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這兩人不知底細,如何就讓人進去了?” “老爺,”周太太用手帕擦著眼淚:“現在是死馬當作活馬醫,還有什么顧慮?救不了是我們周家的命,救得活難道不是一件好事?” 那周老爺這才罷手。 清歡與陳梓然進那產房的時候,只聞到滿屋子的血腥味——那味道讓清歡有些反胃,不過他到底忍住了。 周家是有電燈的,所以屋內還是看得清楚。產婦躺在床上,面色死灰,身下的鮮血浸染了床鋪,留了一地。 清歡看到了那立在墻角若隱若現的白色身影就知道來不及了,但是他仍舊不死心去查看產婦的生命跡象,結果是大失所望。 “這位先生,怎么樣?我兒媳婦還有得救嗎?”周太太忙不迭地問。 “等等,我再看看?!鼻鍤g心里突突的,手掌輕輕按在產婦的肚子上,然后忍著那血腥味,蹲下神,把耳朵附在上面—— 等等,好像真的有…… 清歡大喜,當即對周太太說:“去拿一把用火烤過的鋒利剪刀,再拿些烈烈的燒酒和開水泡過的干凈紗布來,還有,燒一盆熱水送進來?!?/br> 周太太愣了下:“這是……” “只能剖腹取子了?!鼻鍤g催促道:“快點,要不然真的來不及了?!?/br> 周太太當下吩咐人做事,慌亂一片。 等他們把東西都準備好,清歡才說:“只留我們兩個,你們都出去?!?/br> “這……”周太太只猶豫了一秒,到底是寶貝孫子重要,馬上帶著人出去了。 屋子里,清歡拿起那把還冒著熱氣的剪刀,陳梓然握住他的手,沉聲道:“如果不行,我來?!碑吘顾纳眢w里是浴血奮戰、馳騁沙場的湯麒尉,這種事對他來說不算什么。 “你下手怕是沒分寸,還是我來吧?!鼻鍤g緩緩道:“我以前也曾經給小兔子小麋鹿動過手術?!蹦鞘窃谏缴系氖?,清歡遇到受傷的動物,自己研究那些醫書來cao作,雖然不是什么專業的東西,可是也不是什么生手。 “如果不行就我來?!?/br> “嗯?!?/br> 剪刀慢慢剪開了雪白的皮rou,鮮血噴涌而出,甚至濺到了清歡的臉上,可是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專心在手下的工作上…… 陳梓然在一旁看著清歡無比專注的眼神,他的臉上似乎蒙上了一層冷霜,與往日總是帶著笑的感覺完全不同。 …… 終于,打了個結,剪短了臍帶,清歡舒了一口氣。 陳梓然托住那小小的rou團,動作有些生澀,可也算是小心謹慎。 “清歡……”陳梓然喚了一聲。 “什么?”清歡一邊擦手一邊問。 “他沒有哭?!?/br> 清歡一驚,這才發現那小嬰兒一聲哭聲都不聞,甚至叫聲都沒有。他上前,手指輕輕按著那小小的胸脯,只有細微到可以忽略的律動,他的呼吸連剛出生的小貓咪都不如…… 陳梓然突然把小孩倒提著,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下,沒有反應,又拍了一下,仍舊沒有反應,再拍…… 清歡的手指顫抖著——難道一切都白費了嗎? 突然他的目光瞄到那把剪刀,想起了什么,拿起剪刀,在自己的手指上劃了一刀,鮮血涌了出來—— “清歡,你做什么?”陳梓然大驚失色,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 “沒事……你把他抱好……” 陳梓然擰著眉把嬰兒給抱正,清歡把自己流血的手指湊到嬰兒的唇邊,另一只手輕輕捏住他的臉頰讓他張嘴,那鮮血就順著他的嘴巴流了進去……一點一點,直到他的嘴唇開始蠕動,小胸脯的起伏也快了起來—— 一直到傷口愈合了不再流血了,清歡才拿開了手指。 那嬰兒慢慢睜開了眼睛,和清歡的對上,然后露出了類似笑的表情,可是扭頭卻看到了抱著他的陳梓然—— “哇——”嬰兒的哭聲響徹整個房間,屋外的人自然也聽到了。 “我的孫兒!我的孫兒??!” 房門被推開了,清歡忙把床單蓋在了女尸的身上,同時看到了那墻角的白影對著自己深深鞠了一個躬,然后漸漸消失不見了。 房間里很快擠滿了人,那周老爺和周太太抱著自己這個寶貝孫子合不攏嘴,全然沒有了方才的死氣沉沉,那些奴仆也是嘰嘰喳喳的,說著吉祥話,可是沒有人再關注那孤單躺在床上被血污沾染渾身冰冷的尸體…… 這就是女人哪…… 清歡在心里嘆氣。 “老爺,我們寶貝孫兒的名字你取好了吧?”周太太突然問周老爺。 “早就取好了,我讓老先生再看過的,”周老爺洋洋自得:“就叫‘周裕?!趺礃??‘?!歉蛔愕囊馑?,‘?!巧咸毂S拥囊馑??!?/br> “好、好,”周太太笑著親了親嬰兒的臉頰:“我們的小裕保啊……” 周裕?!?/br> 看來,我沒有救錯人…… 清歡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阿保,原來你讓我來救你……是這個意思嗎? 第44章 浴佛節 整個周家把清歡和陳梓然兩個當做貴客盛情款待,兩人打扮奇異他們也沒有多問什么。這樣在周家過了一日,清歡準備這天夜里尋找回去的路,卻沒想到這一日正是浴佛節。鎮上幢幡游街,煙花映天,老百姓無論男女老少都在街上游玩,一路小攤無數,彈撥說唱、變戲法和馬戲熱鬧非凡。