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
再是陸家公子,陸瑛可也不敢攪鬧春闈。只得悻悻然回轉,卻是冷冷瞥了陸珦一眼: “爹就要回來了,你還是回家好好想想該怎么和他解釋吧?!?/br> 爹就要回來了?陸珦頓時就有些懵了。 當初父親陸明廉也是父輩里第一個考上進士的人,雖只是二甲三十一名,卻也頗是讓家里老祖宗自豪,只沒想到時隔一年,叔父陸明熙就跟著考中,還是狀元,又入翰林院,此后更是一路高升,因叔父任職中樞,父親這么多年來就一直在外做官,近來也沒聽叔父說起過什么,怎么父親卻會突然回來了呢? ☆、189 只這個問題, 眼下陸珦卻沒有時間深究—— 能讓陸瑛飛馬趕來,甚至不惜阻撓小九科舉, 可見叔父病的有多重。 心急如焚之下, 陸珦和陸瑛一路飛奔,眼瞧著拐個彎就是朱雀橋, 斜刺里忽然沖出一輛馬車來。 虧得陸珦自打揚名帝都, 便聽從陸瑄的勸告,不管是身邊跟著的人, 還是平日里帶的長隨,全都是精心挑選, 便是車夫, 車技也是了得。 關鍵時候猛一帶韁繩, 車子猛地拐了個彎,堪堪在撞上道旁的石墩時停了下來。 車上的陸珦一個沒坐穩,身子一下被掀起來, 頭也跟著重重撞在前面車廂上,立時鼓起了個大包。 一時眼前金星直冒。 還沒緩過來, 對面馬車上卻響起了叱罵之聲: “走路不長眼睛的嗎?還不快讓開?!?/br> 馬上就要到家了,卻被人惡人先告狀,這么指著鼻子罵, 陸珦心頭的火“騰”的一下竄了起來,一手捂著頭,一手掀開車簾: “哪兒的混賬——” 后面的斥罵卻又咽了回去,連帶的神情也有些不自在—— 對面車上的那位也是熟人, 正是叔父的現任小舅子,梅學海。梅學海親自駕車,車上會坐著哪位可想而知。 梅學海也瞧見了陸珦,蹙著眉頭哼了聲,卻是擺出了一副長輩的譜道: “都這么大年紀了,怎么走個路都走不好,也不怕外人看見了笑話。這也就是遇見我……” 本是打馬走在前面的陸瑛也從前面回轉,一眼瞧見梅學海,先是怔了一下,隨即從馬上下來: “原來是梅家舅舅。車上坐的,是嬸母?” 一聲“梅家舅舅”,令得梅學海登時喜笑顏開,還未說話,梅氏的聲音從車內傳來: “是瑛哥兒嗎?這里不是敘話的地方,咱們還是趕緊回府吧?!?/br> 陸瑛應了一聲,重新上了馬,在前面引著梅家的馬車往府里去了。 看陸珦依舊捂著頭站在那里發呆,下人忙上前提醒: “爺,咱們可要跟上?” 陸珦這才回神,不安的感覺卻是愈加濃重—— 因為不滿梅家并梅氏陷害陸瑄,便是春節,陸明熙都沒接梅氏回來。期間梅學海數次登門賠罪,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直接被門房給攆了出去…… 怎么這會兒,又大喇喇的上門了? 有心提醒陸瑛,叔父可是下過嚴令,不許梅家人登陸家門檻的。轉念一想,或者是叔父的意思也未可知。畢竟人到病時,心腸就會格外軟些。 忙也匆匆回了馬車,跟著往府內疾馳。 剛一進府門,迎面就遇見幾個面色凝重的太醫。 梅氏已是從馬車上下來,叫來太醫問話: “我家老爺,這會兒如何了?” 口中說著,冷冷瞥了陸珦一眼,聲音中有著不容錯認的惱怒之意: “明明之前還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會病倒了呢?” 幾個太醫這會兒已是明白了梅氏的身份,分明正是閣老夫人,自是不敢怠慢,忙上前見禮,及至說道陸明熙的病情時卻是面面相覷,良久年齡最大的太醫才蹙著眉頭道: “大人氣血素虛而痰濁、瘀血內生,加之勞倦內傷……在下幾人以為,十有八、九,乃是中風……” “中風?”梅氏一下捂住嘴,眼淚一滴滴的落下來。 “中風?”陸珦也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叔父身體一向康健,早上送小九離開時,也是面色紅潤,瞧著精神頭極好的樣子,如何這么會兒功夫,就會突然中風了呢? 當下就有些著惱: “今兒早上叔父精神還健旺的緊,如何突然就會中風?說什么‘十有八、九’,你們這么多人,到現在還看不出叔父得了什么病不成?” 一干太醫臉上就有些愧疚之意——還真是讓陸珦說中了,從陸家緊急派人去太醫院,到現在這么長時間,幾人始終無法確定陸明熙的病情,看癥狀,明顯是中風,可幾人卻是用盡了治療中風的一切手段,都沒法讓陸閣老清醒過來。 “莫要胡言亂語?!泵肥侠渲槢_陸珦道,“我先去看老爺,你去讓你媳婦兒過來,我倒要看看,她都找了些什么人侍候老爺,讓老爺成了現在這般模樣?!?/br> 一番話說得陸珦心里一沉——嬸母的樣子,怎么看怎么像是秋后算賬??!