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看趙氏的模樣,便知道應該對這門親事極為滿意,高氏自然也頗為開心: “是哪家的?” 袁明欣頓時羞紅了臉蛋,忙拉著蘊寧往旁邊去了。 “讓我猜猜看?!碧N寧眨了眨眼睛,有些促狹道,“是不是,那位楊修云,楊公子托人上門了?” 昨兒個在靜怡園時,再三問了才知道,自己不在的時候,欣jiejie卻是在園子里偶遇了楊修云,看她嬌羞不已的模樣,那時蘊寧就有些疑心,再沒想到,這會兒就聽說了好消息。 袁明欣臉上紅暈更甚,好半天才輕輕點了點頭: “聽娘的意思,約莫是他家吧……” “嗯,果然是一門好親事?!备呤弦仓懒藖硖嵊H的乃是承恩公府楊家,也是頗為滿意——說起來竟是比長曾孫女明玉的親事還要好些呢,卻又失笑,“楊家的人怎么恁般急?也就昨兒個才見了咱們欣姐兒吧?” “可不是?!壁w氏點了點頭,又瞧瞧擠在一處說悄悄話的明欣和蘊寧,“要不怎么說,咱們寧姐兒是個有福的呢……” 昨兒個下午,嫁入大學士府的表姐忽然過府,拉了會兒家常話,便把楊家有意求親的意思給透露了出來,說是袁家沒意見的話,明日里她就會和冰人一同上門,幫楊修云求親。 待得表姐走了后,趙氏忙忙的找來袁明欣,才知道,靜怡園里,袁明欣哄著周家小公子玩時,可不正巧遇到了跑過來尋人的楊修云,不想他那外甥卻是為了寧姐兒做的菊花餅死命巴著袁明欣不放,楊修云深覺外甥無禮,便跟袁明欣道歉,如何也想不到一番交談,竟是對欣姐兒上了心…… “楊家人的心思倒也好懂?!备呤闲χ鴵u了搖頭—— 果然兒女都是債呀。楊修云這么些年不愿意成親,眼下好容易有個喜歡的,楊家可不急的什么似的? 既是楊修云親自相中的,欣姐兒瞧著也很是歡喜,想必兩人婚后也定能和和美美。 很快二房的秦氏也帶著兩個女兒過來了,聽說這件事,也很是歡喜。 袁明玉更是忍俊不禁,抿嘴笑道: “都說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這會兒瞧著,老話果然不假呢?!?/br> 明明一行姊妹,都沒準備展示什么才藝,結果倒好,寧姐兒摘了最大的彩頭不說,欣姐兒也得了個佳婿,怕是帝都那么多有備而去的人家知道了,不定得多羨慕嫉妒恨呢。 用過早膳不多久,李夫人果然帶著媒人上了門,待得得了趙氏親口允諾,當即喜笑顏開,卻并沒有馬上告辭,反是拿出個盒子當著趙氏的面遞給袁明欣: “是今兒個一早,楊公子著人送到我手上,特特囑咐捎過來的?!?/br> 袁明欣打開來,里面卻是一朵白玉雕琢而成的蘭花,白色的底兒,黃色的萼,真是美麗至極。 一張俏臉登時更紅,卻是無論如何止不住內心的喜意—— 昨兒個不過隨口提了句,最愛的倒不是菊花,而是蘭花,沒想到那人竟是恁般上心…… 雖是覺得楊修云這般有些不合規矩,可見袁明欣眉眼間嬌羞之外,盡是喜色,趙氏也就沒說什么。等袁明欣出來,卻是被一眾姐妹好一番打趣: “那楊公子果然稀罕慘了咱們欣姐兒呢?!?/br> “那是自然,不是把人放在心上,如何會對欣姐兒的話恁般在意……” “可不是,一聽說咱們欣姐兒喜歡蘭花,趕緊就巴巴的送上來一朵……” “只有在意的人,才會把你的一點一滴的喜好都記在心里呢……” 唯有蘊寧卻有些怔忡—— 送東西給人還有這么多講究嗎? 