而讓清歡感興趣的是,很多人的臉上都戴著各式各樣的面具,或是鬼怪,或是鳥獸,就連那些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孩兒也毫不避諱地戴著可怖丑陋的面具…… “老人家,你們這兒戴面具是個什么說法?”清歡問送他們出門的周家老仆。 “你們外地人不懂,這是驅邪避兇的意思,越兇惡的面具越好?!敝芗依掀偷溃骸皟晌幌壬缘?,我也給你們買兩個吧?!?/br> 清歡想要拒絕,那老仆已經跑去買了,只好作罷。很快,老仆拿了兩個一紅一白的面具過來,紅的是赤臉火龍面具,白的是白面狐貍面具,清歡先拿了那個白狐面具,想到了古月華,正好把這個拿回去送他把玩。 陳梓然在一旁看著清歡戴上了白狐面具,猶豫了下也把那火龍面具覆住了臉。 “老人家,你不必再送我們了,我們逛一會兒就離開這里了?!鼻鍤g對老仆說。 “這怎么行?我們老爺說要給你們叫車送你們去城里的……” “你看,你的腿腳也不方便,”清歡說:“我們不耐煩人跟著,你只回去跟周老爺說我們走了便是?!?/br> “這……”老仆猶豫了下,才點頭了——這兩位先生真是奇怪,昨夜突然來了,走也是選晚上走……難道奇人異士都這般古怪? 清歡拉住陳梓然的手臂:“反正,我們也不知道怎么離開,不如先逛逛,湊這個舊時代的熱鬧?!?/br> “……嗯?!?/br> 兩人就順著人流往前走,看到了變戲法、馬戲這些表演也停下來看一會兒。突然很多人都往橋對岸跑去,似乎有什么吸引人的東西在那里。 “那邊是什么?”清歡問身旁經過的人。 “佛爺送蓮燈,大家都去接蓮燈呢?!?/br> 佛爺送蓮燈……怪不得那么多人往那邊去。 “我們也去看看佛爺?!鼻鍤g對陳梓然說。 “好?!?/br> 兩個人隨著人群往那橋上涌去,等上了橋才發現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因為橋太窄了,可是人太多,擠得不行——清歡和陳梓然硬生生被擠散了,清歡想要回頭已經來不及了,他只好先跟著人群過去在橋那頭等陳梓然。 好不容易過了橋,清歡就四處張望著尋找陳梓然。 “嘭——”一束銀色的煙花在天空中綻放開來,把這一塊地方照得猶如白日。 清歡一眼就看到了在前方比周圍的一些人稍稍高出來戴著顯眼紅面具的人,他松了一口氣,擠過人群,往那邊走過去—— “陳梓然,你……”等走到跟前,清歡才發現了不對——這個人的著裝并不是陳梓然的,而是一襲看不出是藍色還是黑色的長衫。 “抱歉,我認錯人了?!?/br> 赤龍面具后面的那雙眼睛看著清歡,明明彼此都是隔著面具,可是清歡就是感覺他的視線穿透過來一直看進自己的眼里。 突然,那種心跳加速,渾身顫抖的恐怖感覺又襲來了,而且似乎比上次還要強烈好幾倍——清歡的身體控制不住軟倒了,一只有力的手臂扶住了清歡,當兩個人的身體接觸的時候,清歡感覺身體的反應卻是漸漸平靜下來了—— 他牽住了清歡的手,然后堅定地拉著他往前走——他的速度明明很慢,可是清歡卻發現身邊的人都以非同一般的速度和自己擦肩而過,看不清那些人的臉,只覺得他們的身影如同一陣風,就像是在前進的列車上,看著那些房屋和樹木往后退——不,比那要快多了。 可是他和那個人卻是慢悠悠地往前走,一步一步,腳步安穩堅定。 清歡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就不知道要說些什么,明明這一切都那么詭異,可是他卻無法發問。他只是看著前方那個人高大寬闊的背影,還有他們牽著的手,仿佛天地間就剩下他們兩個人…… ‘你是什么人?’清歡聽到自己的心問了一個問題。 ‘我就是你?!坏来己竦统恋穆曇舫霈F在了清歡的腦子里。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才停了下來,而周遭原本沸反盈天的聲音卻慢慢消失了。 “清歡!”似乎從遙遠時空傳來的喊聲。 清歡轉過身,看見了氣喘吁吁往自己這邊跑過來的陳梓然。 看見陳梓然,清歡的意識似乎清醒了許多。 “你來了?!?/br> 陳梓然跑到清歡面前,不顧滿頭的大汗握住清歡的肩膀,仔細檢查確保他安然才說:“我剛才一直叫你一直叫你,你卻像完全聽不見一樣向前走……你是怎么回事?” “我……” 清歡皺了皺眉,猛地回頭,卻發現那個男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你在找什么?”陳梓然問。 一個人影都沒看到,清歡呼出一口氣:“沒什么?!?/br> “你是不是不舒服?”陳梓然關心地問。 “沒……我沒事?!鼻鍤g搖頭:“我就是想我們要怎么回去……” 陳梓然嘆口氣:“你看看,我們現在在哪里?” 清歡定睛一看,發現他們現在竟然就在那個三岔路口,天上月亮的清輝灑下來,照得周圍的一切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我們什么時候……” “我也不知道,我剛才就是追著你過來的,不知不覺就出來了?!?/br> 清歡想起剛才那個男人——難道,是他引著自己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