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這么多花兒都是果郡王送的?”丁芳華也是大吃一驚,倒不是說多稀罕這些東西,委實是果郡王表現出來的少見的對女兒的接納態度—— 當初若非自己大意,如何會使女兒受了那么多年的苦? 更甚者回到自己的家,還要被外人指指點點。天知道,女兒有多可人疼。 到現在丁芳華還記得,蘊寧捧著一碗藥膳奉上來時不可名狀的心悸和難過—— 上層貴族家的女孩兒,哪個不是嬌養著長大的?寧姐兒原本也應該如此,長在自己膝下,享受獨屬于她的金尊玉貴的侯府嫡小姐的悠閑日子。 卻因為自己的大意,被惡毒的庶妹給抱了去…… 待得親眼瞧見袁烈案頭上對蘊寧過往的調查,丁芳華更覺自己罪孽深重,怕是這輩子都償還不了虧欠女兒的。 甚至覺得,就是寧姐兒這輩子都不原諒自己,也是該當的。 如何也沒想到,女兒瞧著待人淡淡的,卻是個再可人疼不過的軟心腸的傻孩子! 到現在丁芳華還記得自己安排好府中事務,趕往棲霞山莊陪蘊寧時,女兒紅紅的眼圈,甚至第二天一早剛一醒來,女兒就端過來親手做的幫自己調養身體的藥膳…… 丁芳華感動之余,更多的卻是心痛。 實在是貴族世家的女孩兒,哪一個不是嬌養著長大的?寧姐兒才多大啊,就有這么好的廚藝,可想而知在家里過的都是什么日子。甚至平日里該得被人忽視成什么樣啊,才會因為自己做了世間任何一個母親都會做的事,而感激成那般…… 一想到曾經恨不得把世間所有美好的東西都拿來堆在程明珠面前時,女兒卻在庶妹手底下過著生不如死的痛苦日子,甚至若非丈夫及時發現不對,說不定這一生都要徹底毀在程家手里,饒是自來大度的丁芳華,也無法抑制內心的恨意。 也正因為這股恨意,讓丁芳華再也無法心平氣和的面對程明珠之余,更是恨不得讓世間所有人都知道女兒有多好。 可伯府小姐的出身,也讓丁芳華明白,蘊寧曾經的經歷,想要被帝都一等一的家族接納并融入貴族世家女的圈子又有多難—— 從明珠十歲時,便不斷有人上門提親,且俱是出身世家的嫡長子;待得寧姐兒回府,之前那些意圖跟侯府聯姻的世家大族紛紛銷聲匿跡,偶爾有媒人登門,提親的人家家世最好的也不過是不掌實權的伯府不說,還俱是想要說給府里次子甚或庶子的! 把個丁芳華給氣的,直接把媒人給轟了出去。卻不想,打那之后,竟是再不見有媒人上門了。前幾日上,丁芳華急的起了一嘴的燎泡,還是這兩天才見好。 而聶清韻口中的果郡王,無疑就成了第一個沖蘊寧釋放善意的貴族宗室。 丁芳華自然又是感激又是高興,甚至腦海里已是高速的轉起圈來—— 也不知果郡王有幾個兒子?他那長子聽說風流了些,自是不能拿來做女婿的人選,下面的兄弟是不是有合適的呢?好像次子和果郡王長子關系挺好,不然什么時候把兒子叫過來問問,但凡合適了,就讓丈夫多提攜提攜…… 沒想到這花還有這番來歷,跟著聶清韻挑花的袁明儀明顯怔了一下,睫毛撲閃撲閃的,分明有些若有所思。卻又很快回神,專心致志的挑起花來。 聶清韻挑了一盆綠牡丹一盆十丈珠簾,袁明儀則挑了一盆虢國夫人,一盆綠衣紅裳,便知趣的離開了—— 瞧侯夫人的模樣,對寧姐兒稀罕的不行,自然得讓她們母女倆好好敘話后才好打擾不是? 兩人這邊兒告退,那邊便有人傳話,說是夫人適才著人去請的王太醫已是由大少爺陪著過來了—— 蔣氏坐胎是大事,丁芳華當時就派人拿了侯府的帖子去了太醫院。 一眼瞧見從里面走出來的丁芳華并蘊寧,袁釗鈺忙迎了過來,又仔細打量兩人的臉色,明顯頗為憂心—— 這大節下的,不到萬不得已,府里可也不會請太醫的…… 明白長子誤會了,丁芳華忙擺了擺手,壓低聲音道: “去你屋里?!?/br> 又笑呵呵的補了一句: “是喜事?!?