來看看?！?/br>
    不等秦婉君說話，商夏就說道：“姨媽姨父我們當然不會忘了啊。這不是我爸媽知道我會經常去看你嘛，讓我告訴你和姨父的，我給忘了?！彼悬c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姨媽你別怪我啊，明天我就自己去跟姨夫說，他肯定也不會怪我的?！?/br>
    “小夏你這孩子是說我比你姨父小氣了？”秦麗君嗔怪地說了一句，然后又說道，“我們家離一中近你們也都知道的，這幾天我在屋里沒事，出去在街上的時候聽說，吳家那邊傳出消息來，小夏從少管所里出來了，找吳愛華那個禽獸報仇去了。謠言傳的有鼻子有眼的，說小夏不知道在少管所里學了什么，夜里進了吳家都沒人聽見，還說小夏把吳愛華給打了?！?/br>
    秦婉君臉上立即變了顏色：“報仇？”她冷笑了一下，“原來那個禽獸也知道，他欺負我們家沒關系走后門判了小夏好幾年不對啊，所以小夏出來了才要找他報仇？”

    商夏無奈地叫了一聲：“mama?！敝攸c哪是這個啊，她轉頭看向秦麗君，“姨媽，那周圍的人都相信他家傳出來的話？”

    秦麗君搖搖頭：“本來那件事都已經過去好幾年了，不相干的人誰還記得啊。吳家這話傳出來說的雖然有鼻子有眼的，那個畜生也的確受著傷進進出出都很艱難，可誰也沒見到過小夏人出現在那附近啊。他們也沒有啥證據，空口說白話，誰也不會信的?？墒遣恍潘麄円策€是會當個笑話到處說給別人聽，要不我也不會聽見了?！?/br>
    周圍的街坊鄰居都是相處多年的，誰家的大致情況也都知道，何況宋家獨生女兒車禍死了撞人的也沒抓住，當時所有人都知道也很同情宋家的。鄰居也隱約宋家跟出事的商家的關系，不怎么在秦麗君面前說起吳家那邊傳出來的事情。

    她都能聽說，就說明吳家說的話確實已經傳開了。

    難怪姜止戈會找到自己。他的態度還算不錯，要是來一個聽信了吳家的話的、或是想討好吳家的后臺的人，她估計還會有點麻煩。商夏若有所思。

    不過，這件事也的確不能任由吳家那么隨心所欲地傳下去。

    她還在想著呢，就聽到秦麗君語氣激動地說道：“今天我遇到了那個吳愛華的老婆李小燕，我還沒說什么，她先罵了我一頓。李小燕以為她一家子會有什么好下場嗎？”她顯然是想到了李小燕罵她的那些話，所以情緒有些激動起來，“罵我閨女短命，還說小夏遲早再進監獄，不看看她自己是個什么。我等著看她一家子以后是個什么下場！”

    商夏也變了臉色：“什么？”

    “知道吳家的誰不知道啊，她也不是個好東西，最聽男人的話。平時看著不聲不響的，心腸最狠毒的就是她了。瞧不起生女兒的，也看不上小丫頭。過年過節的遇到鄰居家孩子誰不和和氣氣的，就那個李小燕，大過年的扇人家小姑娘耳光。這樣的人，要不是她家里有關系，不敢得罪，誰會對她有好臉？”

    商夏聽得皺緊了眉頭——她原本是想著冤有頭債有主，所以那天夜里上門只教訓吳愛華，他的老婆孩子是一根手指頭都沒動的?？涩F在看來……

    秦麗君肯定是聽了李小燕的話氣不過才找來商家的。不然她不會這個時候上門，而且來的路上也自己平復了心情，所以剛剛見到商夏母女的時候她什么都沒說，就是想女兒了。

    可現在聽了她的話，商夏和秦婉君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尤其是秦婉君，更是在聽到jiejie說頭一句的時候就氣得發抖——罵蘭溪短命？還詛咒小夏再進監獄？怎么會有這樣惡毒的人！只是她斯文慣了，從來不會說什么難聽的粗話。自己氣得頭一陣陣發暈，也不會罵吳家一句。

