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只旁人不知,坐在前面車子上的程明珠卻是明白—— 當初柳嬌杏會推人下水,哪里是因為和蔣家小姐爭吵?最根本的原因卻是那蔣小姐擋住了她看美少年的視線不說,更是頻頻和她搶奪美少年的注意力。 所謂沖冠一怒為美男,說的就是柳嬌杏了。 而很不巧,那個讓柳嬌杏見了之后就神魂顛倒怎么也忘不掉的美少年不是旁人,正是武安侯府三公子、袁釗霖。 可不也是為著想要接近袁釗霖,柳嬌杏才放下身段,刻意討好程明珠? 只那會兒程明珠對柳嬌杏只有厭惡。 可因為噩夢中自己老是被殺頭的經歷,而柳嬌杏的背后站的不止是柳家,更有公主府和大將軍柳興平,想著說不定將來會有大用之下,程明珠才捏著鼻子給柳嬌杏留了幾分臉面。 倒不想,竟是因為這個贏得了柳嬌杏的友誼。被柳嬌杏無比堅定的認為,是上層貴女中最心地善良、唯一值得結交的好姐妹。 程明珠本來還在發呆,不經意間瞟見車外虞秀林目瞪口呆、氣的臉都青了的樣子,程明珠忙拉緊車帷幔,厭惡之余又有些愧疚—— 這柳嬌杏還真是個上不得臺面的!若不是想讓外人認定自己有長公主撐腰,程明珠如何也不想和這等女子扯上關系…… 之所以愧疚,卻是因為袁釗霖。 這么多年的姐弟,程明珠對袁釗霖如何會沒有感情?再加上離開袁家后的這段日子,飽嘗冷暖,唯有袁釗霖始終不離不棄…… 可不拋出袁釗霖這個誘餌,柳嬌杏又怎么會對自己俯首帖耳、感激涕零? 霖哥兒一向心疼自己這個jiejie,就算是他為自己能過得好盡一份力吧,便是霖哥兒知道,也一定不會拒絕的。等有機會了,自己一定會好好補償他…… 袁釗霖大大的打了聲阿嚏,神情明顯有些張皇。 有心要轉身離開—— 之所以能離開祠堂,自然是因為袁釗霖終于向袁烈低了頭,說是已然知道錯了,還口口聲聲一定要親自過來給蘊寧道歉—— 昨兒個接到程明珠的親筆信,央他今兒個一定要去斗花盛會。從小就習慣了對程明珠的有求必應,即便兩人現在身份已然不是從前,甚至前幾日袁烈并袁釗鈺大發雷霆之下,施以重懲,袁釗霖接到紙條后,還是下意識的就應下了。 可畢竟并不是真心認錯,不過是擔心程明珠有什么難處需要自己援手,如何也不會過來這里…… 袁釗霖自不是一般的心虛。 是以才會在綺霞苑外徘徊良久。 只他昨兒個還在祠堂跪了一夜,又在外邊吹了這么會子冷風,自然就有些受不住。 剛要鼓起勇氣上前,門卻“吱呀”一聲從里面打開,袁釗霖倉皇抬頭,可不正是蘊寧,正站在門旁? “進來吧?!鼻浦滹L里凍得臉都有些發青的袁釗霖,蘊寧嘆了口氣。 袁釗霖有些局促的“嗯”了聲,捏著衣角,垂著頭別別扭扭道: “那個,我,我是想跟,跟你,說聲對不起……” “先吃點東西再說吧?!碧N寧說著,推了一個托盤過去,上面放著一碗雞絲小米粥,一碟金絲卷,幾碟子小菜。 頓了頓又吩咐采英: “讓小廚房煮碗姜湯送過來?!?/br> “我,我不餓……”袁家多男兒,丁芳華又是有些大大咧咧的性子,袁釗霖即便年齡最小,也早早的就學會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后來更是自動自發的接過了照顧程明珠的任務。 是以這些年來,都已經忘了被人照顧是什么滋味兒。 