恍惚憶起上一世,陸瑄每次去農莊,總會帶各式各樣的東西過去,醫學典籍了,奇花異草的的種子了,甚或是一朵花,一棵草……但凡自己提過的,甚至不經意間流露出感興趣的,下一次,陸瑄必會帶了來奉到自己面前…… 甚至有一次,自己不經意間念叨了一句早年祖父從川地帶回來的五顏六色的陀螺,說完了也沒放在心上,不想旬月后,就在窗臺上見到了一個,竟是同祖父當年送給自己的那個一般無二。 也就那次自己開口問了句,陸瑄卻說,是他前些日子去川地公干,正好遇見了,順便帶回來的。 那會兒心如死水,旁人說的話,蘊寧也不想探究。陸瑄說的風輕云淡,蘊寧也便毫無掛礙的信了。 可現在想來,卻有諸多疑點,畢竟,身為朝廷首輔,到底發生了什么樣的大事,須累的他親自跑一趟? 換句話說,真是糟糕到需要陸瑄親自出馬,就這么些日子,卻是如何也處置不好的…… “小姐,小姐——”采蓮忽然走到近前,看蘊寧抬眼,忙低聲道,“有一個姓李的人送了一套鈞瓷的花模子過來……” “花模子?”蘊寧心里一跳,不期然回想起花會上和陸瑄閑聊時,自己確是提過,想要一套二十四個花樣的模子,不拘是空閑時做糕點也好,或者拿來做萃香閣香脂盒子的標識也罷,想來都是極風雅的。 之所以會那般說,倒不是突發奇想,確是上一世,陸瑄就曾經送過一套這樣的模子,又有陸瑄在旁邊陪著,不自覺就提了一嘴…… 丁芳華正好聽到,旋即轉過頭來: “什么人送來的?” 蘊寧登時就有些心虛,忙不迭搖頭: “不是旁人送的……是我之前讓人做的花樣。還是我去看看吧?!?/br> 口中說著,便往門外而去。待得走的遠了,才吩咐采蓮: “你去把銀子付了……” 想了想又道: “把那送貨的人也帶過來,我有些話問他?!?/br> 采蓮應了聲。蘊寧回到住處,才發現,院子里的漢白玉石桌上,可不是正擺著二十四個精巧至極的黃花梨木匣子? 打開來,第一個匣子里放著一個栩栩如生的蓮花模子,旁邊則是一個蓮花蓋子、肚腹上印著一枝清雅蓮花的小巧玉瓶;第二個是蘭花模子,同樣也有一個蘭花蓋子的玉瓶…… 蘊寧摸摸這個,拿拿那個,眼圈卻不覺有些發紅——委實和上一世一模一樣呢,也不對,上一世的花樣,比起這一世來,應該更舒展,卻是少了些蓬勃之氣…… 身后傳來腳步聲,蘊寧忙把匣子放好,回頭去瞧,卻是采蓮正帶了個胖乎乎的中年人去而復返。 那中年人明顯沒想到主人還要見自己,腰都要彎到地上了,胖乎乎的臉上更是冷汗直冒。 “銀子已經有人付過了?!辈缮徤锨盎胤A。 蘊寧點點頭: “你去包個紅封過來?!?/br> 又看向那掌柜,溫聲道: “掌柜的莫要擔心,這般漂亮的花樣,我還要多謝你們才是。叫你來只是想問一下,讓你送來的人還有其他話捎過來嗎……” “小姐莫要這般說,小人不敢當,不敢當……”那掌柜提著的心終于放下來些,卻是連連擺手,“這花模子,小人并沒有出多少力,全是那位公子親手所畫,又親自燒出來的呢……” 那人說著,臉上神情明顯有些遺憾。 這么好的東西,真是把坯子留下來,不定賣的怎么火呢??上侨藷瞥晒?,除了那些精美的小瓶子的坯子外,二十四個花模子的土坯卻是全給毀了。 可把個掌柜的給心疼壞了。 “親手畫好,親自燒制出來的?”蘊寧登時一怔?;秀遍g憶起,上一世可不是聽人說起過,陸首輔詩書畫三絕,隨隨便便一幅字都價值千金。 卻實在無法想象出身世家清俊如許的陸瑄出入匠人間,親自點火燒瓷的模樣…… “那位公子可真是聰明的緊,不過兩三個時辰,就學成了制坯子,不像我那些徒弟,連著幾個月天天割破手,才好容易做出點兒東西……” “小姐眼下想要哪個花樣的小瓶子,只管吩咐小人便是……小人答應過公子,這花瓶只燒給小姐用……” 掌柜的兀自絮絮說著。 “你說,他的手傷了?”蘊寧一下抬頭,語氣里明顯很是緊張。 “第一次做這活,哪能不見點兒傷?”看蘊寧和藹,那掌柜的膽子也大的多了,“這位公子已經是很厲害了,不過就第一次沒防備,手上起了幾個燎泡……” 蘊寧一低頭,便有兩滴淚砸落地面—— 上一世陸瑄送來這花樣時,手上可不也纏著些白布,自己問起時卻說,是裁紙時不小心割到了…… 那是堂堂內閣第一首輔啊,真是想要什么,不定多少人挖空心思想要效勞,卻為了一個被丟棄到小農莊的棄婦,把自己低到了塵埃里…… ☆、114 帝都里幾乎就沒有什么秘密能瞞得住那些有心人, 李夫人前腳拿了袁明欣的八字離開,后腳這樁婚事就在帝都傳揚開來。 正在太師府做客的何容熏并殷勤待客的胡敏蓉也第一時間就聽人說了這個消息。 何容熏當即變了臉色, 若非這會兒還在做客, 說不得真會哭出來也不一定。 不大會兒,就找了個借口告辭而去。 只她那般黯然神傷的模樣, 除非是眼睛有毛病, 不然就不可能看不出來。 “何容熏這是什么意思?”說話的是胡敏蓉的嫡親meimei胡敏君,語氣里有著掩不住的傲慢和鄙夷, “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出身,憑她的家世, 也敢和阿姐搶……” 說完又覺得不對, 眼下分明是jiejie輸了, 家里幫著相好的楊修云竟硬生生被袁家人給搶走了…… 這么想著,忙有些訕訕的住了口。 胡敏蓉眼睛閃了閃——說不介意是不可能的,倒不是為著真相中了楊修云, 而是胡敏蓉打心底里覺得,即便要舍棄這門婚事, 也應該是自己提出來才好。 而事實上,自打從靜怡園回來,胡敏蓉眼前也好, 夢里也罷,就怎么也揮不去桂花樹下那個令陽光都為之失色的俊逸少年的影子…… 雖是緣慳一面,卻讓胡敏蓉真切的意識到,除了陸瑄, 再沒有人任何人配得上“芝蘭玉樹、濁世佳公子”這樣的詞語。 可即便期盼著楊修云最好配了他人,別來纏著自己,這會兒真聽到了消息,卻依舊難免惱火。那種感覺,就如同明明是自己不喜歡準備丟棄的東西,結果還沒等主動把他扔掉呢,卻先被對方給淘汰出局了。 當真又失落,又憋屈。 “大小姐,夫人讓您過去一趟?!币粋€穿著翠綠色比甲的大丫鬟匆匆而來。 胡敏蓉回頭,卻是母親于氏身邊的丫頭翦云。心知母親喚自己過去,十有八九也和楊修云定親一事有關。 便即沖胡敏君點了點頭,起身往于氏院里去了。 將將看見胡敏蓉的身影,守在于氏門前的丫鬟就趕緊打起簾子。 房間里靠著窗戶的太師椅上,這會兒正坐著一個身著醬色貢緞的窈窕婦人。 婦人瞧著也就四十上下,瓜子臉,杏核眼,五官倒也甚美,唯一不協調的便是那兩道深深的法令紋,生生令整張臉多了些凌厲之色,少了些這個年紀的女子該有柔和。 可不就是胡敏蓉的母親、太師府的當家夫人,于氏? 胡敏蓉正好進來,忙上前拜見: “娘?!?/br> 于氏哼了聲,臉色明顯很是不虞: “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兒個不是囑咐你了嗎?去了楊家,務必乖巧些?怎么楊家丟下你不要,卻選了袁家那等一家子武夫的母夜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