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高氏呆了一下,恍然意識到,可不就是兒子說的這個理?一時大慟。 高玉蓉如何肯放過這樣好的機會,斜了一眼始終不曾開口的蘊寧: “老祖宗莫要難過, 這不是還有二叔祖的貴人在嗎?都這個時候了,寧meimei還要端著,難不成是想要老祖宗親口求你不成……” 還要再說,卻被淚眼婆娑的高氏直接打斷: “好了,怎么如此饒舌!你們都下去吧,讓我和陽哥兒清靜清靜?!?/br> 又拍著袁成陽的手: “你想要疼誰就疼誰,既是瞧著寧姐兒順眼,往后便多讓她陪陪你便是?!?/br> 又看了一眼蘊寧,視線里有傷痛,卻唯獨少了排斥之意: “你以后多孝順你二叔祖,也不枉他一片疼你護你之心?!?/br> 罷了,既是小兒子想要護著烈哥兒這個女兒,自己這當娘的,也只有順著他的意思,如何也不能讓他回了家還不能順心順意。 老祖宗這是,接納了寧姐兒的意思?本想著老祖宗那般執拗的性子,不定什么時候才能認下寧姐兒這個曾孫女兒呢,再不想這么快就吐了口。 聶清韻眼睛眨呀眨的,如何也不敢相信,實在是袁家老祖宗什么時候恁般容易就被打發了…… 高玉蓉何嘗不傻了眼——眼前這幕,跟設想的差別也太大了吧!老祖宗不是最疼二叔祖嗎?正常情況下不應該是追著袁蘊寧讓她出手救治二叔祖嗎?然后便會順理成章的發現,什么貴人不過是袁蘊寧耍的手段而已。 待得袁蘊寧徹底失去了老祖宗的歡心,自然在這個家里再站不住腳…… 至于自己,有老祖宗護著,卻也沒有那個人能動的了,畢竟什么子虛烏有的貴人之說,可全是袁蘊寧自己搞出來的…… 結果倒好,老祖宗連問都不問一聲,就直接如了袁蘊寧的意。 蘊寧也有些意外,只她畢竟不是真的小孩子,稍稍一想,就懂了高氏的言下之意。古話說投桃報李,二叔祖既是這般待自己,蘊寧何嘗忍心看他被疾病折磨的這般形銷骨立? 好在這會兒不獨九葉瑾的藥膏是現成的,便是金針之術,其他人也是做不了的,也算是配得上“二叔祖的貴人”之說吧! 當下上前一步,剛要開口,不想卻被聶清韻捉住衣襟,更是頻頻使眼色,低聲道: “咱們走吧,待會兒再來侍候老祖宗?!?/br> 這時候自然要懂得見好就收啊。畢竟,所謂“貴人”,分明就是二叔祖順口胡謅的,老祖宗的樣子分明是瞧出來了,卻依舊愿意成全,還有比這更皆大歡喜的嗎? 蘊寧如何不明白聶清韻的意思,卻是笑著搖了搖頭: “不可,二叔祖這會兒怕是疼的厲害,我既是有法子,如何能眼睜睜的瞧著他老人家受苦?” “寧姐兒,別使性子——”聶清韻嚇了一跳,心想寧meimei這會兒怎么了?二叔祖的風濕癥可是遍請天下名醫都無濟于事,便是寧姐兒的祖父程仲老先生可不也親自看診過,不是依舊鎩羽而歸? 退一萬步說,便是再有個神醫祖父,又和寧姐兒何干? 可寧姐兒的性子,分明也不是那等沽名釣譽之徒啊…… 正棲棲惶惶站在旁邊的高玉蓉正好聽見,登時和抓到了根救命稻草似的,直接探手一下抓住聶清韻,用力往旁邊一推,陰陽怪氣道: “韻jiejie這是做什么?看不得二叔祖好不成?明明寧姐兒說她有法子,你如何還要死活攔著?” 又沖著高氏高聲道: “寧姐兒有法子讓二叔祖少受些苦,老祖宗何不讓她試試呢……” 再沒想到世上還有袁蘊寧這樣的蠢貨。老祖宗都愿意捏著鼻子認了,她倒好,還就蹬鼻子上臉了!既如此,可不得想法子成全她? 高氏果然回頭,眼神明顯頗為不悅。