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南方愣住了，這是……怎么了？

    方圓氣得轉身就走，陳南方連忙追上去。

    踢踏著腳下的石子，方圓看著亦步亦趨跟在身后的陳南主，指著前面樹蔭僻靜處，對他道：“我們談談吧?！?/br>
    說完率先跳下田坎，朝前面走去，陳南方連忙追上。

    方圓的臉不知道是因為生氣還是日頭曬的，兩頰紅通通的，她咬著嘴唇，看著陳南方道：“你喜歡我么？”

    陳南方驚愕，面紅耳赤，連忙擺了擺手，覺得不對，又把手緊緊的放在身體兩側，不敢動彈。

    “方，方醫生，你誤會了?！?/br>
    方圓捂著臉嗚嗚的哭了起來，她覺得太丟人了，撒腿就要跑走，陳南方反應過來，攔在她身前，手足無措道：“方圓，你別哭，你怎么了？”

    方圓伸手推了他一把，發現他紋絲不動，又羞又氣：“你走開！”

    陳南方在這一刻，忽然間醍醐灌頂，豁然醒悟過來，壓抑著內心澎湃的感情，脫口而出道：“我喜歡你！”

    方圓臉上還掛著淚痕，一雙明眸波光瀲滟，轉而垂首低喃道：“你再說一遍?！?/br>
    陳南方看著她，眼里眉梢都是化不開的nongnong的溫柔情意，他道：“方圓，我喜歡你，一直一直都喜歡著你，從來沒有變過?！?/br>
    方圓微嗔道：“那你剛才還否認?！?/br>
    “我長得黑，臉上有疤痕，年紀又比你大許多……我怕我說出來，你再也不見我了?！标惸戏降?，夢里的他和現在的他，同樣沒有自信，沒有想過，方圓會接受他的心意，不會因此而嫌惡了他。

    方圓背轉身去，聲音輕輕地道：“你也不是很黑，疤痕是你英勇的勛章，你只比我大六歲而已?！?/br>
    陳南方驚喜交集，大步走到方圓的面前，聲音有些微顫問道:“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么？”

    方圓低頭垂目，滿面緋紅，半晌才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

    兩個坐在半山腰上，身邊是一片開得肆意的杜鵑花。

    風把方圓的頭發打散，她伸手把蓋住臉頰的頭發捋到了耳后，剛轉頭，就發現陳南方熾熱的目光，她抿著嘴輕輕笑著，盈盈秋眸回視過去，陳南方反而不自在，調整了一下身體，目光轉向前方。

    “你今天說的紅色運動，是怎么回事？”方圓想起來他在食堂前面說的話。

    “今天局里開會，學習了人民日報新的指示精神，知道有一場運動正要席卷全國，心里有些煩躁?！彼麚u頭道，“沒什么，這都不重要了?！?/br>
    方圓頷首，現在經常要開大會小會，都是學習新的精神，她也習慣了，并不覺得有什么大問題，“你吹口風琴給我聽吧?！?/br>
    陳南方含笑點頭，拿出口袋里的口風琴，想了一下，湊到嘴邊，吹出一首輕快而纏綿的曲調。

    方圓聽得入神，一首曲子吹完，她滿臉驚奇的看著陳南方道：“這首歌真好聽，我從來沒有聽過?！?/br>
    陳南方咧牙笑起來，這是二十年后一首響譽國內外的歌曲，方圓肯定不會聽過。

    “它有歌詞么，你教我唱吧?！狈綀A激動道。

    陳南方摸摸腦袋，歌詞他確實記不住，以前他一直喜歡吹口風琴，后來孤獨緬懷故人的時候，都會吹奏一曲，所以有些曲調他聽過也能記住，但是他沒能記住歌詞。

    見陳南方搖頭，方圓有些遺憾。

    她看了一下手表，才反應過來時間已經很晚了，連忙拍拍褲子站起來，臉上著急道：“下課這么久我都沒有回去，愛麗在衛生院里肯定等急了，可能還有人來看病，我要回去了?！?/br>
    陳南方連忙站起來，“我送你回去?！?/br>
    方圓點頭。

    下山的時，方圓一不小心，差點滑倒，陳南方及時把她扶住，后來一雙潮濕的大手掌一直緊緊握著她的手沒放開，直到回到大路上見到行人后，才松開來。

    送方圓到衛生院門口，兩人依依惜別，目光脈脈，久久不舍得分開，后來還是方圓提醒陳南方，他還要趕著去辦事，他這才離開了。

    哼著剛學到的曲調，方圓步履輕快的走進衛生院，發現衛生院里的幾個人，一副愁眉不展，表情慌亂的樣子，她有些不解，路院長指了指躺在診床上的一個小包裹對她道：“有人把孩子丟在我們醫院門口了?！?/br>
    “??？！”方圓驚呆了。