    秦麗君也傷心不已，姐妹兩個都在那里抹眼淚。

    商夏眉頭緊鎖——看來她的動作還要再快一點才行。

    ==

    隔天難得是個周末，商店里的生意很好，商夏在店里沒辦法安安靜靜的學習，然后就被她mama給趕回家去了。

    當然了，秦麗君也是一起的，因為商夏請她過來說的是讓姨媽幫忙給她補習英語。

    秦麗君一看商夏的英語還真是不行，說要讓她來教，的確不是騙她來商家的借口。

    她記單詞還有那些固定短語句式是沒問題的，但是語感還有開口這一塊真是沒法聽。不知道是不是在少管所里學習的原因，口語幾乎是完全不會。

    秦麗君得一點一點從頭教商夏念。

    兩個人一個教的很認真，一個學習很認真，所以店里忙起來有點吵，她們兩個就很受影響，秦婉君就把她們給趕回家里了。

    商家屋子里沒有什么動物也沒小孩兒，鄰居們也都是安安靜靜的。

    秦麗君教起商夏來就覺得很順心。

    只是她教著教著總是忍不住回想起好多年前她教自己家閨女的時候的那些日子……

    小夏也跟她jiejie一樣聰明，一教就會，基本不用教第二遍。

    而且小夏學習認真的時候也會像女兒一眼，總是很用力地握筆，很用力的寫字，她還記得那時候翻女兒的本子，一頁一頁的背面都是印得清清楚楚的，幾乎可以摸得出來英語單詞了。

    大概學了一個小時，秦麗君就說休息一下。

    商夏神秘兮兮地站起來說道：“姨媽，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爸爸mama也不知道的?！?/br>
    在秦麗君看來她一向都是乖巧懂事的，很少露出這樣孩子氣的一面，所以她就忍不住笑起來：“好啊，你說，姨媽保證聽了也不告訴你媽?！?/br>
    “其實吳家傳的也不全都是假的，他們也沒猜錯。我的確在少管所學了很多東西?！?/br>
    秦麗君“啊”了一聲，然后就看到商夏一掌劈開了她不知道什么時候拿出來的一塊木板。

    她忍不住又驚叫了一聲：“小夏你這孩子！手疼不疼??？”不過其實并不覺得很厲害，因為她每天閑的沒事看電視，也見過那些什么跆拳道合氣道的，會一腳劈開木板，還有少林和尚們也能手劈磚頭。

    那是真的一下子把磚頭劈成兩半。

    小夏這個劈木板估計跟那些人沒什么差別。

    電視上那些人好像也沒什么厲害的，所以小夏應該也是吧？

    秦麗君不是很在意，就趕緊上去看了看商夏的手：“給我看看，你手紅了沒有？疼不疼？你這孩子，說就說干什么還真動手？沒事劈什么木板，不知道疼??？”

    商夏笑瞇瞇地隨便她抓著自己的手左看右看，不僅沒腫，連紅都沒紅一下。

    “現在厲害的人可多了，小夏，你這個不算什么的?！鼻佧惥判牧司腿滩蛔竦?，“你就老老實實聽話，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不行就考得遠遠的，到時候帶著你爸媽一起去別處住著，不在這里了，那個吳家找不到你們，總不會再說你什么壞話也不會再找你麻煩了?！?/br>
    “那怎么行，我就算真的走也得帶上姨媽姨父一起啊。我可是說過以后要養活姨媽姨父的?！?/br>
    秦麗君心里一暖，臉上也帶了點笑意：“是是是，姨媽知道小夏你是好孩子?！彼袷呛芫靡郧懊约洪|女那樣，抬手摸了摸商夏的頭。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做過這個動作了，但是真的摸了小夏的頭以后，忽然就覺得心里有些執著的東西其實真的放下也沒那么難。

    “小夏，你這頭發趕緊養起來啊，你mama說過沒有？你就適合留長頭發，那樣好看。短頭發姨媽看著總有些不習慣的?！?/br>
    商夏點點頭：“我知道的，mama也說過啦，我以后都不剪頭發，很快就長起來了?！?/br>
    “嗯，多吃酸菜頭發長得快?！?/br>
    雖然沒什么依據，但商夏還是點頭：“好，都聽姨媽的?！?/br>
    秦麗君就又笑起來：“你在里面除了學習，還有學剛剛那個手劈木板，還學了別的什么？”這話如果是在她妹子面前她肯定不會說的，就是剛剛看小夏完全不在意提起自己在少管所里的事情，她才會問的。

    果然她問了就聽到小夏回答說：“那學的可多啦，我們還會站軍姿啊，踢正步什么的，天天思想匯報背刑法，然后就種地搞農業。反正在里面一天到晚都很忙，沒什么空七想八想的，早上五六點起來一直到晚上睡覺才能回監房里，生活很規律，我都養成生物鐘啦，回來天天早睡早起?！?/br>
    “種地？”其實商夏剛判下來的時候，商家就去打聽過少管所了，也知道里面大致干什么，但是沒有知道的這么清楚，所以秦麗君這還是第一次聽到。

    商夏就很有耐心地說起少管所里的事情，反正她提到那里也完全不會難過更不會生氣，就跟說自己去了哪兒旅游是一樣的語氣。

    而且因為是說給家里人聽的，她故意把里面的日子說得輕松積極，還說起自己學到的很多東西。

    秦麗君在一旁聽得入神，最后才忍不住問道：“那你那個手劈木板是什么時候學的？”

    “啊，跟我們監房的一個女孩子，她家里是開武館的，姨媽你知道老城區那邊吧？”見到秦麗君點頭后，商夏又說道，“她很厲害，我們相處的不錯，她就每天夜里教我們了。姨媽，我可不是只會手劈木板啊?！?/br>
    其實只要是y城本地人，基本沒有不知道老城區那邊一家挨著一家的武館的。

    畢竟y城這個在全國都出了名了。

    只是作為平常人，秦麗君也從來沒有去過那邊，現在聽商夏這么說，她就問道：“那你還跟著學什么了？”

    商夏知道自己會武的事情家里人遲早也會知道的，她打算用這個賺錢就肯定瞞不住，而且家里人知道她能自保，以后她出門去哪兒他們也會放心些。

    不過在家里……商夏也不能給姨媽打一套拳啊。

    只是看著肯定沒什么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