虧得袁成陽及時開口: “母親……” 才好容易把到了嘴邊的呵斥的話又咽了回去。 高氏這般作態,若然是府里其他女孩子,說不得早嚇壞了,畢竟高氏在袁家的輩分在那兒放著呢,更是天生的一副火爆脾氣,便是皇上太后面前,也是寧死不肯低頭的主—— 當初太后支持次子爭位時,拉攏袁家不成,就在皇上登基的前夕,直接尋了個由頭扣住了進宮覲見的高氏,逼高氏當場作出抉擇—— 要么勸說兒子支持慶王,搏個從龍之功讓袁家更上一層樓;要么直接飲下毒酒,陳尸此地。 高氏二話沒說,連猶豫都不帶,徑直端起毒酒,一飲而盡,然后直接把空著的酒杯朝著太后就擲了過去,更是滿口的“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罵個不休。 等袁老侯爺請了圣旨和皇上趕過去時,高氏還正好端端的站著,罵聲不停,至于太后,則是渾身哆嗦,好險沒給氣昏過去…… 這樣的一個連太后都敢指著鼻子罵的老祖宗,府里后輩又是崇拜又是畏懼,如何敢惹的她生氣? 因而高氏這么含怒的一眼掃過來,高玉蓉當即噤聲,聶清韻也趕緊低眉順眼的站好。 唯有蘊寧卻似是感覺不到,直接對上高氏的視線: “老祖宗讓人燒些熱水,我待會兒就讓人送來得用的藥物,讓二叔祖用了飯之后,泡上兩個時辰的藥浴……” 高氏一時也頗有些疑惑—— 見慣了各種各樣的眼神,或畏懼,或討好,或厭恨,便是府里后輩,也是敬畏多于親近,還是第一次被這樣一雙眼睛看著—— 澄澈而清透,女孩的眸子若清淺溪水,一眼就能見底,里面有自信,有堅持,有執著,卻唯獨沒有面對著自己這個袁府老祖宗時的害怕或者,討好…… “若是你現在肯離開,”高氏一字一字道,“便依舊是你二叔祖的‘貴人’,若是你不肯,能給你二叔祖看病也就罷了,刻意想要誆騙我老婆子的話,信不信只要我開口,這府里就沒人能保得住你了……” “寧姐兒——”聶清韻提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老祖宗的脾氣,會這般說,分明已是給了蘊寧最大的寬容。 忙要提醒蘊寧快別再拗著,那邊兒高玉蓉卻也跟著開口: “二叔祖既是做了那等夢,又有神仙入夢捎話,自然再不會有假。寧姐兒也堅持,老祖宗何不給她個機會,成全寧姐兒的孝心呢……” “韻jiejie莫要擔心?!碧N寧也轉身對聶清韻笑了笑,“寧兒知道輕重,如何也不會拿二叔祖的身體開玩笑?!?/br> 高玉蓉冷笑一聲,剛想再加把火,不料蘊寧卻是轉過頭來,沖著高玉蓉道: “只是還得仰仗高小姐一番?!?/br> 仰仗自己?高玉蓉有些摸不著頭腦,卻是直覺有些不妙,下意識的擺了擺手: “我可不是二叔祖的貴人……” “你不是二叔祖的貴人,可是我的貴人啊?!碧N寧笑容卻是有些詭異,“不瞞高家jiejie,我昨兒個可不也做了個夢?夢中神仙賜了我藥之外,還提示說,須得府中有血緣關系的外姓小姐虔誠祈禱方可事半功倍……” “想來想去,如今府里的外姓小姐,也就只有聶家jiejie和高家jiejie了,再加上和二叔祖有血緣一說,寧兒以為,怕是除了高家jiejie,再沒有旁人了?” 說著轉向高氏: “寧兒說的可對?” “老祖宗——”高玉蓉趕緊轉向高氏,神情慌張——老祖宗那般聰明,自然會瞧出袁蘊寧不安好心才對。 不想高氏眼睛眨了眨,最后在高玉蓉期待的眼神中,沖著蘊寧緩緩點了點頭: “既是你堅持,那就,如你所愿?!?