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想到“少督軍”這三個字的時候總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好像曾經有一段時間，這三個字經常出現在自己的口中……是什么時候呢？

    城志往前翻了翻，突然停在了其中一頁：甲子年。

    甲子年的重要事件并不多，只有兩件。其中一件是上半年百年難得一遇的地動和暴雨，甚至還記載了有百姓看到龍影的事。而下半年就是湯督軍義子墓被盜尸的事件，最后不了了之，成為一大懸案。

    地動……暴雨……盜尸……

    清歡閉上了眼睛，腦中出現了幾個不連貫的畫面——

    似乎漫無盡頭的瓢潑大雨，黑暗的墓室，坍塌的墳地，哀嚎痛哭的百姓，四處可見的廢墟，還有渾身是血的……怪物……那怪物銅鈴般的血紅大眼在清歡的腦中不斷放大，他感覺自己的呼吸都有些不順暢了，它向自己張開了血盆大口，露出了兩顆尖利的牙齒……

    “啪！”

    一個激靈，清歡睜開眼睛，然后回頭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季知秋。

    “發什么呆呢？看書看傻了？”季知秋拿起清歡面前的那本書，看了一眼，皺著眉扔掉：“城志……你看這種東西干什么？沒見過無聊成這樣的……”

    清歡看著他身上仍穿著籃球校隊的衣服，就知道他是從球場過來的，微微一笑：“無聊嗎？你知道你現在所在的地方曾經發生過什么故事嗎？”

    季知秋愣了愣，然后豪放地坐在了椅子上：“知道哪些做什么？就是考試也沒有考那么詳細的啊?！?/br>
    “這是你的家鄉，難道你就一點都不想了解嗎？”

    季知秋嗤笑：“我老家可不在這里?！?/br>
    “哦？那你老家在哪里？”

    “原來東三省那塊兒?！奔局锓醋谝巫由?，雙肘撐在椅背上：“當年我爺爺從那邊過來這里打仗，后來戰爭結束了，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帶著全家定居在了這里?！?/br>
    清歡點頭：“你看，這也是段故事吧，你也不能總是稀里糊涂的，你好歹也要了解了解你們自己家的情況，要不然以后你的后代就更加不清楚自己祖上的事情了?！?/br>
    “我倒是想了解，不過你不知道我們家老爺子那脾氣……”季知秋擰著眉說：“他不想說的事一點風兒都不會透，整個人頑固到不行，我們全家人都怕他……”

    “哦……你爺爺以前是軍人？”清歡問。

    “對啊，就是現在也……”下面的話及時打住了，季知秋抓抓頭發：“反正就是這樣了，再過一年我也要進士官學校了，沒得商量?！?/br>
    清歡也不多問，只是說：“一個人能有一個目標，知道自己以后要做什么，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br>
    季知秋古怪地看著清歡：“白清歡，我說你怎么有時候說話就跟老頭一樣？難道就一點都沒想過自己以后做什么嗎？”

    清歡搖頭。

    “你看，你現在念高中，那高中畢業呢？”

    “應該是……大學吧?！?/br>
    “那大學以后呢？不要和我說念研究生什么的……”

    清歡再次搖頭：“或許那個時候就厭倦了吧，換個方式生活也說不定啊?！?/br>
    “什么換個方式生活？”季知秋道：“要么工作，要么考研讀博，公務員也有可能，或者是留學……”其實這些話都是鄭老師經常在季知秋耳邊念叨的話，當然她是知道季知秋要去讀士官學校的事，只是和他說一些尋常的世故道理，每次都是一堆的大道理，季知秋就算不想聽也聽進去了。

    “留學？”清歡突然想起來，似乎很久很久以前，有個人很認真地和自己說過自己要出國留學很有抱負的話……真的很久了，現在想想都想不起來那是個什么人，或許是朋友吧。

    “對啊，”季知秋看著他有些恍惚的臉：“白清歡，難道你想要出國留學？你想要去哪個國家？美帝不錯啊，有個哈佛，英國也可以，那里名校不少……”

    “英國……”清歡淺淺一笑：“我去過英國的?！?/br>
    “哦，去英國玩嗎？”季知秋隨口問道。

    “玩……”清歡回憶了下，點頭：“嗯，去旅游，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就去了，待了有兩年時間吧，斷斷續續的也有去歐洲其他國家轉轉……”

    “兩年？”季知秋覺得不對勁：“你中間不用回來重新簽證嗎？一次的話不可能簽那么長時間的啊……”

    “有朋友幫忙，不用那么麻煩?！?/br>
    “什么朋友啊，連簽證的問題都可以解決……”季知秋撇嘴：“你朋友是英國人？”

    清歡想了想：“對，是英國本土人?！?/br>
    “哎，不對……”季知秋望著他：“是你的朋友還是你爸媽的朋友??？你就這個年紀還有個英國朋友？”