這會兒剛從清寂寒冷的祠堂出來,委實又冷又餓,本以為前日里那般指責蘊寧,不定多招人厭煩呢,倒不想,卻是準備了香噴噴的粥菜不說,甚或怕自己凍到,還讓人煮了姜湯…… 偏自己并非真心悔過,反是為了明珠表姐,才會到這里來…… 長這么大,袁釗霖還是第一次體會到什么叫煎熬,低著頭食不知味的把那些粥菜一掃而空,又眉頭都沒皺就把一大碗苦辛味兒的姜茶喝的涓滴不剩,然后就逃也似的離開了…… ☆、97 “三少爺的模樣, 怕不是害羞了?”瞧著袁釗霖狼狽的影子,采英不覺納悶。 蘊寧隱約猜到些什么。卻是搖了搖頭, 并未多說。只回頭吩咐采英: “去看看, 咱們的菊花餅可是好了?” 大正舊例,立秋祈福, 以求豐穰, 又有咬秋習俗。 是以所謂斗花,乃是獻繁花于天地, 除驕花盛景之外,又有各種秋食, 更有才藝比拼以彰天地靈氣, 盡顯盛世太平。 更有那家有適齡兒女的, 還可借此機會相看一番,以覓得佳婿佳媳—— 歷年來凡能在盛會中大出風頭的,一俟盛會結束, 家里俱皆官媒云集,挑挑揀揀之下, 莫不皆大歡喜、心想事成。 是以凡是能拿到請柬的,哪個敢不精心準備。 唯有蘊寧,雖是明白其中關竅, 也并未放在心上—— 上一世也好,這一世也罷。蘊寧何嘗有機會學那等琴棋詩畫? 也就是跟在祖父身邊時,還能讀書識字罷了。才藝之類的卻是不要想了。 要說最擅長的,則是種植花草、看診針灸之術并做些吃食。 偏是這幾樣, 卻俱是那些權貴之家并不看重的,于女子聲明而言,也是雞肋一般的存在。畢竟別說出身好的小姐了,就是男子,何嘗不注意保養?所謂君子遠庖廚,更別說鎮日里和泥土打交道了,哪一家里可不都養著花匠呢?要個會種東西的兒媳婦有什么用呢? 哪里比得上聰明賢淑、知書達理的? 至于說后兩者,自然也是同樣的道理。 把個采英和采蓮給愁的,昨兒個一個晚上都沒睡著。 倒是蘊寧,不獨一點兒不著急,還勸她們別事事都看的那般重—— 不是已經做了菊花餅嗎? 對自己喜歡的事,蘊寧從不會敷衍,所有程序,俱不假手他人,更有袁釗鈺知道了后,特意送來的請工匠精心做的菊花模子,不管別人看了自己拿出的吃食后如何想,蘊寧則是甚為滿意。 之前已是使人送到了蒸籠里,想著這會兒應該好了的。正自思忖,采蓮驚喜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啊呀呀,小姐,您的手怎么那么巧呢?瞧瞧這菊花餅真真是跟活的一般?!?/br> 采英忙接出去,正好瞧見采蓮帶了兩個捧著籠屜的廚娘過來,里面可不是正有十二個熱騰騰、金燦燦的菊花餅? 只蘊寧做的菊花餅和旁人做的大為不同,明明是面食,卻是真如盛開枝頭的菊花一般,微風過處,甚至花須還會微微抖顫,凝結上面的露珠也是將落未落,淡淡馨香,隨風而散時,竟有兩只蜜蜂撲閃著翅膀飛了過來…… 這樣的場面,不獨廚娘,便是采英和采蓮也全都傻了眼—— 老天爺,小姐這廚藝也太出神入化了吧? “收起來吧?!碧N寧也很是滿意,瞥了眼左邊的廚娘李嫂子,“李嫂子昨兒個說家里小孫子每到這個時節就會眼睛紅腫是嗎?做菊花餅的面可還剩著些呢,李嫂子不妨做些花樣的小饅頭帶回去,吃兩個就能好了,明年應該也不會再犯?!?/br> 這可不單單是菊花餅,里面蘊寧添了好些味藥,吃了自是對人大有裨益。 “哎——”李嫂子愣了下。她家里可不有一個小孫子?