    愛麗拖著黑炭的前肢，要把它拉進門里來，黑炭抗拒的喵喵直叫。

    “黑炭，快來看，我們有小meimei了?！睈埯愓Z氣十分的歡喜高興。

    方圓上前把黑炭解救出來，愛麗呼的又跑到診床前面，蹦跳著要去撈那個小嬰孩。

    “給我抱抱，我要抱抱她?！贝蹭佉粨u動，嬰兒小貓叫似的，小聲哭起來。

    路院長怕愛麗把孩子不小心拽下來，過去抱了起來，逗弄著孩子道：“咕咕，咕咕，乖，不哭啊?！?/br>
    方圓好奇的上前看了看孩子，小嬰孩應該剛生下來不久，一塊打著補丁的被子裹著，腦袋經過產道擠壓，還有些尖尖的，胎發粘在皮膚上面，小臉皺巴巴的，正蠕動著嘴巴，虛弱的哭泣。

    “是誰把孩子放我們門口？這么小的孩子，沒有奶水喂她，怎么養活?！狈綀A憂心道。

    “是個女嬰，肯定是不要了，又想給孩子留條活路，才放我們這里的?！甭吩洪L嘆息道，“你們最近出診，有沒有發現附近有懷孕已經到月份的社員么？”

    小林和小錢均搖頭，“有一個三個月，一個五個月，但都不到時間?！?/br>
    方圓回想一下，也沒有印象有接觸過差不多時間的產婦。

    “可能是其他公社的人，跑大老遠放我們這里的?！甭吩洪L猜測道，“先給孩子找點奶喂她吧，孩子估計餓壞了?！?/br>
    方圓想到之前胎位不正，把她叫去的那個產婦，她從路院長懷里抱過孩子道：“我知道有一家有奶水，我先抱著孩子過去，討點奶給她喝吧?！?/br>
    方圓把平時愛麗午睡時蓋的柔軟的小毛毯拿起來，給孩子包上，抱著她出門了。

    愛麗和黑炭追在后面跟著出去了。

    方圓去那家產婦處討奶水，產婦的丈夫公婆面露為難，現在營養缺乏，產婦奶水也不多，自家孩子都不夠喝，但是方圓既然抱著孩子過來，他們也不知道怎么推拒，倒是產婦本人，因為剛生了孩子，心里一片柔軟的時候，接過女嬰，解開衣服給她喂了幾口奶，女嬰使勁的吸吮，卻是再也吸不出來了，方圓把她抱出來的時候，孩子還一直哭著。

    方圓看著閉著眼睛哭得小臉漲紅的女嬰，十分心疼，她想起家里還有一包麥乳精，現在只能給她喂點這個了。

    跟著方圓回到家里，看她拿出麥乳精的時候，愛麗迅速攔在前面，拼命搖頭，大叫道：“這是我的，我要喝的?！?/br>
    “愛麗，你還可以吃飯，但是小meimei現在只能喝這個，不然她會餓壞的?！?/br>
    “不給，不給?！睈埯惪拗迥_，她平時就護食的厲害，方圓也知道這是因為食物供應有限，大家都緊著吃，特別是孩子，他們不會考慮太多，只知道吃對他們是最重要的。

    “我還以為你喜歡小meimei，原來不是啊，你看著她餓了，哭得這么厲害，都不舍得把吃的分她一點，jiejie對你太失望了?！狈綀A道。

    愛麗低著頭，想了一下以后，比著小手指：“就給她喝一點點?！?/br>
    方圓點頭，“今天先喝一點點?！?/br>
    她泡了一小碗麥乳精，用小勺子一口一口喂孩子喝下去，小女嬰喝飽以后，就閉著眼睛睡著了。

    方圓把孩子抱到衛生院，告訴路院長，她去產婦家里，她自己奶水不夠，喂不了孩子，她剛給孩子喂了一點麥乳精，但是這個嬰幼兒不能多吃，最好還是找到奶粉喂她。

    路院長愁眉道：“奶粉這么稀罕的東西，我們哪里能弄到。要不先給她喂點米湯吧?！?/br>
    方圓點頭，現在也只能這么辦了，還是要盡快找到孩子的父母，讓他們把孩子帶回去。

    第42

    下班時間, 衛生院的幾個人相互望著, 都不說話。

    路院長咳了一聲道：“小錢……”