/br> 喜事?還要到自己院里?袁釗鈺登時有些暈陶陶的,心也“撲通撲通”跳了起來。自打和蔣氏成親以來,兩人一直感情甚篤,蔣氏什么都好,就有一頭,心事重了些,讓袁釗鈺說,兩人成親不過一年,即便沒有孩子,也不算什么大事,可出身清貴的蔣氏卻不這么想,甚至兩人情濃時,軟語央求的,也是快點兒給她個孩子…… 令得袁釗鈺也不由得跟著緊張起來?,F在聽母親的意思,是媳婦兒心愿得償了? 那豈不是說,自己,要當爹了?! 看著喜當爹的傻大哥興奮的都有些昏了頭的模樣,蘊寧抿了抿嘴,親手挑了兩盆開的無比喜興的一品黃讓丫鬟抱著,一行人急匆匆往蔣氏房間而去。 蔣氏這會兒可不正七上八下的在床上躺著? 一時覺得小姑也就隨口一說罷了,如何會那么靈驗?畢竟自己的小日子一直都不太準,提前或者推后幾日都是正常的,這會兒距離上次月事結束,也就往后推了七八日罷了,這等情形,往常也不是沒有過,小日子說不好很快就會來了,怎么可能那么好運,這就懷上了呢? 一時又暗暗祈禱,借小姑子吉言,上天興許真的會送給自己一個孩兒吧…… 正自忐忑,丫鬟就在外邊回稟,說是夫人和大少爺寧小姐陪著太醫到了。 蔣氏登時躺不住了,忙吩咐丫鬟扶著自己從床上下來,想要出去迎一迎,那邊兒丁芳華卻已是進了門,趕緊上前攔?。?/br> “快躺著就好,你這會兒可是雙身子的人,金貴著呢?!?/br> “母親——”一番話令得蔣氏越發不安,想著要是沒懷上,空歡喜一場的話,婆婆會不會埋怨自己…… 遲疑了一下,也不敢冒險,便由著丫鬟服侍著躺好,又放下帷幔,想了想,卻是招了招手,軟聲道: “母親,可不可以讓meimei到床上陪陪我,我這心里怎么就覺得有些怕呢……” 又朝著蘊寧央道: “勞煩meimei了,瞧著meimei,我心里能安穩些……” 旁邊人聽著紛紛掩口而笑,瞧瞧這當嫂子的,竟是把小姑子當成了送子觀音不成? 蘊寧自然應了下來,挨著蔣氏坐好,又執了她的左手,再次確定了自己的判斷—— 希望外面這位王太醫不是徒有虛名。畢竟蔣氏的脈象還不很明顯…… 王太醫已是在繡墩上坐下,探手搭上蔣氏的脈搏,卻是半晌沒說話。 蔣氏的心漸漸沉入谷底。就是陪著的丁芳華并袁釗鈺笑容也變得勉強,難不成,寧姐兒說的不準,蔣氏,并未懷孕? 足足翻來覆去診了盞茶時間,王太醫才收回手,額頭上卻是已有了些汗意,斟酌了片刻,才蹙著眉頭緩緩開口: “寸脈似有沉滯之象,卻也并非連如滑珠……” 對著神情殷切的蔣氏并袁釗鈺,止不住有些老臉發紅: “下官也不敢斷定……瞧著似是有孕……下官醫術不精,真要確切判斷,怕還得半月之后……不過下官倒是知道,這世上卻也有兩個人這會兒就能給出確切結果……” 畢竟事關妻兒,袁釗鈺不免有些急切: “哪位?還請見告?!?/br> 王太醫倒也沒有隱瞞: “一個是原太醫令程仲,另外一個,老夫也不知其名姓,不過外人想要打聽或者有難處,侯夫人想要知道,卻是頗為容易的?!?/br> 不待丁芳華追問,就直接說了出來: “上次伯府老夫人壽誕之日,他們家少夫人腹中孩兒突遭意外,當時犬子也過府看診,卻是束手無策,結果卻被一個不愿露出真面目的神醫所救,聽說對方一手金針絕活,甚至有生死人、rou白骨之能……以那人醫術,替少夫人診脈的話,自是易如反掌、手到擒來……” 帳幔里面的蘊寧簡直目瞪口呆——合著外面這位王太醫,就是上次伯府里,那位非常執著的想要和自己探討醫術的小王太醫的父親? 只什么生死人rou白骨,自己什么時候這么厲害了? 外面王太醫卻是依舊意猶未盡: “……那等奇人,要是王某能面見請教一番就好了……” 語氣竟是和當初的小王太醫一樣,頗有些狂熱—— 天知道當初從兒子口中知道竟有人能靠金針就解決腹中孩兒臍繞頸的難題時,王太醫有多激動。 