闔家上下,也就那么一根獨苗,且一家子都在袁家當差,日子也很是過得去,和富人家的少爺相比,他們家這獨苗過的也是不差了。 偏是這兩年不知為何,每到秋日就會眼睛紅腫,很是看了些大夫,卻也不見好。即便過了秋季,又會自己個好了,一家人依舊未免有些憂心忡忡。 倒不想隨口說了那么一句,小姐就記在心上了,還愿意把那些聞起來就好吃的菊花面賞給自己。一時感激涕零,不住道謝: “啊呀呀,我們小姐真是菩薩轉世,這么好的心腸……” 又過了一會子,菊花餅上的熱氣已是散盡,采英和采蓮便撿拾了放在旁邊的描金匣子里,兩人各提了一個,又使仆婦捧了兩個花盆,跟著蘊寧往外去了。 袁家正堂里這會兒正熱鬧的緊。 先是二房夫人秦氏,帶著嫡女袁明玉、庶女袁明蘭到了—— 袁明玉十六歲,已是定了人家,袁明蘭則剛過完十三歲的生日,正是要讓人領著到處轉轉的時候。 秦氏自打丈夫亡故,便鮮少出門,自然要把兩個女兒拜托給大嫂丁芳華,和丁芳華說了會兒話,又囑咐袁明玉姐妹: “……去了后,有什么事就去跟大伯母說,記得照看好meimei們……” 又說了會兒子話,便告辭離開。 這邊秦氏前腳離開,后腳三房太太趙氏就到了,她的身邊則跟著袁明秀、袁明芳兩朵姐妹花。 甚至各自的丫鬟還每人手里一把樂器—— 袁明秀的是古琴,袁明芳的則是琵琶。 兩人都是嫡女的身份,袁明秀十四歲,身著粉色衣衫,俏生生如同三月枝頭初綻的春花;袁明芳也就比蘊寧大了幾個月,一身鵝黃,亭亭玉立,宛若空谷幽蘭,讓人見而忘俗。 兩人可不是一般也都到了說親的年紀? 丁芳華起身接了過去,一把挽住趙氏的胳膊,心頭卻有些發酸: “這天也涼了,怎么又清減了?” 三弟妹明明比自己可要小著好幾歲呢,怎么幾日不見越發蒼老了? 待得觸到趙氏指頭上厚厚的繭子,卻又旋即明白—— 三弟若是還在,中秋節后不幾日,可不就是他的生辰? 三弟妹這些日子怕是又沒日沒夜的抄佛經了。 一時只覺胸口好像被什么給堵住一般—— 當初和匈奴一戰,從二叔那一輩算起到夫君袁烈,兩代人可不就各剩下一個男???袁家三房兩房失了頂梁柱。三弟妹原來是多愛打扮的一個人啊,一夜之間就如同沒了水分的花,憔悴不堪。 更甚者性情也從原來的活潑討喜變成現在的木訥少言…… 人都說袁家滿門榮寵,卻不知這榮寵全是袁家闔族血淚換來的。 正要說話,簾子被人打起,蘊寧邁步走了進來。 袁明玉忙招手,示意蘊寧過來,小聲提醒道: “五meimei可是忘了拿把趁手的樂器?旁人家的樂器,即便再如何有名氣,到底不如自己常用的?!?/br> 自己姐妹擅詩畫,用別家筆墨倒是無妨,可即便如此,母親依舊給姐妹倆各準備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 更別說寧姐兒這次前往盛會,更有著特別的意義—— 畢竟外邊等著瞧袁家回歸的嫡女到底是個什么樣女孩的人絕不是一家兩家。能否壓住帝都洶洶物議,寧姐兒的這次亮相至關重要。 是以怎么想著,都應該提前做好充足準備。 “讓大姐費心了?!碧N寧笑著道謝,卻是絲毫沒替自己遮掩,“只一點,要說琴棋書畫,我也就是能抄幾個字罷了,其他的卻是不會的,樂器什么的,自然也是用不上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