什么叫自己媳婦兒找了什么人侍候?! 早知道這個嬸母心眼兒小,愛計較,可這都什么侍候了,哪有一回來就先處置人的? 好在陸珦心里也沒有太擔心—— 有叔父在呢,不信嬸母還能一手遮天不成。 當下憋著氣跟在梅氏后面急匆匆往陸明熙的住處而去。 到地方,卻是撲了個空。問了下人才知道,彼時陸明熙突然昏厥時,正和崔老夫人說話,眼下也正躺在老夫人房間里。 兩人又急忙往崔老夫人的萱草堂而去。 還未進房間,就先聞到一股濃重的藥味兒。梅氏提起裙子下擺,三步并作兩步,上了臺階,推開房門,直接無視了正坐在床前握著陸明熙手的崔老夫人,迭聲道: “表哥,表哥,我就離開這么幾日,你怎么成這般模樣了?” 崔老夫人聞言頓了頓,臉上全是疲倦之色,抬頭瞥了梅氏一眼,卻是沒有做聲—— 今天早上送陸瑄離開后,陸明熙明顯依舊很是激動,就過來老夫人這里,說起待陸瑄科考后,就直接跟袁家定下親事的事—— 陸家的規矩,歷代宗婦更傾向于從書香門第中選取,只一則袁氏女乃是兒子自己相中、心心念念的,二則之前也聽嫡母說了袁家的態度,竟能在有關兒子的謠言滿天飛的情況下,依舊口頭上應了這門親事,只憑這份心,就再可貴不過。 母子兩人又說了會兒話,眼瞧著到了上朝的時間,陸明熙就起身告退,不想將將要出門時,直接就倒在地上…… “還愣著做什么?”梅氏忽然抬頭,邊流著淚邊咬牙道,“怎么能讓老爺躺在這里?快把春凳抬過來,扶老爺躺上,回咱們的院子……” “不要動他?!币恢睕]說話的崔老夫人忽然開口,音色極淡,甚至聲音也有些無力。 梅氏卻明顯有些錯愕—— 早在當初閨閣時,陪著姑母梅老姨娘住在陸府時,梅氏就對這位容顏不出眾、說話從來都是不急不躁、輕聲細語的陸家嫡母,有種說不出的畏懼之意。 好在老天保佑,終于熬到小崔氏撒手西去,梅氏也終能揚眉吐氣,嫁進陸家,成了陸家的女主人。 崔老夫人也是個識時務的,當即把管家權交了出去,只專心撫育陸瑄。 梅氏本來還想好好“回報”老夫人,出出之前和姑母受的怨氣,可旁的事也就罷了,唯有事關崔老夫人并陸瑄時,就會惹得陸明熙大怒。 時間長了,梅氏也學乖了,索性只當沒有崔老夫人這個人,來個井水不犯河水。 連帶的,從前對老夫人的敬畏之心,也給忘了。 只印象里,嫡母和丈夫,一向感情也算平平,梅氏明顯沒有想到,嫡母會在這個時候,駁了自己的面子。 卻是旋即反應過來,臉色就有些難看,拭了下淚,冷著眼道: “母親這是何意?” 崔老夫人抬起頭,視線是從沒有過的銳利,連帶著還有梅氏自打做了陸家媳,就再沒有感受過的嚴厲。 久遠的記憶一下襲上心頭,梅氏視線就有些躲閃,軟了聲音道: “表哥就是養病,也應該回我們自己的院子吧?如何能再叨擾母親……” 崔老夫人垂下眼眸,不再看她: “明熙病情來勢洶洶,不宜挪動,就在我這里養著就成。你既是回來了,正好旁邊的房間已是收拾出來了,你想守著就住在那里,不愿意的話,就回你們的院子,每日過來瞧他也好?!?/br> 梅氏臉色就有些變幻,卻是依舊堅持道: “嫡母的意思怕是不成。表哥是我的丈夫,眼下突然就成了這般模樣,我總要時時刻刻守著他才成。還請嫡母莫要難為兒媳……” 卻被崔老夫人打斷:“閉嘴,或者,出去?!?/br> “???”梅氏明顯沒有反應過來。 崔老夫人揮揮手,分明是不準備再和她費口舌。 一直侍候在身邊的兩個仆婦已然上前,一副梅氏不聽勸,立馬就會把人拖出去的樣子。 這兩個仆婦一直侍候在老夫人身側,旁人不知道,梅氏卻清楚,兩個卻是都會拳腳的。 明顯沒想到崔老夫人說翻臉就翻臉,梅氏臉色登時青紅交錯,半晌冷冷的哼了一聲,站起身往外去了。 “夫人好像去了,梅老姨娘那里?!毖诀咔那幕貋矸A告。 崔老夫人頓了一下: “不用管她?!?/br> “姑祖母?!贝蘖宅槒牧硪粋€房間出來,手里還端著碗熬好的藥—— 崔琳瑯心靈手巧,之前崔浩的藥,便是全由她一人負責,太醫開了藥后,老夫人本想要自己親自看著,可畢竟年紀大了,力氣多有不逮。 崔琳瑯便自告奮勇,把熬藥的事接了過來——雖然不明白姑祖母如何突然這么如臨大敵,卻也明白,怕是姑丈病倒一事并不簡單。 看崔老夫人滿臉疲倦之態,左右又都是親近的人,崔琳瑯試探著低聲道: “不然,請袁小姐過來看看……” 讓崔琳瑯瞧著,這么多太醫加到一塊兒,怕是都比不上蘊寧。 崔老夫人眼睛亮了一下,卻又很快黯淡下去: “這話下次不要隨便說?!?/br> 今兒個早上,兒子過來和自己說時,提到的可不只是和袁家定親之事,還說道另一件事——太后身邊的那位紅人梁春透漏了一個意思,想讓陸家和胡家聯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