一直到送走王太醫,房間里都再無人說一句話。 蔣氏難過的心都要碎了。正要起身向婆婆和丈夫告罪,不想外面卻是傳來丁芳華喜悅的笑聲: “今年中秋佳節,咱們家果然是雙喜臨門呢?!?/br> “鈺哥兒要當爹了,往后可得穩重些,對了,這會兒是誰侍候著呢,趕緊去廚房……” 蔣氏聽得簡直是一頭霧水,唰的一下拉開帷幔,含著淚勉強道: “母親,您莫要忙了,方才那位太醫不是還說……不然,咱們去外祖府上問問,看那神醫還在不在他們家?” 王太醫不是說了嗎,他還不好下決斷…… 丁芳華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上前一步把人摟在懷里,笑著指了同樣有些窘意的蘊寧道: “再不會錯了。干嘛要去你外祖家尋神醫?這不,神醫可就在咱們家呢?!?/br> 天知道丁芳華心里可不也是一樣的不可置信—— 當初娘家嫂子語焉不詳,丁芳華也是到了這會兒才知道,寶貝女兒的醫術有多厲害。怪道這些日子用了女兒開的藥膳方子,覺得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 ☆、87 待得袁烈回府, 丁芳華自然第一時間就把蔣氏有孕的喜訊告訴了袁烈: “……侯爺不知道,鈺哥兒簡直高興的傻了……還有, 咱們寧姐兒可真真是厲害著呢……便是王春明也佩服的什么似的……說什么咱們女兒的醫術都能和程仲相比了……瞧他那模樣, 竟是把寧姐兒當成神仙似的……” 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袁烈臉上的笑容卻是滯了一下——和丁芳華只要事關蘊寧,就開心的不得了恨不得讓全大正的人都知道女兒的好不同, 袁烈卻是想的更多, 沉吟了片刻囑咐丁芳華: “寧姐兒精醫術的事,不必刻意宣揚, 尤其是那手金針絕活……” 所謂事出反常必為妖,寧姐兒還太小, 且女孩兒家, 真是才名、賢名在外也就罷了, 要是這么大點兒年紀,就有和程仲一般的醫名傳出去,怕不是什么好事。 畢竟, 一則袁家嫡女,本身就夠尊貴, 可也無須仰賴些虛名;二則,宮中妃子最在乎的可不就是孩子?袁烈自是無論如何不希望,會有什么紛爭牽扯到女兒身上。 “我會派人跟王春明父子打下招呼, 你也抽空回一下娘家,把其中利弊告訴岳母……只須記得一點,寧姐兒擅醫一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丁芳華也不是那等不知事的, 聽袁烈如此說,自是很快想通了其中關竅,不免有些懊悔: “是我疏忽了,我先去告訴鈺哥兒兩個一聲……還有寧姐兒那里,也得囑咐她一番……” 只她去的不巧,蘊寧卻是不在房中,問了丫鬟才知道,說是尋二公子三公子去了。 丁芳華不禁失笑,也不知寧姐兒什么時候,跟她兄弟感情這般好了!這才剛一塊兒回府多久啊,就又湊到一起了。 蘊寧這會兒可不是正親自捧了個托盤,上面放著一碟黃燦燦精致無比的菊花餅,身后幾名丫鬟,則分別捧了兩盆麒麟帶,兩盆一品黃,正往二公子袁釗睿的院落而去? 之前在程明珠院外瞧見的情景,蘊寧并沒說給任何人聽,卻不表示,她就放下了。 那可是慶王世子周珉!當初新帝登基,以周珉為首的慶王一黨可不盡皆被誅殺?聽說連掩埋尸體都來不及,直接一車車的拉去了亂墳崗,任野狗撕咬…… 袁家無論如何絕不可和他扯上絲毫關系! “寧姐兒過來送菊花和菊花餅?”袁釗睿正躺在床上胡亂翻看雜書,聽說meimei來了,嚇了一跳,一個鯉魚打挺就從床上跳了下來,剛要迎出去,忽然想到什么,忙不迭又回身想要把話本嚴嚴實實的藏好——