    清歡“噗嗤”一笑：“當然是我的朋友，我們在英國當地認識的?！?/br>
    季知秋摸著下巴：“也就是說你去了英國然后認識了他，然后就成了朋友，還關系好到他幫你解決簽證這樣的問題……你的人緣也太好了吧？”

    “好嗎？”清歡道：“我也有幫他忙的好不好？這是……互惠互利?！?/br>
    季知秋盯著清歡的臉半晌，才說：“哎，白清歡，你確定你不是在編謊話糊弄我？”

    “我騙你有什么好處？”清歡反問。

    “我還是不相信……”季知秋抓著清歡的手：“那你打個電話給他，那樣我才相信?！?/br>
    “電話……”清歡蹙眉：“我不知道……”

    “不要說你不知道他的電話號碼，你們多久沒見面了？”

    清歡算了下時間：“有……三十年了吧……”

    季知秋望著清歡，下巴都要掉了，然后目露兇光：“白清歡，你果然是在糊弄我……三十年，虧你說得出口，你怎么不說四十年五十年?。。?！”

    “因為確實只有三十年啊?！鼻鍤g笑得一臉無辜。

    “白清歡?。。。?！”

    “哎哎，”就在這個時候，圖書館的阿姨走了過來，皺著眉指著季知秋說：“那位同學，這里是圖書館，不許大聲喧嘩，再吵鬧就給我出去?！?/br>
    “……”季知秋覺得自己面部的表情都要抽搐了——為什么自己總是陷入這種情況，都是因為白清歡……

    清歡拿著書在季知秋眼前晃了晃，笑瞇瞇地說：“季同學，在圖書管理就安靜點，還是好好看書吧?！?/br>
    “我％……％￥@*##……”

    他真的會瘋掉……

    第23章 意外的貴客

    清歡知道自己被騙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這件事還要從下午放學的時候說起，他一出校門就有車等著他，人倒是認識，是之前跟在樓兆身邊的保鏢。

    “小先生，您好?！北ｇS對清歡也是恭恭敬敬的，經過上次的事他可不敢小看這個少年，更何況人還是自己老板看重的。

    “找我有事？”

    “我們少總說想要約您見一面，有些事要當面請教?！?/br>
    清歡倒不是很想去，不過人都上學校來找了，而且只是去見個面，省得以后麻煩就去一趟吧。

    等下車的時候清歡覺得有些不對勁，因為哪里見面是要在酒店的，果然上去了，才發現里面衣香鬢影，杯觥交錯，原來是個宴會。

    那正在和人舉杯交談的樓兆看見清歡，就大步走了過來：“清歡，你來了?！?/br>
    因為樓兆的行動，很多人都往這邊看過來，在看見穿著高中校服的清歡時，都面露訝色，有些人還交頭接耳了起來，似乎在議論清歡的身份。

    “少總，不知道你有什么事要和我在這里請教的？”清歡是不喜歡這種氛圍的，并不是害怕人多的地方，而是確實不喜歡過于熱鬧的氣氛，他一直覺得有聚則有散，既然遲早要散，何必聚在一起，那散的時候未免更加傷悲——更何況是這種只是虛熱鬧的宴會，彼此的心思各異，面上菩薩內里藏刀的多得是，真真假假都分辨不清。

    樓兆示意保鏢離開，對清歡笑道：“其實今日是我的生日，我想邀請你來參加?！?/br>
    清歡皺著眉，“騙人是不對的?！?/br>
    “對不起，我怕是說宴會你不會來?！闭f著對不起的話，可是樓兆的臉上卻沒有一絲歉意。

    清歡掃了眼那些人探究的目光，才說：“其實是有要讓我難堪的意思吧？”一個穿著呆板校服的男孩子在一群身著華服妝容考究的男男女女之間，就像是一個闖入異世界的另類，被那些人用異樣的眼神去看待，甚至可能會被暗暗嘲笑。

    “被看出來了?！睒钦讚崃藫嶙约旱聂W角：“不過，我只是想要知道你失去冷靜的外表慌張的時候是什么樣子的?！?/br>
    清歡涼涼道：“那真是讓你失望了?！?/br>
    “別生氣，來，”樓兆攬住清歡的肩膀，把他帶向金色大廳的中間，向其他人介紹：“這位小朋友，他叫白清歡，是我今天的貴客之一，以后也希望大家多多關照了?！?/br>
    在場的人都是在沂城有聲望的人，這句話的意思是把清歡當做自己人來看待了。