    “路院長，我晚上還要趕回家，明天要下地, 我帶不了這孩子?！毙″X為難地道。

    “我也不行，我明天上午也要下地干活?！毙×忠策B忙搖頭道。

    “我沒帶過小嬰兒, 我不行的?！狈綀A見路院長望過來，搖手拒絕，這么一丁點小的孩子, 全身軟綿綿的，她抱一會兒還行, 要給她洗澡、把屎把尿, 她真的干不了。

    路院長無可奈何，只能自己抱著小女嬰，一手拿著茶缸踱步出門了。他一邊走一邊擔心的想著, 回去怎么和家里的老妻交代，自己撿了個棄嬰回來，想到家里一連串六個孩子還有身體不便的老父母都要妻子照顧，他已經可以預感到河東獅吼聲了, 想到這里, 不禁縮了縮脖子，打了個寒噤。

    “jiejie, 我要小meimei?！睈埯愑行┎簧岬目粗∨畫氡宦吩洪L抱走, 搖著方圓的手道。

    “你的麥乳精都舍不得分小meimei喝, 還好意思說呢?！狈綀A捏了捏她的小臉頰，嗤笑道。

    “你把小meimei抱回來，我分給她喝奶奶，好不好?！睈埯惱p著方圓，跳著腳著急道。

    “不行。小meimei又不是你的玩具?！?/br>
    方圓拉著哭鬧起來的愛麗，一路拖著她回家。

    路上遇到都是小腿泥濘，扛著鋤頭剛從田里回來的社員，大家臉上透著疲憊，都想早一點回家，吃上口熱飯菜，再躺下來好好休息。

    方圓路過阿秋家門口時，看見jiejie阿春背著小妹在院子里剁豬草，阿秋手忙腳亂的往屋里搬柴火，她們的小弟弟穿著開襠褲坐在地上扯著一節蚯蚓玩。

    方圓走過去，把阿秋的小弟弟抱起來，握著他的胳膊，讓他把手上的蚯蚓甩掉，她真怕他下一秒就把蚯蚓放進嘴里。

    “哇嗚……”阿秋的小弟弟沒了玩具，放聲大哭起來。

    方圓急忙哄著，愛麗倒是起勁的跑過來，對著他做著鬼臉，嘴里唱叨道：“愛哭鬼，鼻涕蟲，啦啦啦~”

    “愛麗，不要欺負阿德?！卑⑶锓畔虏窕鹋苓^來，不放心的看著愛麗道。

    “哼?！睈埯愃χ●R尾，扭過臉哼了一聲。

    方圓有些訕訕然，是她把人家弟弟給弄哭了。

    “阿秋，你阿母他們還沒有回來么？”

    “嗯?！卑⑶稂c了點頭，“阿圓姐，愛麗老是欺負我弟弟，上次拿著糖果讓阿德學小狗叫，結果又不給阿德吃。她和大米把阿德塞進黑炭的窩里，我們找了半天才找到，阿德哭得可厲害了?！?/br>
    阿秋向方圓告狀。

    方圓臉都紅，愛麗這熊丫頭，真能惹事啊。她狠狠瞪了愛麗一眼，轉而對阿秋道，“對不起，阿秋，愛麗太調皮了，我回去一定好好說說她?！?/br>
    “阿圓姐，他們都是孩子，鬧著玩的，你別聽阿秋的，她被我媽教的，可護著阿德了?！卑⒋涸谝贿吢犃?，轉過頭來笑著道。

    “是愛麗太胡鬧了?！狈綀A慚愧道，把還要去逗弄阿德的愛麗拉回來，夾著她趕忙回家了。

    方圓回到家里，剛想好好教訓愛麗一通，她先捂著屁股喊起來：“jiejie要拉屎了?！?/br>
    方圓臉上黑線，“是你要拉屎了。不對，記住下次不能直接說拉屎，就說想大便了?！?/br>
    “我要大便，我要大便?！睈埯愓f唱起來了。

    方圓從床底下拿出痰盂，把她褲子脫了，讓她坐上去。

    “我先去燒飯，好了叫我一聲?！?/br>
    方圓就簡單做個青菜面，愛麗也喜歡吃面條，這還是陳南方帶過來的細面，剩下不多了。

    想到陳南方，她心里就甜滋滋的，今天兩人確立了關系，她不用再胡思亂想，猜測他的心意。

    “jiejie，我把蟲子拉出來了?！?/br>
    方圓剛把面下下去，低頭看見愛麗褲子褪到腳裸，光著屁股走進來，一臉緊張的表情。

    她連忙把愛麗扛出去，先找了粗紙給她擦屁股，再看了痰盂里一眼，頓時轉過頭，感覺晚上那碗面條，她再也吃不下了。

    愛麗大便里鉆著幾條蛔蟲，細長蠕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