/br> 說著便直接吩咐下人速送熱水過來,又有婆子上前,說是外面已然準備好香案,讓高玉蓉這就去幫著祈禱…… 高玉蓉小臉都有些扭曲,卻也不敢反抗——方才可不是口口聲聲拿二叔祖的身體擠兌蘊寧?這會兒要是敢拒絕,第一個不喜的必然就是老祖宗。 好在袁蘊寧也把她自己個兒給坑了進去,待會兒徒勞無功時,還不得比自己更慘。 是以,當府里其他來給高氏請安的小姐全都到齊時,看到的就是高玉蓉直挺挺的跪在院子里的情景,相互詢問之后,聽說是因為寧姐兒,一時個個詫異不已—— 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作為老祖宗身邊唯一的娘家人,高玉蓉一向很是得寵,怎么可能為了看不順眼的寧姐兒而這般對待高玉蓉? 外面的人怎么想,蘊寧卻是渾不在意,只吩咐人拿來文墨,提筆寫了一大串兒藥名。 那般胸有成竹的模樣,便是高氏也不覺詫異,難不成這小丫頭真能幫上陽哥兒不同? 待得蘊寧的藥方寫好,高氏卻是直接著人拿了去太醫院。 半個時辰后,送信的人回來,說是之前一直給二老爺看病的宋太醫說,“松軟筋骨、活血化瘀,于風濕癥候的人應有裨益”…… 高氏至此再無疑慮,又去瞧蘊寧,即便得到了太醫的肯定,卻依舊是面色平靜,再無絲毫得意驕矜之色…… 那邊袁成陽已是由人服侍著泡完了藥浴,從水中踏出的那一刻,舒服的嘆了口氣,明顯感覺到身上的痛楚減輕了不少。 蘊寧親自捧了九葉瑾的藥膏過去,卻是道: “二叔祖怕是還得先受些苦,待我幫您把身體內的寒氣用金針逼出來些,再抹藥膏,才能事半功倍……” “放心,二叔祖受得住?!痹申枖[了擺手,內心卻是感慨不已——之前可不是為了幫蘊寧解圍,才說什么蘊寧是自己的貴人,再不想,丫頭還真是自己的貴人,方才那藥湯,已是可見一二。 看高氏也要跟過來,蘊寧猶豫了下: “老祖宗不然待會兒再過來?” 實在是金針逼寒,可不是一般的痛。 “我無妨?!备呤锨浦N寧,神情里已是沒有絲毫芥蒂,“丫頭你只管做?!?/br> 眼睛卻是有些發熱—— 之前被自己那般難為,這會兒肯出手幫陽哥兒不說,甚至還擔心自己不適…… 之前,果然是自己錯了。 看高氏堅持,蘊寧也不再多說,只管讓袁成陽躺好,取了金針,一點點捻入袁成陽的xue道之中。 初時針入極快,到得往后,卻是越來越慢,更甚者最后,竟似是用盡全力才能寸進。 袁成陽一開始臉色還算輕松,卻是漸漸面色蒼白,只覺渾身骨髓里仿佛有成千上萬只螞蟻在撕咬一般,若非強大的意志,說不得就要狂喊出聲,饒是如此,剛剛換好的衣服卻是很快就再次被疼出來的冷汗浸透。 高氏瞧得心疼無比,又抬頭,才發現蘊寧頭上也滲出豆大的汗珠,明顯也是累極,竟是顫巍巍起身,親自接過采英手里的帕子,幫蘊寧擦拭起來。 足足一個時辰有余,那金針才差不多全部沒入袁成陽體內,蘊寧長舒一口氣,卻覺一陣眩暈。 虧得旁邊采英采蓮忙從兩旁扶住。 “總算是沒有白擔,‘二叔祖貴人’的名號?!碧N寧沖著袁成陽虛弱的一笑,手起處,那些金針紛紛彈出,可不是根根盡皆蒙上一層青幽幽的森寒之氣! ☆、92 “可有礙?”高氏第一個上前, 詢問因為脫力而軟倒在采蓮懷里的蘊寧,眉間是全然不加掩飾的憂心。 “無妨……”蘊寧勉強點了點頭, 想要撐著站起來。 卻被高氏探手按?。?/br> “莫要起來?!?/br> 又回頭招呼其他丫鬟仆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