    清歡卻沒有一點感激之情，不過禮貌性的笑容還是一直掛在臉上的，就是顯得疏遠冷淡了些。

    眾人都是笑瞇瞇地和清歡打招呼，甚至有些討好的意味，摸不清清歡的身份，說是親戚卻從未聽說這號人物，有人看清歡長得異常的標致美貌，心里不禁有了別的想法——這該不會是樓少總的小情人吧？只是看他身上的服飾竟然還是個高中生，以前是聽說過樓少總愛玩，可是這么玩倒還是第一次……不過那也最多在心里想想，面上一絲也不會表露出來，人家樓少總介紹是貴客，那就是貴客。

    有人來給清歡敬酒，站在一旁的樓兆倒是伸手過來替他擋了，笑盈盈道：“小孩子不能喝酒?！币贿厡Υ┧笤谘鐣械氖虘f讓倒一杯果汁過來。

    清歡暗自翻白眼——小朋友……小孩子……拜托，我的年紀都足夠做你爺爺了好不好？

    如果被樓兆知道清歡的心理肯定會吐血。

    “要吃什么就去拿，那邊角落的沙發安靜些，你可以在那邊休息?！彪m然一開始是有意試驗清歡，不過看著少年柔順地站在一旁的模樣，樓兆還是展現了自己體貼溫柔的一面。

    “嗯?！鼻鍤g也領他的情——自己去那自助餐區域挑挑揀揀，拿了一堆的甜點，一旁身材曼妙的美女原本是在掙扎著拿哪個低熱量的甜點看見他的“豪放”舉動，又打量了少年清瘦的身形和秀致的五官，卻是說不出的羨慕嫉妒恨——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就是自己吃一小塊甜點，回去以后還得鍛煉個把小時來消減脂肪呢……

    清歡轉身看見一個陌生的女人盯著自己盤子里的甜點看，以為她要吃哪一個，好心地問：“你想要哪一個嗎？”

    美女搖頭，“吃太多了會發胖?！?/br>
    清歡看了看她，才說：“你太瘦了，女孩子還是要胖一些好看?！鼻鍤g一直覺得現在的審美觀有些扭曲了，瘦得和紙片人一樣有什么好的，圓潤一些看起來也健康，要知道以前那段時間想要吃得胖一些都難呢，如今有這條件了，卻是拼命地節食……真是匪夷所思。

    美女微微一笑，復又有些哀怨——如果所有的男人都這么想該有多好啊，這個以瘦為美的時代真是作死……

    清歡當然不知道她的心理，自己端著一盤子的甜點窩在了角落里吃——大酒店就是大酒店，甜點做得都比外面好吃幾倍……當然，古月華做的甜點也是一絕。清歡原來對甜點是沒有什么嗜好的，不過從三十年前去了英國一趟就養成了吃甜點的習慣，那時下午茶配的英式甜點花樣百出，很是引人垂涎。

    門口一片sao動聲，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人物來了。清歡倒是不感興趣，一邊吃著甜品一邊從書包里拿出物理練習冊，很是淡定地在宴會的一隅做起了作業……

    “克拉倫斯先生是今天的神秘貴客，他是虹威在英女皇的領土上最重要的合作伙伴，大家來歡迎他的到來?！睒钦自捯魟偮?，早就聽說過克拉倫斯家族盛名的賓客們都紛紛鼓起掌來，和方才面對清歡的反應完全不同。

    清歡在角落里也能聽到樓兆的介紹，嘴里念著：“克拉倫斯……”

    “ladies  and  gentlmen，good  evening。 ”一個富有磁性的聲音，開口就是最完美的貴族英語腔。

    清歡捏了捏自己的耳垂，覺得這個聲音……

    “大家晚上好，很高興今天來到這里，謝謝mr.樓的邀請，希望今晚大家過得愉快?！睕]想到接下來就是中文了，雖然音調還是有些古怪，可是已經很流利了。

    清歡站起身來，往那人群中央看過去。樓兆的身高很有優勢，可以很容易看到他，而站在他身邊的是身高比他還要稍稍高一些的男人，他頭上還戴著一頂經典的黑色英國紳士帽，只是那帽身上紋著的金色薔薇紋章太具有標志性了……

    “king？”

    清歡的聲音很輕，最多是喃喃自語，可是那站在他二十米外被人聲給圍繞著的英國男人卻似乎聽到了，他轉過頭來準確無誤地找到了發聲的清歡，然后眼睛一亮，帶著喜出望外從那人群中穿過，堅定地往清歡這邊走來，所有人包括宴會的主人樓兆都有些莫名其妙，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位大洋彼岸到來的貴客走到了金色大廳的角落，把那個穿著校服的秀致少年給一把抱了起來，用字正腔圓準確無比的中文喊了出來：“歡！”

    清歡直到被他抱在懷里才相信這是真的——一別三十年，沒想到再次遇到是這種意料不到的情況……

    那邊議論紛紛的聲音更響了——這個少年到底是什么身份啊，樓少總的“貴客”，又和這一位英國來的貴客那么親密……

    樓兆自己都郁悶呢——他可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